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木君,国王陛下在找你呢。”帕里斯通的笑容一如既往,“我们可不想现在和他闹翻脸,不是吗?”
我注意到了,只要帕里斯通在场,阿福一下子就会变回那副阴沉的模样,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几百万一样愤世嫉俗的眼神冷漠地看着一切。
这孩子不会是双重人格吧。
“嗯?”帕里斯通继续笑着,表情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明显能感觉到随着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阿福整个人都变得越紧绷,“你没听到我刚才的话吗,司木君?国王陛下在找你。”
黑发少年用那种愤恨的眼神瞪了他一眼,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我,好像不放心留我们俩在这里一样。我对他点点头,他才终于不情不愿地离开。
“帕里,”等阿福离开之后,我开口问他,“你的目的是什么?”
他的笑容标准而疏离:“我以为你对我的了解,不会问出这种问题。”
确实。
很多时候他做事情难说有什么终极目的,这才是麻烦的地方。因为当一个人没有目标感,往往会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但帕里斯通不一样,他就算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也会做出行动——这些行为也许是经过计划,也许是随性为之,更大的可能是两者结合。他会往他觉得最有趣的方向去推动。
我突然觉得,如果他拿起笔来写作,应该会是一个天才作家吧。
把笔下的角色推向无尽的困境与拷问。
在这种时候,暴露出来的东西可以被称作“人性”吗?
“之前和石榴吃饭的时候,她说过一句话。”我看向帕里微笑的面庞,“她说:我们这个部门面临的事件稍微有些不同,还说:具体的情况还是由副会长来说明比较合适。”
他的笑容加深了一些:“哎呀,可是站在你面前的人并不是副会长哦。”
因为他被革职了。
“那就当是这样。”我说,“但很难说你安排李司木来接触我,不是因为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在我开始整理表格之前,你们就掌握了红A出现的一些地点和行踪,是怎么做到的?——恐怕你手里是有的吧,”我对他伸出手,“我的日记。如果没有什么别的用处,麻烦你物归原主。”
好吧,这个人的笑容开始往恐怖的那一侧倾斜了。
我感觉自己是不是说得有些过了,其实他拿走日记我也不太在意,他要是真的那么想要给他看也无妨。反正我没写什么不能给人看的东西。
然而,就在我打算像乌龟一样装作无事发生,缩回手的时候,他却突然握了上来。
他握住了我的手,稍稍往后一拉,忽然间我们的位置调转,他来到了逆光的位置。
苍白的日光勾勒出金色的发丝,穿着神职人员衣服的帕里斯通此时看起来竟然真的有几分神圣的味道。
我的脑海中胡乱闪过一些宗教题材的画作,在灰暗的底色上,人物被光晕笼罩着。表情看不出喜悦或者悲伤。
他抓住我的手,向上举起,被扯动的肌肉和骨骼发出悲鸣,我疼得“哎呦”一声,不得不把脚也踮起来缓解不适。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他现在又没有在笑了,好像认真又好像出神地看着我。
“这个房间。”
“书房?”我把最开始的猜测脱口而出,但是在看到他再次扬起的嘴角之后又立马改口。我太熟悉他了,那是奸计得逞的表情,我怎么能让他棋胜一着?
无数想法在我脑海中徘徊:狭窄的房间,厚重的典籍,高处的天窗,地上方形的垫子。
“是——祈祷室!”
他脸上的笑容忽然绽开了,像春天和煦的微风一样。
恍惚间我想道:这家伙不去当偶像真的很可惜。
“答对了。”他说,“认真思考的好孩子,会有奖励。”
“——!”
他又把我的手往上拉了拉,我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但是被接住了,因为他的另一只手从后面揽住了我的腰。
一个吻,蜻蜓点水一般的。
我看到他的眼睛,正在看着我,弧度消失了,一切都是空白。
空气中被光照亮的微尘缓缓游动,乍看之下像漂浮的雪花,实际上却是尘螨、皮屑和尘埃的集合体。它们穿行在室内,如同黏浊的胶状物质。
一种毛骨悚然的、战栗不已的、让人难以接受的感觉顺着脊柱爬向全身,情绪顺着毛孔倾泻而出,把汗毛都撑得竖了起来。
我立刻把他推开了,用袖子搓脸和嘴,恨不得把整张脸都搓起皮了。
“好恶心。”
说完我嫌不过瘾,想揍他一拳,但是一想到之前在揍敌客家揍他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我就控制住了自己。
有一些人他们比较变态,揍他等于奖励他,我们不能让这种人得逞。
果不其然,他看到我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似乎有些失落,也许没有?我说不好,因为他转过身去,抬头看向小小的窗口。
一颗苍白的太阳高悬天幕。
“没错,是祈祷室。”他说,“生活在不合理的因果之中,要接受残酷的命运,有时人们只能求助于神明。却不知道,如果神真的全能,那么这些苦难也必定是其杰作。”
“倒置的因果……”我想起了金说的话。
帕里笑了起来,想要伸手揉我的头发,被我拍开了。“没大没小的。”我嘟囔着。
“母亲大人要惩罚我吗?”
看到那期待的眼神就让我一阵恶寒。
“你在说什么啊。”
我想到了一些事情,比如是时候放下这个不该属于我的头衔了。同一个笑话说了太多次就不好笑了,就算是为了这本小说的可读性着想,我们也不能再玩这么旧的梗了。
虽然希尔家的财产令人眼红,我也确实从中得到了好处,现在说这种话似乎有些恬不知耻,但最近发生的事情确实极大地改变了我对金钱的看法。
我想到慈善晚会上见到的人,慈善家,资产家,王子,装腔作势的人。
这座城镇里的人,底层挣扎在活排泄物和腐烂的世界里,国王却能摆席宴请。
我想起自己曾经路过乞丐,装作没有看到。
无论是在这里还是那里,诸如此类的事情一再上演。
改变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我害怕自己也有一天变成那样,对其他人视而不见的、随意践踏的人。不,从实际结果来看,我早就已经做过那样的事情了。
「对于强者而言,一切残暴的行为都可以被容忍。」
「在这个情况下,被踩死的只不过从蚂蚁变成了人。」
后来库洛洛又来问了我,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我现在走路会盯着脚下,可能的话一只蚂蚁都不踩。」
但我这个人蹬鼻子上脸是常态,买下韦恩庄园一号和二号的时候,我甚至觉得钱都不是钱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东西?既可以是虚无的符号,又承载着那么多沉甸甸的**。
想要钱,想要变得富有,想要获得轻松。
得到了钱财,挥霍钱财,买一些没有用的东西,只是为了花钱而花钱。
那种飘飘然的眩晕有些恐怖。
所以我已经想好了,如果回去就找人帮我走法律程序彻底脱离希尔家。那些钱,那个名字本就不是我的东西,所以就算不再属于我也无所谓。
比起这些,我更不想变得不再是我。
即使对颈椎不好,我也要时刻注意着脚下。
“呵呵……”
“没错,倒置的因果……我们的小A有的时候也很聪明呢。”帕里微笑着说,“是有谁和你说了什么吗?……嗯,不过没关系。”他忽然在祈祷室的垫子上跪了下来,抬头看向我,“我们会来到这里的原因,和你想的也许十分接近哦——被破坏的常理,无法死去的肉身,这样的扭曲之所以会出现……”
他露出了那种熟悉的笑容——近乎温柔的微笑。
也许是和这笑容牵扯在一起的事情让我的身体形成了某种条件反射。就像巴普洛夫的狗一听到铃声就会流口水,我一看到这个笑容就会反胃酸,喉咙里有一种苦涩的感觉。
我知道了。
“……是因为我。”我本来以为话会卡在嗓子里,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静,“有时空的扭曲,红A出现了,对不对?出现之后,留下了那个——那个东西。”
黑洞。
靠近黑洞的时候,一切物理的法则都会失效。
黑洞的居民一旦进入,就无法离开,只能永恒地向中心跌落。
直到最终被撕裂的一瞬间。
他们的灵魂被这份扭曲的引力禁锢在原地,无法往生,只能流连在已经死亡的□□上徘徊不定。
属于这里的苦难并不是出自什么“神明”之手,只是一个精神脆弱的女性被吓到崩溃,错乱之下滥用了属于她,而她却对其威力毫无自觉的能力,胡乱按下了核爆按钮。
是我,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我早该知道,我和帕里斯通会来到这里并不是巧合。虽然已经不再是副会长,也从追捕代号A的专项小组撤下,但这对他,对我而言,也是另一次“任务”。
他在完成自己的工作,或者,现在应该说是我的工作了。
跪在祈祷垫上的帕里斯通忽然抱住了我,把头贴在我的腹部,闭上了眼睛。
“……我真喜欢这样的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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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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