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林子,树木遮天,湿气重重,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木头腐烂的味道,偶尔听到几声乌鸦叫,让人心里瘆得慌。
“智升,欣慈,你们在哪啊?”
摸索入林的是一位老妪,她拄着一根不知经历了多少沧桑的拐棍,身着一套整洁的素衣,面容极其安详,完全没有对世事不公的抱怨,只是那脸上的沟沟坎坎写满了她几十年来与世共存的风霜。
阳光还未穿透繁茂的枝叶,方入林子,视线一下子变暗了。这不融光景的黯淡对老人还算是友好的。皆因,她是个盲人。
老人边走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风吹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显然,这寻常不过的声音也影响了这个苦命的老人。只见她眉头紧蹙,无神的眼睛里忽地射出两道凝重的光,
正疑虑之际,一黑衣人不知从何处窜出,不屑的目光在老人身上逡巡了一番,这才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可算找到了,竟还是个瞎子,取你性命有何难?”
恐吓的言论使得老人面容的安定少了几分,拄着拐杖之手有幅度地颤抖了起来,不禁慌张发问:“你是何人?”
“何人?送你去阎王殿的人!”
话落一瞬,硬是将老人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重心一个不稳摔落于地。她不得不满地摸索着掉在地上的拐杖,试图撑开与杀手的距离。
“你别过来,别过来!”
看不清楚黑衣人面纱下的表情,却听得那语气中阴森森的骇然:“这话你留着说给阎王听吧!”
黑衣人飞出暗器“唰”的那一刻,但觉疾风携着一青色圆状物体直逼锋刃袭来,硬生生将“流刃”挡回了黑衣人手里,定睛一瞧,被死死嵌入锋刃的是个咬了几口的苹果。
寒意从周围慢慢包围而来,耳畔响起一际冷漠而又稍带戏谑的男声:“老弱妇孺不可动,这点儿职业操守都没有?”
“是谁!”黑衣人感觉被戏耍了一通,破口大骂将内心的愤怒一度扬开:“奶奶的,哪个混蛋躲在暗处,给老子滚出来!”
原本懒倚在树上闭目养神的少年,闻言,半睁开一只锐利的鹰眸,傲睨了树下说话之人一眼,便身姿潇洒地跃了下去。
喉结滚动咽了一口苹果,拂袖甩了甩沾身的叶片。唇角微弯,更显男子的无所畏惧,却不带笑意地开口:“小爷我在这儿呢。”
凛冽桀骜的眼神过于锋利,明明年纪不大,却闪烁着涉世已久尖锐和锋芒。一袭黑衣,慵懒的姿态下潜藏着的是浑身的爆发力
黑衣人冷笑一声:“又是你!上次就是你坏了主子的计划,你以为这次你能跑得了?”
许是在树上躺得太久了而导致筋骨略酸,陌尘伸了个懒腰:“那我就不跑嘛!”
“我要杀的是这个老东西,关你何事!多管闲事,你不怕死?”
陌尘朗笑一声:“怕啊,当然怕!”
而转瞬杀气盈眸的眼色,再也无可掩藏遑论他戾气森森的醇厚低嗓:“不过小爷,更怕你不死!”
“那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吃我一刀!”
大刀一出,急如闪电,刀锋破风,其势方急。陌尘恻隐一笑,不慌不忙抽出九节鞭应下这一招:“你就这点本事吗?”
随即将鞭子一甩,只听“咣当”一声跌落在地的重响,黑衣人被甩出好远。跌倒时刮到了老妇人,将老妇人吓得倒地晕了过去。
陌尘眉心一紧,急忙上去探老人的鼻息:还有气,只不过是晕了。
黑衣人捂着胸口咳了两声:“既然你想玩,就多几个人陪你,都给我上!”
一阵骇人的杀气顿生,陌尘警铃大作,锋利的暗器犹如马蜂一样向二人袭来,过惯了刀尖舔血日子的陌尘却并未有多少惊慌,立马抽鞭防御,打落了迎面而来的暗器。
过了好一会儿暗器终于算是停了,周围飞出十几号黑衣人,将陌尘与老人团团围住。杀手们包裹得严严实实,同样的黑衣黑鞋黑刀鞘,明显跟昨日那俩是一伙人。只露一双眼睛在外,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
陌尘环顾四周,冷笑一声:“倒是精心准备了不少人…不过这些,可填不满小爷的胃口!”
十几号人无言,眼都不眨地盯着陌尘手中的九节鞭,显然对这条似乎长着眼睛的长鞭有些戒备之心。
“好看吗?喜欢的话小爷日后给你们烧到阴曹地府去!”
话落单手一扬,但见鞭身似毒蛇般抖动,带着呼啸的风声向几人打了过去。
十几号杀手举刀迎战,刹那间树林里刀光乱眼。黑衣人显然有备而来,个个武艺高强,招招致命。陌尘执鞭灭敌,被迫与老人分开。四五个黑衣人围住老人一个,陌尘想赶到她身边却被缠得脱不开身。
很明显,黑衣人是冲着老妇人来的。
陌尘轻咤一声,手中的长鞭飞虹般的抛了出去,黑衣人闪身一滚,只见鞭子一折,自然而卷,直点黑衣人背后的命门大穴,黑衣人吃痛地纵身跃起,竟被拨起了几米开外。
领头的心头一震,骇然忖道:“真是不好对付…..”
接连的是一声厉呵:“列阵!”
十几号刀锋不给任何喘息机会地就将二人围成了一个圈困在一起。陌尘双足一蹬,身形突然倒转而下,有如流星下坠,其快绝伦。手中长鞭,乌光黝黝,似龙卷风一般极速旋转,直击环绕的黑衣人。威力之猛,来势之强,叫人躲闪不及,硬是将一群虚无的黑影蓦地逼退了三尺。
趁杀手阵脚微乱之际,陌尘飞身赶忙将老人置于安全的树下暂避,骤然回身继续应战。
纵使陌尘武艺再过高超,也架不住以一敌多之劣势。况且杀手也非等闲之辈,周旋了一盏茶的工夫,陌尘解决了大半数人后,元气已有不少消耗,想要全身而退,确实棘手。
陌尘调动气息,身形回旋,将中下盘所有空门一起封住,一掌急切于杀手的天灵盖。心念数转之间,场面局势已大起变化,双方的身手都已经渐渐缓了下来,显然内力,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招式变化间的微妙之处,领头的黑衣人看得清晰至极,
“这小子使不动鞭了,大家一起上!”
几人再度包围袭来,陌尘飞身上树,杀手紧随,双方凌空拆了一招,身形一聚突分,有如几片落叶般翩然,便俱摔落下来。杀手们的刀落地,当的一响,激得火星四下飞溅。
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流刃”,欲袭向树下的老人。九节鞭离手,陌尘来不及多想,一个虎扑跃到老人身前,抗下了这致命一击。背上被割开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怔怔跪倒在地,手往前想抓住什么,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一头栽倒下去。
剩余两三个杀手纵声而笑,而笑声却已甚是微弱:“跟我们斗,找死……”
瞥了一眼那奄奄一息的少年,便齐齐向老妇人下了黑手。
陌尘已油尽灯枯,再举不起来九节鞭,就连张眼的力气也没有了。耳根微动,察觉到事态不妙,用尽全身精力,孤注一掷地将怀中的毒镖尽数打向那群杀手。余怒之威,也足以震慑人的魂魄!
最后一片叶子碎片也已经落下,树林又恢复了静寂。
死一般的静寂……
“主…主子,又折损了一波弟兄……..”
“一群饭桶!”
一声暴喝之后,浓郁的劲气从说话之人手中迸发出来。电光石火间,凌厉的掌风已至,甚至隐隐传来了破风之声,但是两三秒后,却始终没有传来丝毫惨叫的声音。
望着地上那刚死之人未瞑的双目,白眼球的泛起的猩红血丝无不彰显死前极度的恐惧。剩下几个人不禁有些寒了胆,一个个犹豫不前。
男人低头看向那方才叫自己打死的人,微微一笑,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骇人的杀机:“看来,还得我亲自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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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丁五味所言,近来日子平静得像是无风的湖面。赵羽解下腰间泛着冷光的睚眦刀,素白长衫在转身时扬起清浅弧度,衣袂间似有流云浮动。他沿着回廊踱步,青石砖上倒映着被花影切割的碎光,每一步都带着不易察觉的期许——转角处会否突然撞进那双含着醉意的桃花眼?廊下的紫藤花垂落如瀑,花瓣偶尔落在肩头,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反复摩挲着袖中暗藏的青瓷瓶,瓶身还残留着掌心的温度。
记忆突然被昨夜的月光浸透。那人攀着他脖颈落下的吻,带着桂花酿的醇香与温热;隔着单薄衣衫传来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叩击在他心口。此刻指尖仍残留着某种奇异触感,像是初春新抽的柳丝拂过掌心,酥痒又令人心慌。那句“盛夏白瓷梅子汤”不知何时漫上舌尖,竟比蜜饯还要清甜三分。赵羽倚着雕花栏杆,望着池中锦鲤搅碎月影,突然想起叶倾颜醉后扯着他领子吻他又呵斥道“不许躲”的模样,耳尖瞬间烧了起来。
集市上的青梅泛着青碧光泽,被他指尖轻轻拨弄时,滚落的水珠在竹筐里溅起细小涟漪。回至厨房,蒸腾的热气裹着桂花香气缠绕上来。他将纱布包浸入沸水,看山楂在漩涡中舒展嫣红,恍惚又见那人醉卧花荫时,耳尖泛起的那抹绯色。文火慢熬的半刻钟里,往事如丝线般缠绕——十五载山野修行,偷猎烹食的少年意气,此刻都化作瓷瓶中晃动的琥珀色流光。他不时揭开锅盖,用木勺轻轻搅动,看气泡如珍珠般在汤面升腾,又想起叶倾颜平日骄纵的模样,嘴角不自觉扬起温柔的弧度。
青瓷瓶外凝结的水珠蜿蜒而下,在他虎口处聚成凉润的小洼。望着虚掩的雕花木门,他忽然想起古籍里写的“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指节三次抬起又落下,最终悬在离门板三寸之处。门内飘出的沉香混着若有若无的酒气,搅得他喉头发紧,竟未察觉冰凉的水珠已浸透袖口。喉结艰难地滚动,他终于轻叩木门,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沙哑:“叶姑娘,可方便?”
“吱呀——”门轴转动声惊起檐下双燕。叶倾颜倚着门框,晨雾般朦胧的发丝垂落在月白寝衣上,眼尾的红痕还未褪尽。她盯着赵羽手中的青瓷瓶,干涸的喉咙发出难耐的吞咽声:“赵少侠早安。这瓶子看着倒是精致,里面装的什么?"
赵羽喉间发紧,目光游移到她身后案几上半干的笔墨,强作镇定道:“不过是用来浇花的水。”话毕,他举起瓷瓶,作势要往门边的绿植上倾倒。
叶倾颜眼疾手快按住瓶口,酒意未消的眼眸泛起狐疑:“哪有人用这般讲究的青瓷瓶装水?分明还冒着冷气。”她凑近轻嗅瓶口,酸甜的梅子香瞬间钻入鼻腔,“这分明是梅子汤!”
赵羽别开脸,耳尖烧得通红:“此花喜酸,用梅子汤浇灌方能...”话音未落,叶倾颜已夺过瓷瓶仰头饮下。晨光掠过她天鹅般优美的颈项,滴落的水珠在衣襟晕开深色痕迹。赵羽望着那片洇湿的布料,突然觉得喉咙比烈日下的荒原还要干涸。
“拿解梅子汤浇花,您倒是风雅。”叶倾颜歪头轻笑,睫毛上还沾着梅子汤的光泽。赵羽垂眸望着瓶中荡开的涟漪,深潭般的眼底藏着万千思绪。他佯装漫不经心地搅动瓶中残汤,试探着开口:“昨夜...姑娘可还记得些什么?”话音未落,心跳却已震得耳膜生疼。
话音未落,指尖突然传来瓷瓶细微的震颤。他看着叶倾颜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墨色长发从她腕间滑落,在晨光里泛着丝绸般的光泽。“昨夜?”她蹙起眉,眼尾残留的绯红还未褪去,“不过是多饮了几杯,头疼得紧.......”说到这里,她忽然打了个轻浅的酒嗝,桃花眸蒙上一层雾气,“只记得摔碎了两个酒盏,后来......后来好像是你背我回来?”
赵羽的心跳几乎停滞在胸腔里。他望着她眼底浮动的迷茫,看着她无意识咬着下唇思索的模样,突然发现她睫毛投在眼下的阴影,竟像极了昨夜落在他颈间的蝶。直到叶倾颜重新抬起头,带着几分懊恼地摇摇头,他才惊觉自己屏息太久,胸腔泛起钝痛。
长舒出的那口气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连指尖都跟着放松下来。他别过脸,目光落在院角初绽的山茶上,晨光为花瓣镀上金边,恍惚间竟比任何时刻都要明媚。深潭般的眼底,藏着的潜龙重新沉入寂静,唯有剑气清光裹着灼灼桃花,在叶倾颜转身取杯时,化作唇角悄然绽放的温柔。
这一卷全是糖,各种糖,慢慢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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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汤意萦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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