颇具情调的餐厅里,低缓的钢琴曲暧昧地流淌,暖橙色的余晖从落地窗透进来慵懒地蜷缩在皮质的座椅上,水晶高脚杯边缘反射出柔软的光,夏以昼坐在棉质窗帘的阴影里,有些焦虑地注视着腕表上显示的时间。
在第五次回绝了侍应生是否现在点单的请求后,终于又给置顶的手机号拨了个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的忙音。
按灭了手机,夏以昼烦躁地捏了捏高挺的鼻梁,时刻紧绷的情绪让他的太阳穴鼓胀出一跳一跳的青筋。
时间观念颇高的少女迟到了。
本来两人约好今天在餐厅约会,算是为夏以昼即将展开的一项高危航空任务饯行,但是墙上每隔半个钟出来叫一次的小鸟已经唱了三首歌,发出去的几十条信息仍然如石沉大海般杳无音讯。
好像自从成为猎人以来,少女便总是这样。迟到、断联、行踪不定,高度保密的工作内容将夏以昼狠狠地隔绝在她的生活之外,DAA和猎人协会又没什么交集,因此除了无用的担心和尽力的善后外,夏以昼什么都做不了。
少女对工作无上的热忱令夏以昼有些措手不及的慌张。她将身上每一处或轻或重的伤视作荣誉的勋章,她说她是战士,战士就是流血流汗不流泪,她甚至会在evol使用过度后躺在医疗室里苍白着一张小脸安慰心疼到无以复加的夏以昼,拍拍他的肩,给他一个“下次注意”的谎言。
医生、伤患、同事……每一个曾见识过她一往无前模样的人都被她感染,无不赞叹她是至高无上的勇士,可是以家属自居的夏以昼却笑不出来。他宁可她喊疼、宁可她抱怨,宁可她耍赖一般撒娇着说夏以昼你养我啊。这样他就能得偿所愿地顺势接上一句“好啊,咱们回家”。
他自问自己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和不菲的收入,只要少女愿意,她就能在他搭建的温室里,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没有伤痛,没有烦恼,只有夏以昼和永恒无尽的快乐。
但少女不是能被豢养的猫,她是驰骋在原野上的豹。夏以昼于是只能按捺住自己的不安。如果这是她心甘情愿所想要践行一生的信念与道路,他能做的就是陪在她身边,在她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候成为她最需要的、也是唯一需要的存在。
但是终日难消的惶恐会将哪怕心理健康的人折磨成跪倒在痛苦前的变态。
有时午夜梦回,冷汗浸透床褥,夏以昼会从噩梦中惊醒,梦中是少女鲜血淋漓死不瞑目的惨象。心脏被挖空似的坠落感令夏以昼陷入慌乱的混沌,这时就总有一丝阴暗的想法趁虚而入。他想把人关起来,关到一个只有自己才能找到的地方,在仅有彼此的世界里安静地、平淡地度过此生短短的百年,如此便不必再每日胆战心惊,惶恐收到那一封关于她的、沉甸甸的噩耗。
“抱歉抱歉!任务出了点小问题来晚了!伟大的夏以昼大人可以既往不咎,原谅小小在下吗?”
终于在报时鸟预备唱第四首歌前,侍应生引着少女坐到了夏以昼对面。她疲惫的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努力凹出插科打诨的腔调企图打消夏以昼久候的不安。
原谅吗?夏以昼轻哂,他从来没生过少女的气,他多数时候都是气自己的无能为力。但他还是装出一副恼怒的表情,以此从少女那里获得更多可爱的讨饶。少女显然也知道夏以昼并不是真的发火了,于是嬉笑着配合,做出一个又一个荒唐的许诺。
一饭终了,夏以昼要去赶最后一班前往天行的列车。
拖着行李箱,夏以昼妥帖地将少女送回了家。和过去的许多次一样,两人缠绵地依偎着诉说告别,夏以昼看见少女轻盈的发尾在夕阳下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看见她在落日的余晖里向他挥手,然后拧开门钻进自己居住了二十多年的小屋。
夏以昼正想着总有一天他要买一栋更大的房子,把少女接进去,真正地成为一家人。
突然,猛烈的爆炸发生,瓦砾横飞,墙垣崩塌,方才的岁月静好霎时被一片汹涌的火海包围,眼前那栋承载了夏以昼数年回忆的门廊如同一个被极速压缩又突然膨胀的锡罐般四分五裂。他在那门廊前接过少女去放烟火,送过少女去上考场,接受过少女第一枚青涩而颤抖的吻。却如今,往事如幻影消散,浓烟裹挟着火光将一切燃烧殆尽。
被爆炸的余波振飞,夏以昼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胸口传来剧烈的阵痛,仿佛能听见肋骨断裂的咔嚓声。额头被飞溅出来的砖石砸中,天旋地转,强烈的失衡感后是雷轰般炸开的耳鸣。
拖着没有知觉的双腿,夏以昼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他慌了,无意识发动地evol压迫着静止了眼前一切震颤的事物,额头上留下的血水模糊了全部的视野,红色、铺天盖地的红色和恐惧一起席卷而来。
夏以昼努力调节着重力带他冲进那片绝望的红海,火烧灼着他的皮肤,但痛不由此,心脏的位置仿佛被无形的器具捅了个对穿,有看不见的、浓稠的黑血从这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带走夏以昼全部的气力和仅存的理智,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要救人,对,救人,她一定还活着!一定,她一定……活着,在不知哪里,等着自己找到她……
*
夏以昼是被痛醒的。
从梦魇中返回现生,他剧烈地喘息着,“神经元已剪除”的机械音回荡在脑海深处,心脏不受控制地一鼓一鼓地抽痛,执舰官白色的衬衫被浑身的冷汗黏在身上,仔细地描摹出肌肉的纹理。
窗外是薄凉的夜色,书桌上暖黄色的台灯还亮着,未熄的全息显示屏上是没有关闭的即时聊天软件窗口,聊天的目标顶着一个青苹果的头像。
“青苹果”:哥!明天休假想吃可乐鸡翅!
“青苹果”:还有糖醋排骨!
“青苹果”……或许还能再加一个锅包肉吗?
“青苹果”:如果主食是蛋炒饭的话我会永远赞美伟大的夏以昼厨师长!
底下接着夏以昼回过去的一段语音,思绪尚未彻底回笼,他有点儿忘了自己说的什么,但显然极大的取悦了对方。因为对面紧接着发送了一个欢呼雀跃的表情包,以及一条跟了五个感叹号的留言气泡。
“青苹果”:夏以昼是世界上最最最好的哥哥!!!!!
是了,夏以昼是最好的哥哥。【审核大大请注意,不是亲哥!】
摸索了一下没有知觉的右手指尖,夏以昼目光晦暗,宛如自虐般回想着那片血色的梦境。
幸好他是哥哥,他们会在那一刻回到同一个家,他能坦然地率先扭开房门走进去,在无知的状态下以身入局,介入这段因果,然后切断那些阴魂不散地缠绕在她身上的吐信毒蛇。
这样,这样就好。
靠向椅背,捏了捏泛酸的睛明穴,夏以昼吐出一口浊气。
熊熊烈焰中燃烧着的居民楼终于从脑海中消失,心跳渐渐复归平静。可骤然放松的神经却被另一股暗火裹挟着汹涌而下,混沌繁乱的意识里不可抑制地浮现出那黄梁一梦中难以言说的旖旎景色:被他捧于掌心的伊甸园禁果圆润可爱,于起伏的热浪中晕染出惑人的艳红,若隐若现的浅吟不知从何处而来,悠长绵延,宛如夏日傍晚叫人心悸的暖风。
这风轻柔地蔓延,温和地吹拂,直越过虚幻的妄想烧上夏以昼的耳尖,熏红了他发青的眼尾。寒意一时不得近身,如烟似雾地氤氲缭绕,仿佛有道蛊惑自其中飘摇传来,哄诱着,劝慰着,引他探寻那不可饶恕的禁忌之地,将自己交付于浮沉的**与罪恶。
夏以昼把小臂搭在眼睛上,喉结滚动,气息不稳。感受着血液向下沸腾时带来的轻微刺痛,他的嘴角逐渐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哥哥吗……是啊,他真是一个,好哥哥……
【完】
完结撒花~
说点关于撰写本文的心路历程吧~
这篇同人起源于一个午夜梦回的脑洞,“假如夏以昼不是哥,那那场爆炸中死的就是小苹果”,算是为了这碟醋包了顿饺子。但包饺子的过程很快乐,温馨日常什么的最棒了!
其次,《兄,非兄》的标题也是想暗引一下“花非花雾非雾,一切不过黄粱枕上黄粱梦”的感觉,因为题目不能出现角色名称,取这个名字废了好多脑细胞,重温高中写作文不知道该如何命题的恐惧。
最后,文中这个【】里的内容是因为之前过审的时候,后台提示我文案有点儿WG,没办法还是特意标注一下,不是亲哥不是亲哥,伪骨伪骨!
希望大家看得开心~也期望看到大家的评论[星星眼]如果对我的文有不满的话请轻点儿批评,作者有些脆弱[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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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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