第27章
江湖风波渐起。
百川院轰然陨落的消息，自然比不得剑神李相夷复出且就是莲花楼主的惊讯，而在此事的遮掩下，刚成婚的肖紫衿与乔婉娩和离，只能说是小事一桩。
便如碎石落水，圈圈涟漪后，再无波荡。
当然，面对肖紫衿无法理解的质问，乔婉娩只将碎发挽至耳后，目光浅淡。
“子衿，我很欣慰，你没有觉得我是为了相夷要与你和离。”她柔声说道：“但我现在才发觉，你根本不理解我想要什么。”
肖紫衿的嘴唇颤了颤，很是不服：“怎么会，你想要平静的生活，这十年我都……”
“是啊，平静的生活，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乔婉娩轻轻摇头：“可你在做一件大事，比如利用百川院陷害相夷上破刃榜之前，知会过我这个妻子一声吗？”
肖紫衿愣在当场。
“你回山庄，立刻处置了之前进谗言让你想起破刃榜的奸细，可见是当时就意识到他们背后有人。”乔婉娩抚摸手腕上的镯子：“但你有和我说过吗？”
肖紫衿额角见汗：“阿娩……”
“你我两家世交，自幼相识，比我认识相夷更早。”乔婉娩深深叹气。
她摘下了镯子：“如今和离，还是莫要伤了和气。若你日后再遇上可心的姑娘，也请……将她当做和你并肩的人，而不是事事护在身后的累赘。”
“我会继续行走江湖。”乔婉娩温声道：“若是有缘，或许再见有期。”
她最后看了肖紫衿一眼，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了。
徒留肖紫衿一人，看着镯子，久久无言。
但不同于只有李莲花知道的那一世了。
这一回，除了自己，他无法迁怒任何人。
只不过，李莲花还是知晓了此事，就在他回到云隐山之后成婚的当日。
“……老笛，你不会以为她是要找我吧？”李莲花瞧着笛飞声告诉他此事时拧紧的眉梢，极力忍笑。
笛飞声的眉宇倒是舒缓开来了：“哼，本尊觉得她没这个脸！但行走江湖也好，日后你高居庙堂之上，省得见了。”
完整知道当年的来龙去脉后，他一直对四顾门解散时的几人心怀恶意，除了对后来恪尽职守的石水与做了十年捞尸人的刘如京。
“嗯。”李莲花响亮地应道，歪头亲了亲笛飞声的眉心：“不见不见，你快把衣服穿上，马上就是吉时了。”
可别在这个关键节点，给我闹什么新欢旧爱的笑话了。
笛飞声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欣然，目光移到了衣架之上。
值得一提的是，江湖人不拘小节，两个男子成婚更是没个章程，三书六礼已成，八字也合，便不拘婚服颜色、样式。
于是，最后挑出来的、各方好友一致推荐的，竟是一件青色的长衫。
此刻穿得还是那身魔教盟主的劲装，金鸳盟之主缓缓勾起嘴角，步伐轻快地走上前去。
他先动作利落地解去伴随多年的长刀，随手将这唯一的利器交给身畔新婚的道侣，再行云流水地褪下华丽厚重的罩衫，只余里头与李莲花身上内衬同色同款的亵衣。
便如同将魔教之主的身份一并剥离，原地唯留下一个即将成婚的有情人。
李莲花攥着那把刀，一时怔然。
再见笛飞声解下发带，将长发披落，又换上青衣，对他回眸颔首轻笑，凑过来时，修长的睫毛扑闪着点在自己的眼睫上，只觉热度涌上脸颊，整个人都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如何?”笛飞声理了理扎紧的袖口，瞧着李莲花亮得惊人的眸光，声音更添了一分温柔：“相夷。”
李莲花深吸一口气，才把脸上的红镇下来，只是同手同脚地上前抓起了另一件衣衫。
他甚至忘记了回答。
见李莲花被迷得找不着北，笛飞声眼底划过一抹含着笑意的暗色，比平时的某些时候更加口渴。
他勉力将注意力转开，视线就随之落在李莲花正在穿的新衣上。
说来好笑，这一件是展云飞推荐的，他为此差点便和强推门主华袍的刘如京、石水切磋了一架。
不过，李莲花看见就没能移开视线，如今再看也确实过于合适，竟是一件暗红色的袍子，胸前还有一大圈银色鳞片状的银饰，穿上后瞧起来既显贵气逼人，又有异族风采，甚是灵动。
“很好。”笛飞声为他理了理有点紧的领口。
细腻的肌肤轻轻一颤，察觉到那两根指尖竟在发烫。
李莲花偏过头，似是想遮掩这一瞬的眼神，却露出了通红的耳尖。
“走吧。”笛飞声轻笑一声，握住他的手。
今日是好日子，可不能急于一时。
李莲花再度深吸一口气，紧紧回握住了，主动拉着新婚的夫婿往门外跨去。
师娘正在等待，见他们来，脸上比平日多了光彩：“好，好孩子们。”
“云隐山虽无族谱，但有名册刻录在宅中。”她看笛飞声与李莲花拜过天地，接过茶水，只饮了半数，便慢慢洒在高座之侧的座椅上。
那里，被摆放了一只破了个洞又被修好的酒葫芦。
“飞声，今夜，我会将你的名字刻上去，与相夷并列。”芩婆的嗓音有些沙哑：“原本和相夷同辈的那个，刚好也该抹去了。”
笛飞声一言不发，竟随着李莲花在自己的婚仪上认认真真行了个吊唁的稽颡礼。
“……好好，今日是大好的日子，老婆子什么都不说了。”芩婆的泪有一瞬间止不住，又被她强行压回，露出了一抹真切的、焕然开朗的笑容：“看，你们的朋友都等着喝酒呢，莫要拘束。”
她不等两人挽留，就一把提起酒葫芦，迎着山林里细碎的温暖阳光，翩然而去了。
“尊上，恭贺新婚！”
“门主呜呜呜，新婚快乐！”
大家通通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祝贺着。
曾经如死敌的四顾门旧人同金鸳盟门人，端着酒杯你挤我我挤你，再非泾渭分明了。
“……？”被挤出包围圈的展云飞，身上正穿着前不久何晓凤为他挑的新衣，忍不住偏头抱怨道：“这还带抱圈的，他们也太过分了！”
和他站一起的何晓凤忍俊不禁：“谁让芩婆前辈最终认可了你专门挑的那一件呢，被比下去的四顾门和金鸳盟的人没联手打你就不错了。”
“他们打不过。”展云飞抱臂道：“我好歹是能和李相夷比划比划的。”
三王从人群里挤出各自的头：“我们听得见，你等会有本事别跑！”
“我跑什么？”展云飞轻哼一声，却问何晓凤道：“我能和他们拼酒吗？”
何晓凤眨了眨眼睛，捂唇而笑：“今天特殊情况，准了。”
“义兄，你也想去凑个热闹吗？”苏小慵听见了这话，笑了：“我会备好大份解酒汤的。”
关河梦摇了摇头：“我就算了，今晚还要守夜。”
云隐山地势复杂，又有阵法，他们几方合计，在经过芩婆的同意后，把痋虫的受害者都集中挪到了山里，无了大师想了想，也照做了。
此时此刻，他这个和尚正以茶代酒，试图灌李门主酒呢。
不过，笛盟主站在前面正为李门主挡酒。
说起来，他们是得感谢李门主的剑和笛盟主的刀。
挖山洞，造土炕，引溪流，样样轻松，足够让不人不鬼的受害者们宾至如归还能跟着欣赏两位绝顶高手极具艺术的比武。
再说人群里，最里面那圈站着敬酒的，除了三王和两仪仙子，也就是陆剑池和方多病。
在金鸳盟贵为魔君、仅次于三王、十二凤与无颜的药魔，则早就找到了堂内最犄角旮旯的地方，自个儿窝着小酌一杯呢。
但那酒面绿莹莹的，除了他，怕是也没人敢凑热闹。
“尊上，我新入盟，我先请。”陆剑池尤为爱酒，这个场合对他可谓如鱼得水，乐得不行地仰头就灌了个底。
方多病紧随其后：“师父，师……”
在笛飞声一个眼刀子飞过来的逼迫下，他识相改口：“师伯，喝酒，别客气。”
方多病一饮而尽，而旁边的陆剑池尝到金鸳盟重建海运后来自外域的、不同寻常的美酒滋味，迅速眼神发亮地偏过头。
他盯着大堂上的一堆酒坛，打算假借敬酒，来一场轰轰烈烈的醉法：“对对，尊上和李门主别客气，别客气。”
饶是笛飞声习惯了座下形形色色的怪人，但面对三王越发逼人的坏笑，以及新晋高层欲喝个痛快开心的场面，还是觉得头疼。
“哼。”李莲花轻笑一声，攥住他手腕，探出了头，跃跃欲试：“喝就喝，我们分开解决他们。”
看着这愈加乱糟糟的场面，两仪仙子有点想念玉红烛了。
只可惜，她和角丽谯一样负责带新任十二凤，自然不能出现在此处。
“行了啊你们几个。”眼见局势要一发不可收拾，无颜仗义出手，以身挡在了三王和陆剑池面前，一句话平息了纷乱：“谁再捣乱，公务翻倍。”
唯一幸免的方多病还想插嘴：“我可不是你们金鸳盟……”
“女宅案后，你经常对公主飞鸽传书，又不想被公主身边的人发现。”无颜微笑道：“用的是金鸳盟的飞鸽。”
方多病火速闭嘴，讪笑着自罚一杯。
“尊上，李门主，请入洞房吧。”无颜擦了擦额上的汗：“宾客们，属下招待即可。”
笛飞声没有开口，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莲花的脸上涌起绯色，却也没有反驳，只浅笑点头：“月色正好，我们一起去赏月吧。”
笛飞声透过窗户，看了看不远处的小楼。
那是他们新搭建的婚房，是一栋山中小屋。
之前，重金聘能工巧匠，欲在金鸳盟总坛建婚后新居，因出手阔绰得了赠的很多图纸，这是其中之一的成品。
竹楼顶层，屋檐之下，空间狭窄。
工匠画言，置一藤桌，附两躺椅。
星夜赏月，雨落听声。
“好。”笛飞声笑着应答。
十余年岁月一闪而过，没有任何一天能如今日，让他笑得这般开怀。
也是，亲友笑拥，佳人在旁，隐忧已消，别无所求。
“那就走吧。”李莲花握住了他的手。
婆娑步与日促同时运起。
大堂内，拼酒吃菜，火热朝天。
深夜，月落。
一把刀，一把剑，被这对新人同时“失手”从楼顶掷下了小屋。
“噗呲。”刀剑猛地刺入楼前花地，在土中摇曳相撞，慢慢不动了，只是挨在一起。
亦如楼台之上、月光之下，抵死缠绵后拥抱着的两人，正安静不动地享受着余韵。
第28章
万圣道。
“还没找到那两枚冰片吗？”单孤刀脸色铁青，正在殿内走来走去。
留守于此的万圣道门人低着头，一个比一个不敢吱声。
前不久，笛飞声在石寿村与李相夷大打出手。
他被封磬及时救走，但所有药人都被留下，断后的南胤族人还受了伤。
最糟糕的，则是此战中李相夷显然对南胤有所了解，单孤刀一出村就派人前往云隐山，结果去者尽数一去不复返，一时间也不敢再派人，只能寄希望于业火痋真有传说中那么可怕，能降服所有武林高手。
但是，即使得到母痋，也没办法短时间用母痋繁衍较多子痋，他不得不继续寻觅剩下两枚罗摩天冰。
“主上。”封磬匆匆进殿：“有消息了。”
单孤刀精神一振：“在哪？”
金玉黄权四家，他手中目前只有杀金满堂夺走的那一枚。
剩下三枚，黄泉府主多年不见踪迹，四象青尊已回金鸳盟，玉楼春的那枚是笛飞声、李相夷亲自出手，目前也不知道落入他二人中谁手里。
虽然与金鸳盟已是盟友，可单孤刀深知自己在结盟里完全落入下风，总得尽量想办法夺回主动权才行。
“就在金鸳盟。”结果，封磬苦笑着带来了最糟糕的消息：“笛盟主他……”
一个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话，竟是四象青尊：“殿下，尊上已集齐三枚天冰，特召你前去……觐见。”
他脸上的笑容像是刻上去的礼貌，眼神却只是冷淡与平静，完全没有面对皇族后裔应有的恭敬。
“觐见？！”单孤刀脸色更难看了，之后的话便也不客气了，直接点出四象青尊的祖辈曾是萱公主家臣：“权氏家主，你这是何意？”
四象青尊轻轻笑了一声，看了一眼殿内守着的南胤族人。
这些只是侍女与小厮，吓得通通跪了下去。
“主上，请让他们先下去吧。”封磬疲惫地说道。
单孤刀死死看着四象青尊，烦躁地摆了摆手。
年轻人们如释重负地鱼贯而出，快速关闭了殿门。
“尊上的意思是，你没有讨价还价摆谱的资格。”四象青尊毫不留情道：“就连你手里的金家天冰，也不过是寄存而已，现在已在金鸳盟。”
单孤刀迅速回头，从暗格里取出一枚盒子。
他打开一看，里面再无天冰。
“嘭。”单孤刀顿时气急败坏地砸落了盒子。
他抬起头，眼睛通红，似困兽犹斗：“你们……背信弃义！算计盟友！”
“若你表现地能上台面，才有资格当金鸳盟的盟友。”四象青尊漠然道：“但什么筹码都没有，你就只能做傀儡了。”
他漫不经心道：“做傀儡要有做傀儡的样子，是跪着当新帝，还是死着埋土里，你自己定。”
“尊上说，只给你三日时间。”四象青尊转过身，也不怕单孤刀背后偷袭：“若你不上，方少主求之不得，尊上更会欣然接受。”
单孤刀像是走投无路的兽，怒斥道：“方多病？他真是你金鸳盟的，不是我师弟的徒弟吗？”
“这并不矛盾，就像尊上与李门主之间。”四象青尊没有回头，淡淡说道：“你和李门主有杀师之仇，可尊上只想和李门主比武。金鸳盟与你结盟，送你青云路登帝位，却也不会妨碍李门主日后寻你报仇。”
单孤刀的嘴角抽搐了两下，觉得离谱极了。
“相反，尊上很期待。”四象青尊忍着笑，极力正色道：“只要你这叛师之徒好生登基，他留在京城，守好你这棵树，就不会缺和李门主比武的机会了。”
封磬深吸了一口气：“可李门主不是会撞树的兔子，笛盟主这般玩火，迟早**。”
“不劳操心。”四象青尊拱了拱手：“权氏告辞，殿下自行斟酌吧。”
看着他大大咧咧离去的背影，单孤刀气得直喘气，双目更是赤红：“让人大殿里掉包了罗摩天冰，守卫是干什么吃的？”
封磬犹豫一下，想劝又不敢劝。
“封磬，你现在就去传令。”单孤刀绝口不提笛飞声的逼迫，冷硬道：“从天冰放入盒内至今，负责守卫的，通通处决！”
您这是单纯泄愤。封磬闭了闭眼睛，几乎闻到了冲鼻的血腥气。
他本该说“是”，但犹豫再三还是跪了下去：“请主上三思，本就都是南胤人，这很可能让我方更多族人倒向金鸳盟。”
“守备不严，丢了天冰，他们理应死罪。”单孤刀眼底划过血色：“若敢叛逃，罪加一等，发落全家。”
封磬全身一颤，还欲再劝，就见单孤刀背过身去。
“人贵精不贵多，不能让金鸳盟的奸细继续监视下去了。”他沉声说着，显是觉得这是一出监守自盗，遂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封磬嘴唇颤抖。
可是，万一是绝顶高手，如笛盟主本身，凭借个人武力夜探所为呢？
那就算是您和我，也不可能发现啊。
这般不查即杀，万一族人无辜，您这最后的皇族仅存的颜面便也再无存留了。
更遑论，能看守天冰的，中层无一不是您的心腹，底层无一不是您的死忠。
然而，封磬到底劝不动疑心大起的单孤刀。
不多时，屠刀挥落。
万圣道另外一处房间，李莲花坐在窗台前，安静地听着血落无声。
他的衣衫，隐隐还有夜雾的湿。
白皙的手边，那枚天冰静静摆放着。
“主上好计谋。”封磬的堂弟跪坐着。
其他几人也实在佩服：“单孤刀如此大动干戈，不但自断一臂，还自乱阵脚、人心不稳了。”
“诸位夸奖了，计谋拙劣，不值一提。”李莲花轻声说着，低着头，不曾抬起。
对不起。他将一杯茶缓缓倾倒，洒在了窗前的绿植中。
倒茶声，掩盖了两滴泪落入盏底的清音。
“今日名单记下，日后补偿家人。”而后，李莲花终于站起身，宽大的衣摆拂过花盆。
青翠葱郁中，细小的花骨朵抖了抖。
鲜艳的花朵一枚枚绽放，摇曳生姿。
仿若一场新生。
但屋外便不是这么温馨了，此刻已是冬日，又恰逢寒雨，天空被黑云占得满满当当，偶尔还划过明亮的闪电，有阵阵雷声伴随着暴雨倾盆。
呼啸的狂风摇晃着树枝，发出几乎让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
这一切，似乎都在为屋内这场密谋遮掩声息。
良久，众人终于退了出去。
内室中，有青衣人快步转出，一把揽住了李莲花：“愧疚铭记于心，你总是这样，会活得很累。”
“我知道。”李莲花埋首在笛飞声颈间：“我早有准备，只是真这么干的时候，还是觉得难受。”
李相夷也好，李莲花也罢，剑下绝无无辜之血。
如今，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种滋味，和行侠仗义而所见颇多时的杀戮所带来的怅然或痛快，是截然不同的。
“那就调整心态，做了承担便是。”笛飞声沉声道：“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李莲花直起腰，挣出温暖的怀抱，抬眸看向他：“你最近……读书了？”
“在其位谋其政。”笛飞声不置可否：“我找了一些史书在看。”
他应了李莲花，而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阿飞。”李莲花闭了闭眼睛，一头拱回笛飞声怀里：“我不难过了。”
笛飞声点了点头，又道：“你之前看的那些，我也看？”
“看！”李莲花失笑道：“金鸳盟掌管海运已定，你于我，可不存在后宫干政的说法。”
他起身点燃刚熄灭的烛火，从床下翻出了一堆史书、奏折和官员的评级考卷。
“妙手空空加入之后，我请他帮了一个忙。”李莲花顺口道：“然后，我又让石水想办法引出轩辕萧，他就成功潜伏到了宫内，帮我临摹了很多东西。”
不过，这也让妙手空空错过了前不久在云隐山的那场婚仪。
想到好友气得朝自己吐了半天苦水，就差没躺在地上打滚耍赖的模样，李莲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当然，他还是给了补偿的。
等日后登基了，那场封后大典，就让妙手空空和无颜一样坐主桌吧。
笛飞声已在仔细看李莲花递来的东西，也没有抬眸，遗憾地错过了这个笑容。
但是，他也很有收获——
看妙手空空临摹的朱笔印记，这批阅记录，最近的居然就在几日之前。
“他的轻功，恐怕不比三王差。”笛飞声对李莲花的眼光表示了赞许：“人也机灵，能不声不响抄出这些。”
李莲花笑得眉眼弯弯：“金鸳盟之主、天下第二的称赞，妙手空空可没白跑这一趟。”
“有他帮忙临摹的这些奏折，我能用最快速度掌握朝堂的人际关系。比之前知道的，还要更具体。”李莲花覆在笛飞声背上，随意弹了弹那张奏折：“也是角度不同，万圣道到底是江湖人，可奏折就不同了。”
光从奏折看派系争执，今天你捅我，明天我骂你，就分外有趣。
而从中找出谁是干实事的，谁是挂名的，或者谁是伯乐，谁是老马，可就更有意思了。
李莲花心中自有一杆秤，笑眯眯地把整理好的一摞拿出来：“来吧，老笛，我们一起看。”
“既如此……”笛飞声想了想，追问了一句：“妙手空空现在又去做什么了？”
李莲花无辜地看着爱侣：“当然是去各地帮我巡查有没有蝗灾、水灾之类，以及有没有人中饱私囊了。”
“是吗？”笛飞声不置可否：“我以为，他还会顺道和角丽谯合作，查一下玉楼春做的芙蓉膏生意。”
这个案子，李莲花没让金鸳盟的插手，反而与角丽谯多有交流。
见状，他刻意避开，没有分出人手追踪查探，才会一时不慎，导致了百川院因此事把李相夷挂上破刃榜的笑话。
李莲花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好吧，也是有的。但也不算，我只是让他利用轻功快的能力，把解救出来的女子们都探望一遍，顺便问问江鹑和汉佛的近况。”
交浅不必言深，碧凰姑娘她们如果在女宅待得够久，对此事不见得像表现出来的那样一无所知。
事后，他给她们足够的空间与时间，也用实际行动表明了金鸳盟和百川院在护着她们上的力度。
事到如今，她们中的知情者，也应该敢吐露更多事情了吧？
说来好笑，百川院亦派人护着姑娘们的事情，李莲花还是在离开百川院旧址前，才从白江鹑处得知。
他明明因为旧事和愧疚，对自己有些发怵，却还是私底下上门，禀报了命察音阁派弟子近期守在姑娘们附近，防范有地方官奉命逼问之事。
“门主，百川院人手要全部抽回以重建四顾门，但这些弟子处能否先不动？”彼时，白江鹑小声问道。
晚了一步的纪汉佛尴尬地站在门口，敲门进来的时候，李莲花正考较白江鹑，关于他当年定下锄强扶弱后怎么保证受害人安危的规矩。
李莲花随意点头，听白江鹑答的流利，挥手放过他，转而去问纪汉佛。
纪汉佛擦了擦头上的汗，同样对答如流。
李莲花就放下心，命他们俩兵分两路，前去守着待在女宅最久的两位姑娘，并等待可能出现的灭口之人，负责将之拿下审问。
“嗯。”笛飞声确定他安排已经很妥当了，不需要金鸳盟再出什么力，才歇了帮忙的想法，耐心又认真地和李莲花一同看奏折。
曾经习惯性输给李相夷，他也没有什么好面子的习性，遇上看不明白的就直接出言详询。
李莲花亦是含笑回答，时不时引经据典一番，却也说得风趣幽默、通俗易懂，直到没和他一样接受过一位师父传道受业解惑的笛飞声点头，表示已经听明白了。
午膳时，他们凑在一起用膳。
“你小时候在云隐山，是和……单孤刀一块学吗？”笛飞声突然问道。
以前只知道李相夷赋诗作画的水平不低，但那更多是玩乐。
今日他却从这份谈吐所流露的底蕴上，意识到李莲花的文化水平比奏折上的朝廷大员，可是丝毫不差。
“呃，这个……”李莲花哽了一下，实话实说道：“光是武功，他比我就已经很吃力了，怎么可能抽出更多时间，学他觉得无用的东西？”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小时候上课不用心，单孤刀应该也不至于有篡位只要用痋虫控制皇帝和文武百官就行了的荒谬心思吧？
李莲花想到这个闹剧，险些就要捂脸。
单孤刀的水平，从哪个方面看都太次了，必须找个机会把他逐出师门。
要不然，以后别人提起云隐山这个皇帝的师门，第一反应怕是“哦，就是那个误人子弟的门派啊”，他可不想哪天梦里听师父哭嚎。
“别的难以肯定。”笛飞声看着手中的一份奏折，这是一位边防将军的上奏：“可单孤刀绝对不通兵法，因为万圣道没有试图拉拢边将，禁卫军处也无他手下人。”
他似笑非笑看向李莲花：“这也是你一直没对我提起哪怕一句话的。”
笛飞声可不相信，李莲花这个决定去当皇帝的人，对大熙的军队没有任何布局。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李莲花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和无奈，带着点久远的喟叹道：“而且，也觉得丢人。”
不等笛飞声追问，他便将过去的某些事缓缓展开了。
四象青尊等到自家尊上回来时，已经是天明。
他的鼻子动了动，敏锐地察觉到屋内悄然弥漫的梨花香，自然也不会错过笛飞声换了一套袍子的事实。
“尊上，话已带到。”成婚多年的四象青尊不动声色地偏开头说正事。
他并未隐瞒，直言不讳地提起自己对尊上的要求进行了艺术加工之后形成的话，还有单孤刀无能狂怒的表现。
笛飞声的视线却还有些空涣，是李莲花不在身边所致的空虚，恰似软玉温香骤然失去的不适。
四象青尊的声音便渐渐低了下去。
“……无妨。”笛飞声回过神，虽说适才有些没精打采，但还是听进去了，便很是赞赏道：“你发挥的很好。”
其实，他只是直白地说了一句，让单孤刀来见本尊。
可在本质上，这确实是对操纵的傀儡理所当然地发话下令，而不论这傀儡现在身在何处，日后又是何位，也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四象青尊的自由发挥和守株待兔一说，却实在是让笛飞声分外满意：“只要海运还在金鸳盟掌控中，本尊能经常和李相夷比武，让他当个傀儡皇帝也无妨。你让单孤刀对此深信不疑，甚好。”
笛飞声从暗格里取出剩下两枚冰片，与李莲花给他两枚一起，都随意丢给了四象青尊：“现在齐了。”
“但李门主为什么交出冰片，怕是还要想个理由。”四象青尊不意外自家殿下将冰片交给尊上，却有些头疼怎么圆谎：“总不能说李门主杀了牛头马面夺走冰片，您这几日不在，是去抢了吧，您又打不过。”
笛飞声也陷入了沉思。
好像是这样？
若是交换，他能用什么，交换最后一个冰片呢？
这玩意是打开业火痋的钥匙，最后一枚，无疑是压倒茅屋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要李相夷心怀苍生，就绝不可能交出来。
单孤刀到底是李相夷的师兄，深知他的大义，这谎要是圆不了，局可就白布置了。
笛飞声开始烦躁，有些想杀人。
“若杀了单孤刀，殿下想干干净净上位，可就没有背锅的人选了。”幸好有四象青尊小声提醒，才让他的手从刀柄上移开。
少顷，笛飞声面无表情召来了两仪仙子、炎帝白王、阎王寻命、无颜、角丽谯，群策群力想办法。
可惜，在场所有人都深知全盛时期李相夷的实力，吭吭唧唧了半天，同样无法圆场。
开玩笑，谁能从吃过被心腹下碧茶之毒的亏而煎熬十年方才归来的天下第一手里讨得好？
就算尊上是天下第二，也不可能毫发无损把最后一枚天冰夺来的吧。
“尊上。”角丽谯举起了手，认认真真建议道：“要不，你让表哥把你拍成重伤，装作表哥因你想方设法给他解碧茶之毒还任由他为难都答应当了小厮，所以不忍杀你，才让你重伤夺走冰片，如何？”
现场一片沉寂。
这好像确实是唯一的办法了吧？
笛飞声瞪了角丽谯一眼，却无法反驳。
连更2章，对应糖果彩蛋《洞房花烛》和《封磬版泠疆与展云飞版仞魂（沉香如屑拆官配和平分手背景）》请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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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笛花】重生玉城时2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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