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归了先前的生活,把自己当作一台慢速运转的机器。除了有选择地观赛,我其余时间都在收集素材。
升到200层后,我已经输掉了两场比赛,主动认输对我来说是明哲保身之举。对手各方面都明显高出一筹,我没必要折磨自己。
我大致摸清了这里的隐性规则。对于大部分参赛者而言,如果一个选手连续几场比赛都无法表现出“本质”,就会被其他人视为失格。当然,从竞技场的制度来看,若我战败四次,就必须从头开始。因此,我必须开始全力应战了。
我会挑一些值得学习的参赛者,观看他们的决斗。我并不总是购买热门场次的票,有时那些冷清的赛场反而更容易出现值得注意的新面孔。我越来越擅长分析每个选手的格斗习惯、弱点,以及估算他们的底牌。
不过,有一个人我实在难以忽视,很难有人不注意到他。
西索·莫罗。
我曾略有耳闻。一个游离于秩序之外的怪物,想杀人就杀人。他属于那种天生就会吸引目光的人,确切来说,你很难忽视他,他的念和杀意都释放得莫名其妙。我看过一场他的比赛,简直是单方面的折磨。他是抱着取乐的心态站上擂台的,满眼都是对个人艺术的狂热。一旦对手表现达不到他的期待,就会被立刻杀掉。
西索已经把变化系的力量运用到了极致,是把杀人当作艺术的极端享乐主义者,一个天生就属于这里的超级战斗狂。连他的笑声都会让人毛骨悚然,你永远猜不到他下一秒会做什么。
变个魔术,还是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渐渐地,我和他的偶遇变得频繁了。我推测他已经暗中观察我一段时间了。虽然我们从未正面打过交道,但这种频繁出现在视野里的行为绝非巧合。我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能吸引他才对。
与此同时,我收到了新的挑战通知。发起人是层数比我高很多的凯罗。他会选我,大概是因为他认为我不会浪费他太多时间。
我熟门熟路从侠客手里拿到了凯罗的情报,那家伙收完钱还想凑热闹,问我要不要一起研究战术。
欠人情是比负伤还难处理一百倍的事。
我拒绝了,他开始数钱,顺带动动嘴皮吐出一句“祝你好运”。
比赛开始,凯罗站在擂台中央,伸手指向四周。他是具现化系,能在特定区域快速架设多道念帷幕,有点类似剧场布景。每道帷幕后都会有他本人的倒影,它们能模仿他的攻击方式,并制造出带有时间差的干扰效果。
只见凯罗纵身一跳进入了其中一帘,下一秒,这些帷幕开始不断交换位置,最后骤然停下。我默默观察着影子们的站位和角度,这样的能力对于我这类依赖阅读对手作战的人来说尤其致命,我的大脑开始不合时宜地出错。
凯罗明显进行过大量实战训练,我完全无法预测下一个攻击来自哪里。而他本人就藏在某一道帷幕后面,等待机会将我击倒。
右后方传来一击,我刚判断出哪个是倒影,下一拳已经打中我胸口,我甚至没来得及确认方位。呼吸瞬间被打乱,即使我立刻用“流”进行了调整,但仍被那一击打飞出去,背脊狠狠撞上擂台边缘。喉头全是铁锈味,我的眼皮也开始跳痛,这是我念压过载的信号。
凯罗没有乘胜追击,他完全不急,他只是让影子们不断地从我身边闪过,故意制造压迫感。看上去他们都在攻击我,其实是想消磨我的意志。我知道他们都不是真的,但我不知道哪个“不是”。
这次真的玩得太大了,还有什么比健康更重要?我痛得弓起身,咳出一滩血来,擂台灯亮了几分,所有人都以为我要使用念能力了。
凯罗发出一声轻蔑的笑:“你终于舍得认真了。”
但我并没有使用梦境书写者。我只是猛地起身掷出一枚碎石,直接击碎了一面帷幕内的倒影,我在上面附加了“硬”。
随着一声闷响,帷幕开始错位,他失去了着力点,开始向下坠落。
那是他的真身。
他中计了。他摔下来时,我咬紧牙,忍着胸腔剧痛用力抬腿,姿势不到位,但足以将他踹出擂台。碎影消散,所有帷幕分崩离析。
全场哗然,裁判开始倒数。
观众席出现了一些熟面孔。哨声响起,裁判喊出我的名字。
我只是暂时没有输而已。
我的肋骨至少断了两根,比赛结束后我没去医院,而是去便利店买了一大袋速食食品和面包。我用“缠”将疼痛最剧烈的几处包裹住,糟糕的感觉缓和了些。这只是止痛,修复还需很长时间。
我洗了个澡,随便吃了点就倒头睡去。接下来的任何一个梦都不再由我控制,我的身体从大脑那儿抢夺回了主权。我睡得天昏地暗,身体像石块一样沉,我醒来,简单洗漱,吃点东西,再睡。
然后,我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床上,而是坐在了教会门口的台阶上。我的手里有一本二手书,封面模糊,像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
我低头读,书里是她的故事。
她住在一个灰扑扑的小镇,每天数着脚下的石子,蹦蹦跳跳地穿过集市;和另一个伙伴一起捧着野花,踮脚敲响教会的门;她一边背诵占卜术口诀,一边用火柴头在废纸片上练字……
我一页页翻着,越来越快,直到我看见了她。
她就坐在离我不远的石阶上,瘦瘦小小,还捧着一本很的厚书。她正在写什么,是她写下了这些故事吗?
像是感知到了我的视线,她突然抬头,起身朝教会大门走去。
我愣住了。
那是我。是小时候的我。
她忘了带走那本书。
我想追上去叫住她,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没入光影。
起风了,我膝盖上的书页被吹开,翻到一页空白。紧接着,整本书在风中缓慢散开,纸页一张张剥离,从我腿上飘起,如雪般纷飞,越过教会的屋顶,飘向苍白的天。
那些故事,那些句子,都消失了。
雪花飘进银幕,变成了噪点。
我站在一节空荡荡的放映车厢里,电影已结束,我记起我似乎看了很久,许多电影,一部接一部,但我一点也不记得它们讲了什么。
End credits滚动着,名字一个个浮现又离去,仿佛在送别一场我主演却从未记得的剧目。我走到前排,翻了翻那一叠录影带,又折回来,沿着狭窄的过道踱步。
银幕的光闪了一下,我发觉前方多了个人。
他站在门口,他带着帽子,低着头,背后倾泻的光将他整张脸藏进阴影。他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我,站了很久。
“你是谁?”我问。
他仿佛没听见似的。
我转身准备离开,没走两步,就听见他开口了:“你会愿意吗?”
“你说什么?”我停下来,回头看他。
他慢慢抬起头,用一种几乎怜悯的语气说:“如果你能选择遗忘某个人,你会愿意吗?”
声音落下的瞬间,我一脚踩空。地板开始裂开,座椅和银幕连同整个房间都变形扭曲,整节车厢像点燃的胶片,被一圈圈晕影吞没。
我在坍塌的房间里坠落,黑暗的羽翼压在我身上,柔软却厚重,几乎要压断胸骨。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光划破了黑暗——是手电筒。
我发现自己正趴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一本叫做《鼻毛真拳》的旧漫画。胸口隐隐作痛,眼皮重得睁不开,我一边翻页,一边想着自己该睡了,却连关掉手电的力气都没有。
明明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我却无法像平日那样立刻醒过来。
梦变成了一扇封死的窗户,我只能在它的烟囱里乱窜。多次尝试苏醒未果,我只好继续看下去。这本漫画又蠢又荒唐,甚至有些低俗,可看到某一格时,我竟然被逗得大笑出声。笑声穿透了梦境的硬壳,我不由地一惊。
就这样,我被自己的笑猝不及防拽回了现实。
我没有立刻起身,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呆,又拿过笔记本翻阅。接着,我摸到桌角的那袋面包,包装膜上覆了一层干掉的雾,奶油像蜡凝固在边缘,我用手指戳了戳,太硬了。
不是几个小时能达到的,我大概睡了六七天。也许是因为我在睡眠时一直维持着“缠”,胸口的疼痛倒是有所减轻。
我脱下睡衣站进浴缸,冷水砸在脸上时我瑟缩了一下,彻底清醒过来。我默默搓着肥皂,柠檬味让我想起自己从未拥有过的童年。镜子起雾了,我用手擦拭,镜中,我侧头擦着湿发,眼神有些茫然。我用毛巾拢住头发,把它理到一侧,插上吹风机,风裹着热气打在耳后,把世界的声音带走了。
“叮咚——”
门铃响起。我放下电吹风,走向门口。
侠客抱着一大袋零食出现在我面前。我开门的时候,他眼睛蓦地亮了起来。
“你终于醒啦!”他语气轻快,不像是来探病的。
接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下楼吗?今天好天气哦。”
我下意识点了点头。
“正好,我去放个东西。”他向我展示了一下手里的纸袋。
我踮起脚瞄了一眼,薯条、爆米花、甘草糖、各种汽水和巧克力砖。
“一楼见。”
棕色的脑袋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笑了笑,关门继续吹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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