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比生生把窜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短短一瞬,她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把眼前这人扔下飞艇,自己纵身跃下,或者干脆引爆整艘飞船……每个方案都在杀意中掠过,又被迅速否决。
跟这人讲道理纯属浪费口舌,但她既不想在这狭窄的舱内动手,也不愿临时改变航程。再说,“储备粮”安迪还在这破船上,这次不能又随手把人丢下了。
“我说过会带你去流星街,就一定会实现诺言。”伊尔迷向前一步,缩短了两人的距离。“你偏偏选了最激烈的一种——离家出走,还闹得人尽皆知?父亲那边很不满。”
他抬手拂开她颊边碎发,压低声音,“再这样下去,我也护不住你了。”
“你搞错了吧?我什么时候需要你保护了?”艾比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还有,要不是你给我注射奇奇怪怪的药剂,我会整天昏睡不醒?”
“那些不是惩罚。”伊尔迷目光平静,“你没发现自己越来越虚弱吗?让你休眠,是目前最温和的处理方式。”
“是是是,你说什么都对。”艾比别开脸,却被他托着下巴轻轻转回来。
“我会帮你把能力找回来。”男人声音忽然放轻,带着蛊惑,“准确地说,是帮‘另一个你’找回她自己。”
艾比抬起眼帘,伸手攥住他一缕长发,迫使他低头:“另一个我?你更喜欢她?”
“有区别吗?”伊尔迷顺势揽住女孩纤腰向上一托。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里。“都是你的一部分,不是吗?”
突如其来的高度变化让两人视线逆转。艾比俯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忽然轻笑出声。
“如果有一天,必须要分开呢?”
“那就把你们全都留在我身边。”他微微偏头,鼻尖轻触她的脸颊,“我们……不是一直相处得很‘愉快’吗?”
“哈……胡说八道。”艾比双手捧住他的脸,俯身逼近,吐息如兰,“虽然你管东管西的样子很讨厌——但这份野心,我很欣赏。”
红唇带着危险的气息缓缓压近——
就在即将触碰的刹那。
“看够了没?”伊尔迷却突然将臂弯里的女孩轻轻放下,转向角落,“出来。”
几秒安静后,安迪慢吞吞从门后挪出来,哆哆嗦嗦,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摆。
"我暂时不追究你的过失,"伊尔迷歪了歪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这次行程缺个随身管家,就由你来担任。"
“我?”安迪指着自己鼻子,有点懵。
“你身上毕竟流着流星街的血。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谢谢…谢谢少爷!”安迪把腰弯成九十度,却在直起身一刹那,爆发出全部力量朝男人扑去:"艾比小姐快跑!"
艾比额角青筋当场炸开。
这个蠢货!她胸口堵得发疼——自己为什么会留下来的?不就是怕重蹈覆辙又把这家伙弄丢了吗?
“砰”地一声,安迪整个人倒飞出去好几米,摔得四仰八叉。
……伊尔迷甚至还没抬手。
"你这个笨蛋,"艾比快步上前,蹲下身揪住她的衣领,"谁准你自作主张了?"
"我、我就是怕他伤害您……"安迪蜷缩在地上小声抽噎。
"他真要动手,你扑上去能做什么?当人肉沙包?"艾比气得直磨牙,"可不可以对我有点信心啊。"
"可是……您上次突然晕倒的样子太吓人了……"安迪声音越来越低,"我摇了您半天都没反应……"
艾比表情一滞,声音不自觉地缓下来:"以后不会了。人类这种东西很脆弱的……你可别给我随便死掉啊。"
安迪怔怔地望着少女紧抿的唇线,突然明白——那双眼睛里闪烁的不是愤怒,而是担忧。
"哇啊——"她突然放声大哭,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太好了……就算现在死了也无所谓!"
“……”艾比一时无言。
一直静立旁观的伊尔迷唇角扬起。他走上前,居高临下对地上的安迪,伸手自然地揽过女孩的肩,似在宣示主权:“看到了吗?在关键时候,艾比终究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你从哪得出这种结论的?”艾比挑眉反问,没有躲开。
他微微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嘴上不承认,行动却总是袒护着我。口是心非,也很可爱。"
艾比满脸黑线。第一千零一次怀疑自己选人的眼光——一个动不动就寻死,一个自恋到无药可救……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
流星街。
夜晚飘着的垃圾焚烧的焦臭味。
艾比跟着李恩神父走进地下室,脑子里《刑法》关于非法拘禁的条款转了三遍。
“孩子,你还是不愿意说是谁吗?”神父在台阶尽头转过身。
“神父,我不想再提这个人。”艾比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也罢。”李恩微微颔首,“迷途的羔羊终将回归牧群,作恶之人必受烈火洗涤。”
老人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若有若无的酸腐味。不大的屋子里,三张小床上蜷缩着熟睡的孩子,高低床随着他们的呼吸轻轻摇晃。
“在这里休息吧。明早六点起床,七点早餐,之后是弥撒。”
“……谢了。”
艾比看着他熟练地为每个孩子掖好被角,动作轻柔熟练,像重复了几百遍。等那扇木门重新合拢,她立刻进入侦察状态——
首先飘到熟睡的小朋友身边——嗯,虽然瘦得像豆芽菜,但个个睡得四仰八叉。毫无防备的睡姿,在这里很少见。
再检查手脚。有老茧,有乌青,全是干活磕碰的痕迹,就是没有她最警惕的那种伤。
最后试探性地推门——居然一推就开?连最基本的反锁都没有!
艾比蹲在门口陷入沉思。难道这次真的撞大运,遇上个改邪归正的好人?
她盯着走廊尽头那簇摇曳的烛光,想不明白就不再多想,转而掏出那叠张纸,就着火光接着往下看:
「……我好像明白了,祭品,关键在于祭品是否足够“对味”。」
「记录:1995年1月1日。」时间怎么跳得这么厉害?上一页不还是93年吗?艾比揉揉眼睛。
「实验记录1:祈求救治左腿骨折的兔子。……的作法…是让原来的兔子瞬间死亡消失,然后原地变出一只一模一样的。那么问题来了——这只活蹦乱跳的兔子,还是原来那只吗?(我在兔毛里发现了黑色斑点,以前绝对没有!)」
「……答不答应,全看心情。但代价永远远超你的想象,笼子里的其他兔子也跟着消失了……不,不是消失……是变成了……」
艾比看得脊背发凉,纸上的字迹时而狂草,时而工整,仿佛父亲的精神状态正在上面实时直播。
“老爸啊老爸,”她把纸片捏成一团,又缓缓摊平。“别打哑谜啊。来点有用信息啊。”
少女叹了口气,还有大半本笔记在库洛洛那里,看来这贼窝是不回不行了。
天刚蒙蒙亮。
艾比板着脸混在一群萝卜头中间,体验了一把流星街特供版集体生活——起床、洗漱、领早餐,除了空气里那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和周围破破烂烂的环境,和她记忆中的学校没什么两样。
食堂里,她偷偷塞了半片面包给同桌扎小辫的女孩,连说带比划:"喂,神父没对你们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小丫头甩给她一个白眼:“你现在做的事就很奇怪。”
"有没有人突然失踪的?"艾比不死心,追问,"就是那种昨天还在,今天连根头发都找不到的?"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神父只收留暂时不想回家的孩子,"小姑娘舔掉手指上的面包碎碎,用看智障的眼神瞟她。"我们都有养父母的。"
“神父还会给我们治病”另一个缺门牙的男孩插嘴,“不要钱。”
几轮交锋下来,艾比赔光了早餐存货,情报收获却近乎为零。唯一的安慰是她那口流星街土话越来越溜了——果然,最好的语言老师就是实践。
她眯起眼睛,嗅了嗅空气中飘散的细微气味。这些小鬼确实没撒谎,至少现在没有。
正当她琢磨下一步时,斜对角的男孩突然抽搐着倒地,牙关紧咬口吐白沫。整个食堂顿时乱作一团。
李恩神父几乎是从门口飞扑过来的。老人跪在地上给男孩做心肺复苏,花白头发被汗水黏在额角。直到孩子恢复呼吸,他才长长吐了口气,抬起头看向呆立一旁的少女:
“这儿缺医少药,孩子们大多都带着病。愿主保佑这些羔羊。”
话音诚恳,表情悲悯。
可艾比盯着那双刚刚救回性命的手,猛然想起父亲笔记上那句潦草的记录:“新的兔子诞生了,但原来那只受伤的,包括笼子里的其他兔子都不见了……”
她打了个冷战。
“艾比,该回去了。”门口传来低沉的嗓音。
少女抬起头,黑发青年逆光而立。白衣黑裤纤尘不染,明明站在破败的环境下,却像站在聚光灯下的舞台中央——连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都在他身侧形成了奇妙的光晕。
李恩神父眯眼打量来人:“库洛洛?”他目光转向悄悄后退的女孩,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这就是你昨晚说过的……那位对你‘举止不当’的同居人?”
“……”为什么库洛洛会亲自来这里啊啊啊啊!
艾比默默计算着从后门溜走的成功率——零。今天……绝对是她的灾难日。
本卷我试着往里面掺了点搞笑成分。毕竟艾比现在处境不太妙,要是还写得苦大仇深,怕是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不过必须老实交代:我的搞笑细胞可能跟流星街的干净水源一样稀缺。之前看同人时发现大家动不动就把流星街写成养蛊现场,结果都被富坚老贼啪啪打脸。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我决定见好就收——毕竟脸疼的滋味实在不怎么美妙。不过我坚信:美好的贫民窟是不存在的,那玩意儿反人性。
别忘了漫画里为流浪汉复仇的那31个流星街人,他们真的是自愿的吗?那个流浪汉真的只是个普通流浪汉吗?为什么用炸弹的长老会变成那么强烈的死后念(那可不是什么安详的善终)。为什么教堂里的孩子们能笑得那么没心没肺?这些问题就像艾比发现的那些不协调之处,都指向隐藏在表象下的真相。
任何看似和谐的画面背后,往往都藏着毛骨悚然的真相。记住,正常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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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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