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刺骨的寒意瞬间袭来。
芬格尔揉了揉眼，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破败冰冷的实验室——惨白灯光映照下，那张金属墙壁布满血迹和其他污渍，还有用黑色涂鸦笔胡乱涂抹的字迹。
他目光向下移，这才看到自己身边站着一个矮矮的小女孩。
女孩瘦弱得惊人，窄窄的肩上勉强挂着单薄的、印着模糊编号的白色病号服。淡白金色长发扎成的两股麻花辫已经非常凌乱，未定期修剪的刘海几乎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你是来选人的教授么？”女孩扬起脸，好奇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
熟悉的冰蓝色眼眸……芬格尔呼吸一滞，突然意识到，他进入的幻境可能是零在黑天鹅港被禁闭的那个童年时代！
他获取了一份卡塞尔学院最高机密档案，所以知道零过去经历了怎样的地狱人生。但此刻亲眼见到这个小女孩，这一幕带来的冲击才让他清晰意识到零过去有多么无助。
就在这时，实验室铁门外突然传来粗暴的开锁声。
芬格尔躲到柜子侧面，朝着幼年的零——准确来说是雷娜塔，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雷娜塔朝他点点头。她并不担心芬格尔是坏人，毕竟在黑天鹅港这个残酷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好人可言。
两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细边眼镜的女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手里拿着注射器，针尖闪烁着寒光。
“雷娜塔，”拿着注射器的女人毫无感情地念着名字，径直走到女孩身边：“今天的神经耐受性测试剂量上调15%。”
另一个女人注意到实验室那张小床上的水渍，大吼道：“又尿床了！雷娜塔你已经十三岁了还天天尿床！难道一点都不知羞耻吗？！”
芬格尔有些惊诧。他知道零在黑天鹅港时期有尿床的毛病，档案上记录得很详细，却没想到现在看见的这个小女孩竟然已经十三岁了——她看起来明明是七八岁的模样，到底是有多受虐待和营养不良，才会发育得这么缓慢。
大吼大叫的女人狠狠瞪着雷娜塔，仍觉不解气，一把拽住雷娜塔，把她的病号服裤子扯下来，往她的屁/股上狠狠扇了两巴掌。
雷娜塔没有吭声，小小的身体却因为疼痛本能地向后缩。
“别耽误时间了。”拿注射器的女人不耐烦地催促道：“博士还等着看实验结果呢，尿床这种事，你打她一百遍也没用。贱种是改不掉劣性的。”
这些刻薄的侮辱词汇，就像淬毒的尖针般狠狠扎进芬格尔的心底。
眼看着女人已经按住了可怜的雷娜塔，就要把那些实验液体注射到她的静脉里……
“住手！”芬格尔一声怒喝，快步冲了过去，将雷娜塔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芬格尔很清楚，他此刻是在幻境里，其实没必要出手救雷娜塔的。
因为无论如何，幻境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对于过去的虚拟。即使现在救了雷娜塔，也无法改变她曾经饱受虐待和摧残的痛苦事实。
可是……难怪她每次在噩梦里都那么煎熬，每次都会惊恐凄厉地尖叫、毫无安全感地后缩。涔涔冷汗让她的那些柔软发丝黏在额头和脸颊，让她看起来睡得更不踏实。
芬格尔以前执行任务时也陷入过幻境，他比谁都清楚在幻境里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但他又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雷娜塔被人折磨和欺凌。
“你是谁！！！”拿注射器的女人率先往后退，并且准备拉响实验室一级警报。
“我从不打女人，但是——”话音未落，芬格尔已经一掌劈晕了身侧的女人，紧接着又动作凌厉地劈晕了另一个。
雷娜塔没有感到害怕。她莫名信任这个从未谋面的大叔。
“嘿，你知道逃跑路线吧？”芬格尔长得太高了，只得蹲下来跟她交流。
雷娜塔没开口，依旧是朝他点头。
芬格尔注意到，她纤细的右脚腕受伤了，是一处新伤，还在汩汩流血。
“上来吧，我背你逃出去！”
雷娜塔看着芬格尔宽阔无比的背脊，有些迟疑：“我还有两个朋友在这里。”
“零号和黑蛇？”芬格尔对她了如指掌。
“你怎么知道？”雷娜塔终于露出一些表情，不再是那张木木的、呆呆的脸，眸子里透出几分小心翼翼的期许：“我们，可以带他们一起逃出去吗，叔叔？”
“当然可以，你来带路。”芬格尔爽快地答应了。
雷娜塔这下立刻爽快地趴到他背上，搂紧了他的脖子。
她的裤子还是湿的，每次尿床过后都没有干净的衣服可以换，只会迎来一顿毒打。等那个女人打完了，雷娜塔就会脱下裤子，光着双腿，用水龙头里放出的冰冷刺骨水源洗裤子。
芬格尔能感觉到她的裤子湿\了。这么冷的天穿着湿漉漉的裤子，一定很不好受。
“直走到这条走廊尽头，就是零号的房间了。”雷娜塔嗫嚅着，温热的呼吸慢慢铺洒在芬格尔的耳边。
“放心吧，我一定把你朋友解救出来。”芬格尔在黑暗无光的走廊里向她许诺。
雷娜塔问：“不过……这里很危险，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小妞，你都被我背着了才问这个问题，会不会太迟？”芬格尔插科打诨：“其实我是来拐\走你们的。”
“可是你不像那种做实验的坏人。”
“那我像什么？”
“像…像士兵。”
“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很高大，而且动作和反应都很敏捷。”雷娜塔分析道。
“猜对了。”芬格尔稳稳当当地背着她往前走：“我是专门营救小孩的士兵。”
雷娜塔又问：“那我们逃到外面以后，要去哪里呢？”
“这个嘛，先出去了再说咯。”芬格尔反问：“那个零号不是脾气很暴躁的坏小孩么？你怎么会和他成为朋友？”
“他不是坏小孩，”雷娜塔轻声道：“是那些做实验的药会让他变得暴躁，他本身是很好很好的人。”
“这么说，你很喜欢这个朋友咯？”
“嗯，还有黑蛇。零号和黑蛇是我最好的朋友！”
芬格尔弯了弯嘴角：“我呢？算是你朋友么？”
“不知道。”雷娜塔不愿意撒谎，即使芬格尔正要冒险把她从这个人间地狱救出去：“我和你还不熟，而且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芬格尔笑意更甚，心说冰山女皇以前怎么会这么可爱。
但转念一想，芬格尔却又有些笑不出来了——这么可爱的、花骨朵一样的女孩，后来经历了多少事，才会变得缄默不言、紧锁内心。
两人终于走到了这条阴森走廊的尽头。
零号黑黢黢的房间上了两道密码锁。这对于某位计算机天才来说并不是难题。
芬格尔把雷娜塔放下来，开始专心解锁密码。
第一道锁形如板砖，电子屏幕上显示着瀑布般飞速滚动的十六进制代码流。芬格尔手指敲击声如同密集鼓点：“每秒变化十亿次？呵，伪随机数而已。”
他紧盯着代码流，手指飞速滑动一番过后，电子屏幕上的代码流骤然减速了，接着开始自主构建、拆解、重组。仅仅几秒钟时间，第一道密码锁闪烁的红灯就熄灭了。
第二道密码锁似乎比第一道更简单——当然，只是对于芬格尔来说是这样。
“都什么年代了还玩物理隔绝指令，小把戏。”芬格尔轻哼一声：“绕开主控芯片，直接向次级伺服马达发送……”
这扇沉重的隔离门内传来一阵轻微的机械解锁声，第二道密码锁的红灯也就此熄灭了。
整个开锁过程，不到一分钟。芬格尔甚至挑衅地吹了声口哨，仿佛在嘲笑黑天鹅港实验室的密码锁竟然如此低级。
雷娜塔谨慎地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其实，我是从未来穿越来的。”芬格尔逗她：“猜猜看，我和未来的你是什么关系？”
“敌人关系？”
“敌人关系还来救你啊，小妞？”芬格尔摆摆手：“其实是情侣关系啦。”
“骗人。”雷娜塔意志坚定：“我喜欢零号，不可能和你是情侣关系。”
“我听到了哦。”暗无天日的房间里，身材单薄的男孩幽幽启唇，语调宛如恶魔的威胁。
虽然还是个孩子，他的气场却格外恐怖。
雷娜塔和芬格尔走进房间的一瞬，男孩突然打开了灯光，刺眼的白光唰得映射而下。
男孩的五官很清秀，带着一丝阴柔的美感。而他背后那扇玻璃窗外，竟然有一张黑龙的巨大狰狞脸孔！黑龙那双锐利的瞳孔里散发着逼人寒光，令寻常人无法鼓起勇气直视。
“听说，你要带我的女孩走？”零号径直走向芬格尔，脸上还带着玩味的表情：“就凭你？”
“不止是带她，还有你，还有那条黑蛇。”芬格尔贱兮兮地笑着：“全都带走，行不？”
“不行。”零号冷冷吐出二字，同时按响房间内最高级别的警报器。
一串急促刺耳的警报声刹那响彻云霄。
雷娜塔有些慌了：“为什么…那些人听到警报声赶来，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喂喂，兄弟，就算咱们是情敌也不至于撕破脸吧？”芬格尔倒是不慌张，还是那副颇为欠打的样子：“你老家中国有句话，叫以和为贵。”
“没听过。”零号冷笑：“我从出生起就在黑天鹅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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