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显然和先前的梦境都不一样。
四周的石壁略微潮湿,偶尔会有水从漆黑的顶部滴落。它看起来既像是某座地堡的牢房,又像是神秘的古代遗迹。
走着走着,一股刺鼻的味道袭来。混杂着温热气息的铁锈味——令人难以忍受。
我们三人的高跟鞋在石地板上踩出清脆的“嗒嗒”声。
“我说侠客,你是不是可以把这个奇怪的装扮给我们变回来了。”我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我也想呀。”侠客苦笑着摊开手,“但我们好像已经离开我的梦了,这已经不归我管了!”
“难道我们要一直保持这个样子!?啊——诶?变回来了。”
不知不觉间我们的衣服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我双手合十,对着远处虔诚祈祷。
“不管这是谁的梦,我都要谢谢你——唔唔。”库洛洛突然捂住了我的嘴。
“嘘,”他小声说,“前面有人。”
果不其然,前面确实有人。那个人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像个老干部,西装革履,银发向后梳起,下巴上有一颗凸起的痦子。他站在那里,呵呵笑着说:“我们又见面了,库洛洛。”
库洛洛垂下眼脸,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却好像蒙上了一层迷雾:“李斯诺。”
“认识的人?”我小声问。
侠客也小声凑到我耳边解答:“他是一家慈善机构——『孩子的未来(mama's help)』的财团理事长,致力于帮助和救济穷苦儿童。”
原来又是个慈善家,难道这是某个跟我们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慈善家的梦?
我想起了厨房里那颗会眨眼的头。
“同时,也会对将救助的儿童作为资源进行贩售。人类儿童的用处不可小觑,无论是作为性对象、猎物,还是食品,或者医疗资源都有很大的市场呢。”侠客笑嘻嘻地继续说道,“毕竟那些只是被抛弃的东西,而且已经有一部分被‘救济’了,剩下的随意处置,也是很自然的吧,对不对,李先生?”
等等,李先生?
阿福和他爸爸也姓李,他们该不会有什么亲缘关系吧?
“你们都长到这么大了啊。”李斯诺感慨道,看起来还是像一个慈祥的长者,一个小孩从他身后走出,他把双手放在孩子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很想你们。”
库洛洛一直没有说话,侠客也罕见地沉默下来。
“唉呀,”李思诺看向我,“这里有个没见过的新面孔呢,这位漂亮的小姐,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
“不要回答他。”库洛洛出声阻止了我,“他的念能力叫「共鸣症候群」,是一种情绪性感染的模型,通过触碰或者语言共鸣对他人进行感染,被感染者会成为他的「分身」,丧失自主性,成为他治下的一员。而在分身存活的情况下,无论如何攻击,都不会伤及本体。”
“原来如此,”我说,“就像邪.教教主一样。”
“确实!”侠客说着,回头看向李斯诺,“我们既然杀过你一次,还能再杀第二次。”他似乎相当开心,“真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的机会,Lucky~”
库洛洛也终于低头露出微笑:“是呢,我大概知道这里是哪里,又是谁的梦境了。”
“真是不听话的孩子们。”李斯诺摇摇头说,“许久不见,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这么对待「恩人」的吗?”
一群小孩子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来吧,孩子们,你们的哥哥姐姐被蒙住了双眼,快去说服他们醒悟过来。”
那些看起来最大不过十四岁,最小只有三四岁的孩子伸出手,摇摇摆摆地朝我们走来。他们的眼睛像在做梦一样,向前的每一步都让我的心变得更加沉重不堪。
“姐姐、姐姐……”
一个小女孩摇摇摆摆地朝我走来。
我蹲下身,不想抬头去看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
年幼的骨骼被折断时发出轻轻的脆响,哭喊,温热的血液铺满灰黑色的石板。
“姐姐……我好害怕。”
我把那个孩子揽进怀里,她小小的身体正在颤抖。这份颤抖从她身上延展到了我的身上,仿佛过了一个世界那么久之后,侠客轻佻的笑声在我头顶响起。
“把她给我们,小A。”
我没有抬头看他们,因为我很确定自己会看到什么:浑身沾满血的侠客和库洛洛,两人都还会是那副云淡风轻,满不在乎的表情。因为这只是一个梦。但这在成为梦境之前,也曾经是现实。
“小A。”库洛洛说话了,“不要太难过,这只是一个噩梦。”
他对我伸出手。
库洛洛的神态十分温和,却和溅在他脸上的血迹十分不搭。
不知怎的,我忽然感觉到这是一个命运的瞬间。我几乎可以肯定,如果我抓住那只伸出来的手,他就会原谅和包容我的一切。我的优柔寡断,我的无知迟钝,我自私自利的伪善和贪图世俗的灵魂。我可以成为他的家人,就像蜘蛛们是他的家人一样。这样一个残酷又亲密的瞬间,竟然会在这样一个时刻到来。
他的目光几乎是悲悯的。
“我可以帮你忘记这一切。”
我终于抬起头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如愿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自知之明告诉我它也许更像是一种面部肌肉的扭曲,一个难看的表情,一个内心偏知笑不出来却还要强行表态的符号。幼稚又拙劣,像儿童的蜡笔画。
”不要。”我说,“既然这只是一个梦,那么就没必要再杀他一遍。”
也没必要再杀一遍这些孩子。
迎面看过来的是库洛洛苍白的面孔,在那个瞬间,我感觉自己看到的并不是这个二十六岁的库洛洛·鲁西鲁,而是那个在梦境中被埋葬的少年。
但是在这个时候,躲在我怀里哭泣的女孩突然停下了颤抖,咕咚一声,她的头颅滚落在地,两只手还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从颈椎断裂处喷出不到一米高的血柱,小小的心脏因为紧张而努力跳动,升高的血压让浑身的血液变成三十六度的喷泉,一瞬间逃离了地面的束缚,展翅飞向高空,但所有飞翔的东西必将降落,它们落在我的身上、头上、脸上。
透过无头的尸身,斩首者的剑光终于展露在我面前。
那是一道冰冷的而锋利的光,和它的主人一样,泠冽得像一道寒风。暗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烨烨生辉,如捕猎中的猛兽一般看过来。
是飞坦。
接下来的一切就像是慢动作一样,那个慈善家依然满面微笑地看着这一切,仿佛这场戏剧正和他的心意。这张笑脸固定在了他被斩断成数片的碎尸中。
我怀中小小的躯体逐渐变得冰冷而僵硬,当我抬头去看,才发现现场留下的血液远不如我原本以为的那样多。除了慈善家就只有我身边的这个女孩,其他大部分孩子都是被一击拧断了脖颈。我不想说干脆利落,但看起来确实是这样。
我把孩子放下。后面走出更多他们曾经面对过的敌人,三人沉迷酣战,我环顾四周,发现石墙的一角有一扇暗红色的铁门。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周围的一切都好像离我远去了,我轻轻地推门,它“吱呀”一声打开。
里面有一股糜烂的香味,混杂着血液的味道。一个赤身**的人被绳索捆绑,固定在原地。她身上到处都是淤青和欢爱的痕迹,看起来十分可怜,却又相当诱人。凌乱的黑发散落在身上,遮住了几个咬痕,她的眼睛和嘴巴都被蒙上了,只能发出像被抛弃的小狗一样咿咿唔唔的声音。
我走过去,帮她把封住嘴巴胶条撕开。她那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快乐的声音立刻溢了出来。我不知道,心疼、麻木、还有一些被诱惑的暧昧徘徊在我的胸口,我想帮她解开绳索,扭动的身躯下同样溢出白色的浊液。
“你不该来这里的。”
忽然,飞坦的声音冷冷地在我背后响起。
他伸手抓我,但我就在这时已经解开了蒙住这个可怜女孩的眼睛的布条。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
那是我的脸。
她抬眼看我。
我看着她,我们就像是在照镜子。
但还没待我看清楚她的神情,这个房间的一切景象就消散而去。
“诶,阿飞?”侠客和库洛洛结束了战斗也走了过来,“怎么突然换地方了?”
“呵呵,”飞坦的笑声里又一股冰冷的意味,“不是你说,这里是我的梦吗?刚才那个地方弄脏了,我不喜欢。”
“唔哇,不愧是你。”侠客感慨,“就连我当时要做到靠自己的意志力切换场景也是费了一些功夫的呢。”
“比起这个。”飞坦无语地看着侠客和库洛洛的装扮,“你们这穿的是什么?”
“你不喜欢吗?是战斗兔女郎哦。”侠客说。
飞坦翻了个白眼。
正常干净的衣服回到了我们身上,血迹也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不是要找梦境的出口吗?”飞坦说。
旅程开始的地方。
那个地方,对于飞坦来说会是哪里呢?
按理说我应该要感兴趣,但我现在一点也提不起兴趣。那些孩子还有那个“我”的模样在脑海里徘徊不去,我感觉心里是乱糟糟的一团。侠客像个喋喋不休的鹦鹉一样说个不停,飞坦毫不客气地吐槽,库洛洛偶尔给出一两句精准的评价,偶尔分析我们面临的现状:梦境是什么、梦的逻辑是什么、梦的主人,它的机制和它反应了什么。
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像个幽灵一样跟在他们身后。那三个人的身影在我眼中变得越来越遥远,我并非忘记了和他们相处的那些时光。我并非对他们深恶痛绝。
他们是坚决于自己选择的道路的人,而我不是。
我摇摆而反复不定。
就好像我无法全心全意去爱一个东西一样,我也无法全心全意地去痛恨一个东西。恨到想让它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恨到想要动手自己做点什么。
他们都知道自己是谁——库洛洛、侠客、飞坦、帕里还有金。
但是我不知道。
我是谁呢?
我想要什么?
我要往哪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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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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