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窗门合上的房间内有些沉闷压抑，蜘蛛们地下党一般就着煤油灯手电筒，对照着地图在进行讨论。不是不想开灯，而是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节日，整个城镇的电源都被切断了。
舌尖依旧发麻，喉咙里有点粘稠，我吞咽了几口唾液听着这几个人的分析，只是围在一边，没有参与交谈。
“从今天的观察来看，需要一些仪式来开启祭坛。”侠客指着摊在桌上的照片和蜘蛛的几人聊着。
“比如人肉祭祀？”这是个调侃，但飞坦并没说错，小庙中供奉着的那块黄白的肉极有可能是人肉，他在旅团里像个洁癖屠夫，这点瞒不过他。
“阿飞，还真是爱开玩笑，”侠客是带着笑说出来的这句话，“在庙里所做的一切都没有实质含义，后面在井边所作的一切才有必要留意。”
“所以祭坛具体的位置是哪里？”芬克斯问。
“你应该快猜到了吧，不然可就要输掉赌局了。”有了好兄弟的铺垫，飞坦顺利发难了，他瞟了我一眼，那双细长的眼睛锁定了我一秒又放过我后，选择了金毛狐狸作为猎物。
被盯上的侠客僵在原地一秒，他赶忙摆了摆双手，“所以现在正在整合信息啊。玛奇呢？你的直觉有没有什么提示呢？”
侠客试图转移注意力，但显然他不该把话题扯到玛奇身上。漂亮女人直接撇清关系，并嘲讽队友，“直觉可不等于预言，不如你也喝上一杯井水看看有没有人给你托梦，说不定那样更高效。”
“不了，依什梅莱一个人喝就够了，我还是算了吧。”侠客他祸水东引失败，还是霍霍我了，“依什梅莱，喝了井水有什么感受嘛？”
什么感受？后半段便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假寐的我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微微睁开眼去看这个金毛。
昏黄的烛光在墙壁上投下了斑驳、晃动的影子，突然接受光源我有些看不清，视线内的所有物品如同晕开的水彩，模糊着，那抹暗金停留在视网膜上。
他在问我问题呢，出于基本礼节，我应该回复，于是我嘴唇哆嗦着,“感、受？”
什么……感、受？
他从一个人变成了跳动的金属色块，又如面团拉扯成了一只活生生的金毛狐狸，笔直的地板变得蜿蜒像是山间小路，他如履平地缓步走到了我的身边，开始用绒毛蹭我，可是我却感受不到丝毫柔软，准确来说，我没有感觉。
在我身旁的他的声音却从远处的山峰上传来，“你……怎么……”
我听不清，他到底在我的身边还是在千里之外？为了确认这一点，我一把抓住了在我腿间窜来窜去的金色脑袋。他终于安静了，抬起那双明亮的绿色眼睛灵动又狐疑地看着我，明亮又润透，真漂亮。
我情不自禁去抚摸那双绿色的眼，狐狸不开心了，明显的。他抵触我的触碰，开始用鼻子□□我搭在他脸上的手。湿润的鼻子持续喷出热气，我感受不到他顺滑的皮毛，却能察觉冰冷和火热交换着贴到了我的手心，我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了，因此清晰地察觉湿漉漉的鼻子一下又一下顶地我有些发痒。就好像腐烂的骨头淋了春雨后不死不休地生出了花来，顶破了表面的皮，痒，好痒，我颤了颤。
想到他冰凉湿滑的鼻子，他一定是只身体健康强壮的好狐狸。
“喂！依什梅莱……”这声清晰的名字不同于其他荡漾开的话语直接传入我的耳中，“你在干嘛！”
我在干嘛？“摸……狐狸。”
简单的三个字我尚且能说出口，这话说说出后，我便被此起彼伏的笑声所包围。所有人都在笑，男人、女人，就连狐狸都笑得一喘一喘。
有什么好笑，我去看向了众人。一切都是扭曲打转好像蒙克的呐喊，时间要停滞不前了，万事万物都是疲软无力的状态，包括我。我抛下了狐狸，跋山涉水地要去拨开草叶看看里面到底是谁在笑。
却只有鬼影，细长的，由毛线团构成的一快快黑色鬼影围绕着一个坐着的看不清面目的真实存在的人。
他是谁？
我摇晃着身体要去更进一步，可这些鬼影没有让我如愿，他们护卫着那个人就像护崽的熊，这让我更好奇了，我回头了一眼狐狸，他早就不在了，在转头那些鬼影四散退开。那人就垂着脑袋坐在了破沙发上，卡拉瓦乔式的打光让他这个主体物闪闪发光，我眯起眼睛想要认清那人究竟是谁啊。
终于，他抬起了头，保养得当但难掩皱纹的脸，看上去温和但透露着精光的眼，为什么是他？
伊万得·怀特。
他应该死了，可此刻却完好地坐在哪里，投下的影子在晃动的烛光中拉长、收缩，像活物一样蠕动。他的面容又因为蜡烛的烘烤而逐渐融化，眼窝深陷于黑暗之中，嘴角弧度拉长，黑发像是墨水一样渗透出来，覆盖了他原本的灰白色发丝。
这家伙是人还是鬼魂，如果是人我分明杀了他一次，如果是鬼又凭什么好端端坐在那！难不成是来向我索命？
我跌坐在地板，头脑宛如被列车轧过，痛的要爆浆，喉咙也跟着发紧，极端的不适感从脊柱攀爬上来，游荡的鬼魂就应该回到他该去的地府，而不是驻留人间。
放任的念力裹满我的身体，不过一秒，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从地板上爬起，管他是人是鬼，全都下地狱就好了。
我第一次明确感受到了自己身上所爆发出来的杀意，尖锐的、浓稠的、滚烫的。岩浆快要喷发，我好像快要失控，但我又很乐意享受这样难得不理智的自己。
我已经是猎人了，我能给自己兜底。
念力朝着伊万得涌去，如果他是普通人现在就应该冷地直打颤就像当初的我一样，可他没有，他依旧淡定地坐在那里，就像早已知道我会这么做。
不应该！这绝对不应该！这不符合逻辑！他应该无声无息地躺倒在自己的家中，应该想条蚯蚓一样在地上翻滚，唯独不应该这样好好地像个绅士一样地平静看着我。
“柯林，透过我，你看见了谁？”
熟悉却不同于伊万得的声音想起，这个男人的声音是柔和却冰冷的，又过分年轻可是却透露着执掌一切的从容，就像是上帝，他不是伊万得·怀特。
得出这个结论的我还没来得及笑出来，熟悉的轮廓开始扭曲变形，不断闪烁，像是一台老旧的电视机，画面在雪花和叠影间不断交换——伊万得的轮廓和另一个人的脸交错着出现。
黑色的头发，处于黑暗中的脸，还有那过于冷静的眼神。
库洛洛·鲁西鲁。
我的胃部狠狠一抽，所有的画面的陡然崩裂，像是一张被暴力撕扯开的画布。伊万得的影像在裂口的那一边消散，而库洛洛的脸却依旧残留，他一直注视着我，黑风衣融入背景之中，仿佛一座将要风化的墓碑，等待着我的回答。
心跳就像是要迸裂的水泵，我这一声惊呼再也压不下来，“鬼啊！”
这话说完，又是此起彼伏的笑声，这回是隐忍不住转为爆发式的，一波大过一波。真烦啊，就像是夏天恼人的蝉永远不停歇。
嫌弃之余我又忍不住想到库洛洛的那张脸，好阴森一男鬼，和死了千年要来找我索命一般，我绝对是见了鬼了！我踉跄着后退，却在这种关键时刻腿软，险些跌倒在黑暗之中。
我的意识在混乱的颠簸间短暂停滞一瞬，慌乱中有人撑住了我的手，将其稳稳托起，微凉的温度贴上了我的面颊，我处于某个人的拥抱之中。细腻平滑的肌肤带着一丁点的百合香，我要断气般猛地吸上了一口，浆糊般的脑子更是运作不能了。
但我依旧通过面颊下方起伏的胸膛判断出这是个女人，女人？我们这有谁来着？锈住的脑子迟迟转不过弯来，就好像只有在见到了库洛洛的那一刻我脑中才浮现起他的名字。
我的状态不对，我明白。我本能地挣扎了一下，可那只手没有放开，不是禁锢，而像是担心我再次摔倒又一次扶住我，不急不徐地稳定我的重心，真够好心地，我向上瞧去，随后呼吸瞬间冻结。
我一直想见的你，终于出现了。
是柯林，真正的，已经死去的柯林。
我本就站不稳，此刻更是要一屁股坐下，好在你的怀抱温暖而有力。也是这个怀抱让我瞬间充满了力气，虽然叫嚣着要见到你，然后找你问个明白，但我的内心其实分外怯懦。我只是佯装坚定，实则心虚。毕竟我只是一个替代品，就像是高仿的皮包做工再怎么精致都无法替代真正的高奢。
万一你不认可我的存在，我该怎么办？毕竟我是被你所创造出来的，如果连你都不认同我，那我又该去哪里寻求意义。
好在你并不厌恶我，光是这个发现就足以让我喜极而泣，就像是找到了归属，原来野狗也能有个安身之地。
分明是一模一样的脸，但你的肤色更加的苍白了，比我回忆中的更加虚弱，但你的眉眼依旧锐利，一如我记忆中的模样，只是锐利中又带了一抹隐隐的疲惫，一路走来一定很辛苦吧。
我依偎在你的怀抱之中，有些疼惜，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抹平你紧皱的眉头，手指触碰到你的皮肤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你本身的波动，似乎有些震惊，但你没有拒绝我，反而低下了头默许了我的动作。
动作间，你颤动地睫毛频频扫到我的手心，让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你现在活着的事实。当皱起的山峦不再，你平静地看着我，我替你整理着散乱的头发，你的头发很长，此刻有些缠绕在了一起，我想要去解开它们，但我麻木的感官此刻却像是摸到了空气。
算了，不整理了，散乱头发的你带着别样的美。尤其是你的平静的眼睛，没有惊讶，也没有不安，甚至没有任何的情绪，仿佛这一幕本该如此。
“你——”我的喉咙有些卡住，无法发出完整的声音。我此刻已经忘了原本想问的，你为什么要创造我？故意的？无意的？你对于我有什么想法？你觉得我究竟是和产物？
好多的疑问，最后变成了一句，“你还好吗？”
被盗窃作品的你，被故意打压的你，遭受了这么多痛苦的你还好吗？
你没有说话，低下头安静地看着我。
我又自说自话了，“我很好，非常好，他死了，我做到了。”我望向她，我希望可以被表扬，我战胜了她的敌人，这就是一开始她创造我的原因不是嘛？她能夸夸我嘛？然后温柔地和我说话，告诉我，我做的非常棒。
没有，什么都没有，她依旧那么平静地看着我，好像她根本不在意伊万得怀特的死。所以为什么还是这么的平静，就好像对一切都无所谓。这不是我所期待的，至少给出一些反应啊。
一开始的平静让我觉得安心，可是此刻却又让我心慌起来，她到底怎么看我，我这样一个创造物难道根本无法波动她的心弦，难道她一开始就不在意我。
不！这样的冷漠比嫌弃更让我伤心和愤怒，所以求求你，给我一些反应啊。好告诉我，我的存在尚且有一点意义。
她动了，终于。也许是我的眼神太可怜了，她缓缓握住了我的手，细滑的专属于女性的手将我的手包围，奇怪，分明我们的手大小相同，为什么她会能完全包裹住我的手呢？
我混沌的脑子只想了一秒这个问题便将其抛掷脑后。因为你更进一步地按住了我的脊背，我的头完全靠在了你裸露出来的胸骨上，我几乎能听见你的心跳，平静、沉稳，与你死前一模一样。
死？
对呀，你不是死了嘛，就像是伊万得一样，所以你也是假的？可你的肌肤这么的真实，或许我是在梦里？真好啊，有你的梦，这是我第一次做。
“你会一直在这嘛？”我紧紧搂住你的腰，好细啊，充满韧劲，真不像梦中可以摸到的。
你的目光掠过了我，望向了远方，好像在确定回去的路，片刻后重新看我，点了点头。
我的不安被你的点头所安抚，我知道很多问题没有必要急于在此刻问出，我们会有很多的时间相处，我们拥有彼此。
你是真实的，由你所诞生的我也是。
最后抱住妹的是派克，不说话是因为库洛洛一说话就露馅了，吸取经验教训。
全文写的最爽的就是那一句鬼啊，给我的写的自己笑死。
之后就是全部推剧情了，希望可以在二月结束的时候把遗迹的本写完，太忙了，现实生活的事情更重要，晚上空了才有空写一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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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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