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眸蕴情,从容温雅,那一瞬,怀中女子略有片刻失神。娇羞地垂下排扇般的羽睫,绛唇轻启:“我没有不乖,我的脚踝真的恢复好了。”
楚天佑轻笑一声,仿佛无意一般,神色间却是深以为然,缓缓道:“站都站不稳,哪里是个恢复好了的样子?”
“才没呢天佑哥!明明是你刚出手太重……”娇嗔一句,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
“这样啊…”楚天佑略略沉吟,眼中精光一轮:“珊珊!”
“嗯?”
“你是想我拿着你的剑,这样抱着你回去?还是说你拿好自己的剑,跟我走回去?”
闻此言,白珊珊面颊丹绯红更甚。急忙跳下他的怀抱,敛衣、收剑,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抬眸撞上他眼中的笑意,温润而又稍加玩味,一时涨的满脸通红低头不敢相视,只得赧赧道:“我不练了。天佑哥,我们走吧……”
楚天佑咽下喉中悉数笑意,低柔如玉的嗓音淡淡道:“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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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羽于后半夜方合眼,却在破晓时分便已转醒。他素来有晨起练武的习性,这习惯不仅源于赵将军幼时的严加训教,更是在无相谷十五年光阴里,每日与熹微晨光争早的刻痕,早已刻入骨血,再难戒掉。
唯烟阁外的河畔,晨光未晞。潺潺水声里,刀风簌簌作响。他振腕出刀,刀锋划破疾风,连绵之势如长河奔涌,刀光碎成银鳞万点,恍若无穷无尽的星芒坠落。忽而阖目收刀,刺眼的锋刃映亮他刚毅的眉骨,这风止刀落的刹那,恰似朝阳刺破夜的帷幕,在黎明前划出冷冽的光弧。
晨曦的金辉漫过远处少女的身影,光晕渐敛处,她的面色朦胧难辨,唯有剪影亭亭,如一幅素纸剪成的画。赵羽收刀入鞘,转身时瞥见那抹熟悉的火红,眸中闪过微怔:“何时来的?”
“有一阵了。虽起的早了些,倒是看了你耍的一手好刀。”叶倾颜一贯明媚的神色间,似乎多了一丝消沉,这种变化,给人一种难以捉摸的神秘感。
卸下了以往的淡漠,关切的目光一遍遍勾勒过她的眉眼,赵羽终是耐不住发问:“姑娘可有心事?”
叶倾颜是个坦率的,喜怒哀乐全写脸上了,本就不善于伪装,这厢被赵羽察觉出来了异常,便莫名生出一种慌张。她转过半身,故作开怀悦声道:“害,我一介浪徒哪有什么心事?只不过看你舞刀看的入了迷,一时没缓过神来罢了!”
赵羽垂眸避开她闪躲的目光,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刀柄上的纹路,再抬眼时,语气已软了几分:“姑娘眼底的霜色,比北疆的雪还重。”
叶倾颜指尖一颤,忽然发现他鬓角沾着片草叶。她伸手替他拂去,却在触及他发梢时骤然收回手,背过身去笑道:“赵少侠这是要学话本子里的酸秀才?”
“我只知道,”他顿了顿,望着她在晨风中轻晃的发带,“你昨日在唯烟阁,见到阁主时险些把茶杯攥碎了。”
叶倾颜笑容一滞,立刻回呛:“赵少侠这是改行当起账房先生,专记这些鸡毛蒜皮?莫不是……”
“有话直说。”赵羽跨步上前,靴底重重碾过岸边露珠,溅起细碎水花。
少女仰起头,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故意拉长语调:“莫不是对本姑娘上了心?”
赵羽耳尖瞬间泛红,却梗着脖子硬撑:“怎会!”
这直白的回应让叶倾颜一怔,随即恶狠狠推了他一下:“那麻烦赵少侠日后离我远一点!本姑娘的事,少管!”
“你......”赵羽气咻咻地瞪大了眼睛,还未等开口回驳,便远远闻得那如夏日般热烈的呼唤:
“哟,这河畔的晨光里怎的凝着火气?莫不是唯烟阁的风,吹皱了二位的衣襟?”
寒烟负手立在晨雾中,月白广袖被晨风撩起一角,手心里的折扇随动作轻晃,惊飞了草尖露珠。他素日喜早,除却督训弟子,更贪这朝雾初升时的静谧——于他而言,每一寸晨光里都藏着新生的可能。
叶倾颜指尖还留着与赵羽推搡的余温,闻言却笑意清浅:“阁主谬言了,不过是与赵少侠论了几招刀法,言辞激烈些罢了。”她侧身时,发间朱雀玉簪扫过赵羽手背,簪头红宝石在晨光中晃出细碎光影,恰似她眼底藏着的万千心绪。
赵羽垂眸按住眉心,只觉她方才的嗔怒还萦绕耳畔。昨夜她在唯烟阁攥紧袖口的模样,与此刻强作镇定的神情重叠,竟让他喉头泛起一丝涩意。
寒烟早起闲逛,见到这一抹倩影便一路跟随至此,赵羽练武,叶倾颜远观赵羽,寒烟又远观叶倾颜,一来二去便目睹了全过程。跟她口中这番说辞,真是大相径庭。
她在河边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又在远处看着她,她入了他的眼,风景又入了她的心。
不过转念一想,胡编乱造不正是她应有的模样么?寒烟垂眸浅笑,非但没有拆穿她,反而顺着她的意思来了:“原来是在讨论武术啊。我平时呢,也醉心于武学,不知二位可否带我一块讨论一下?”
“呀,武学之道自然要亲历亲为才是。”叶倾颜指尖轻挽赵羽袖角,笑意如晨露般狡黠,“不过今日晨光甚好,正宜睡回笼觉——赵少侠,走啦!”
她腕间银铃随动作轻响,却被寒烟折扇一挑,扇面“雾里看花”四字掠过她发梢:“叶姑娘这‘实践’二字,倒像在邀在下共赴刀光剑影?”
赵羽袖中刀柄微转,却见她眼眸微眯,唇角扬起惯有的恣意:“阁主听错了——”她忽然松开手,长剑出鞘三寸,刃光映得睫毛微颤,“我是说,若论‘实践’,本姑娘从不怯场。”
寒烟挑眉时,扇骨已抵住她剑脊:“既如此,何不以剑为笔,在晨雾里写个‘敢’字?”
士可杀,不可辱!叶倾颜本就偏偏骄纵,哪里受的住这番带水带浆的挑衅?
骤然转身,眸光一沉,持剑拱手,似笑非笑道:“有何不敢?阁主,请赐教!”
正欲拔剑一搏之际,赵羽一个箭步踱到她面前,骨劲的长指有力地钳住她的佩剑,头凑近她耳边,温热而阳刚的气息徐徐在叶倾颜的耳廓边打着转:“寒烟不是个等闲之辈,你打不过他的,何况你今日状态不佳,你大可不必逞口舌之快,算了!”
“我偏要和他较量一番,刀剑无眼,你快让开!”
见面前的女子毫无回头之意,赵羽心下一动,狠厉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扣于怀中不得动弹,眸底闪过一缕轻烟似的幽光,令人难以洞悉。
寒烟略显吃惊:“这是……”
赵羽剑眉微展,神色泰然道:“叶姑娘初生牛犊,不懂深浅,在下愿代她领教阁主高招,此意如何?”
叶倾颜眸色深处燃烧的火焰随时随地都能迸发出来,压低声音严斥道:“赵羽,你……”
赵羽视若不见,只是钳住她肩膀的手愈加有力了。
寒烟目光一闪,脸上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淡漠之意,片刻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悠然:“早闻赵公子武艺绝伦,飞花摘叶俱可伤人。今日若得以赐教,真是三生有幸。”
“阁主言重了。何来赐教一说,不过是两个习武之人的切磋比试罢了。阁主可要用何兵器?”
寒烟略忖一会儿:“兵器嘛,我倒是自幼习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就是没有特别擅长的……不过赵公子擅长用刀的话,那我便持剑应战吧。”
说着把目光锁定在叶倾颜的剑上:“不知叶姑娘可否把剑借……”
话音未落,赵羽一把夺过女孩的佩剑:“既然阁主没有擅长的兵器,而我擅长使刀,那我又怎么能趁人之危呢?”
“你用我的刀,我用她的剑,这样大家都不擅长,比起来才公平。”说着,将睚眦一把从身上摘下扔给寒烟。
寒烟接刀,整衣冠,塑行止,涧步于赵羽面前施礼:“赵公子,请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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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烟的声音还在唇畔未曾散去,甚是目光都还停留在赵羽身上的时候,赵羽已经开始挥剑袭来了。
凌空翻身,衣袂猎猎飞舞,佩剑迎风挥出,一道寒光直取对手的喉咙,剑还未及,森寒的剑气已经刺碎了疾风。逼人的剑气催得绿叶红花碎成了无数片,一派花雨之盛景。
霸气侧漏的剑法引叶倾颜心生倾慕:原来他的剑也使得这般游刃有余!
寒烟无路可退,身子忽然沿着树干滑了上去。反手持刀,平举当胸,赵羽只觉一阵凛冽的刀风自上而下盖躯袭来,便侧身借力闪挡,刀剑相碰发出“砰”的一声冷兵撞响,赵羽唇角微勾,一抹蚀骨的寒意从那眸色寂然的眼底轻轻漾出。一个转身舞剑,便迅即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寒烟甩刀拂袖,那翻卷的袖袍在二人面前叠荡绽放,似花朵一般在不断上演着盛开和败落的姿态。每次绽放,赵羽都可以闻到近在咫尺的铁锈腥味。而寒烟却似被包围在了花海间,悠然闲适,未曾让锈气半点染上他的衣袍。
赵羽了然,对手的刀法飘逸灵动,以柔克刚,看似绵软无力,实则锐不可当。脑中寒光一闪而过,数道锋芒直奔向寒烟,其疾如风,猛如雷霆。
寒烟刹那间自愧不如,自己虽修的一手好刀法,却终归于杂乱无章,难以成其体统,二人于刀光剑影间辗转腾挪了几个回合,寒烟便满头汗珠,涔涔而落。
赵羽找准时机,一剑封喉,在离对手喉咙咫尺处收了手,黯然一笑:“阁主,承让了。”
寒烟眼垂半帘,唇角上升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不愧是赵羽,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受教了!”
想不到平日里气态散逸的寒烟阁主,竟也会有这种略显失态的败阵场面啊。再看赵羽,吐息均匀,清澈如水的眸底,深深潜藏着一种不染风尘的执念。
叶倾颜跑向二人身旁,连连拍手叫绝:“好!打得好!借二位的光才得以让我看到这么精彩的对决,我也受教了!”
二人没再说话,波光流转间,两种相反的强大气场隐隐在周围弥散开来,融入身前身后的刀光剑气里,化作云烟,沉落于满地的流光碎影中,悄然无迹。
这俩人,莫不是还没打完?叶倾颜浅咳两声:“咳咳,我们走吧,累了一早上,该吃早饭了。”
二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扫向说话的少女,均淡淡一笑。叶倾颜看了看赵羽,冷峻的目光略带一丝暖意,叫她怪不习惯的,忙别过头看向寒烟:“阁主,您先请吧。”
寒烟瞧见了少女脸上不真切的点点红晕,心中无端生出些许酸意,却也一派潇洒甩袖而去:“嗯,二位请便。”
看寒烟远去的背影,叶倾颜一把搭上赵羽的肩膀,一反方才愠怒的常态,心悦诚服道:“可以啊赵少侠,你还真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改明个传授我几招呗?”
赵羽转目望去,看她的目光明亮而清澈,流露出一种天真无邪之色,状态也好了一些,他稍稍放心了。
不过他还是想问,她去花楼的原因,以及她与寒烟的关系。铮铮男儿,这种多嘴的问题,他却着实开不了口。目光朦胧地望着面前的女子,仿佛隔着一层飘渺的云雾,令人望不进她心里,与她近在咫尺,却有种咫尺天涯的感觉。
叶倾颜对他的反应感到疑惑:“你怎么了?”
动听的女声瞬间拉回他的愁绪,千言万语终归化为淡漠一句:“姑娘的剑钝的很,有时间多磨一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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