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ebye.”
一行字刷在电子邮件内容页面上，窗外乌云密布，屏幕前准备金盆洗手的猎人脸色煞白，手一哆嗦从网页切回了游戏，植物大战僵尸主界面墓碑上英文字母在惊恐下仿佛拼出他自己的名字。
“Hi，是路明非么？”
一辆车无声停在打着黑伞雨中跋涉的女生身旁，绝不是什么临时起意搭讪的小资中年或者揽客的出租司机，车身如镜面。
司机不言不语地向她递出一部手机，看上去新得像刚拆封，实际上它也只是刚刚离开专卖店，直接付钱从盒子里拿出来再插上卡用不了几分钟。
手机屏幕亮着，消息页面上已经有了一行字，傲慢得不必打落款，又语气亲切。
恺撒站在百叶窗后看着昂热迎出门去接校董会中他的支持者，低头看着回复。这场会议开始前，Mint俱乐部暂时还会为他做一切事，包括把他的消息亲手送到茫茫人海中的某人面前，态度得体而不容拒绝。
“是老大么？”对面反问。
“看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又赢了楚子航一次。”恺撒无声微笑。他爱玩却不像某些富少那么沉迷经营网络账号，但由于亲手撰写一封配得上他格调的情书的必要，恺撒写过小说当练笔，也能随时随地摸出手机，洋洋洒洒一段感人的文字，在玻璃屏上敲起回复来照样优雅灵巧如纯血赛马踱步。这是当然的，贵公子连下厨房都必须是赏心悦目的。
而对面的——他那不用经过手术或者神庙冒险、言灵诅咒之类的办法就换了个性别的小弟2.0版则是专业的网虫，在最短时间内回复高中女神消息的功底看来没落下，一手举伞一手按字，一来一回的速度也没逊色于他。
“老大万福金安。”路夕圆回。
“欺负我是意大利人？这时应该说万岁吧。”恺撒没少为了诺诺恶补中国知识，反正他认为每个拥有伟大过去的国民都会以那些为荣耀，知悉并尊重这些背景是必要的，所以恺撒会像了解罗马的宫廷一样了解中国的宫廷，并为此用心学习过口碑较好的历史题材影视剧内容……至少他们的皇帝和英雄很少重名，真令人羡慕。而这种知识在对待目前属于淑女行列的小弟时同样有利于彰显上位者的风趣。
“老大万岁万岁万万岁——是校长告诉你我来了这边吗？”恺撒从来是个有意让人很快明白该如何对待他的领袖，路夕圆从善如流地改过，并回以疑惑。
“有关这个，我很遗憾我是最后知道这件事的，甚至在校长、楚子航、教授们、芬格尔和我的女朋友这些人之后。而且现在另一个你已经穿着定制的礼服去享受约会了，似乎显得我对这边不够友好。”恺撒按下发送。校董们想必已经开始讨论重要事项，但等着被传唤登场的恺撒一点不急。
“没有的事，我现在吃饱穿暖无需老大挂怀，回学校再向您当面请安。”对面很快回复。
女版的好像比原版油嘴滑舌一点……不过原版据说平常也不怎么老实，否则那个“好大只”的新中文词汇怎么流传开的，所以也可能是性别不同的细微影响导致对我不那么怂了？恺撒轻轻颔首，很确信这是由于顶级贵公子的人格魅力在正常生效。
“很好，那你现在是准备去做任务？让司机捎你一程。”
“其实我准备去网吧……”路夕圆答得心虚又不那么心虚，学院指派的路专员本体今晚行程已经通过楚子航的委托尽在他手，还没处理学籍问题的路专员二号会如何废柴想必大家也都心里有数。
“不错，很安全的选择，今晚好好玩——如果你跟他同天生日，那么补你一句生日快乐。”恺撒轻描淡写毫无批评之意，且对两版小弟一碗水端平。也许他很乐见老对头的失败，哪怕是条废柴也最好没在给楚子航当帮手，又或者他还蛮相信“路明非”这种生物忽高忽低的搅局能力，不希望学生会的成员被狮心会老大借一同出任务的交情挖墙脚，楚子航大概想不到这一步，但兰斯洛特没准会去试试。
他本来准备就此结束对话，对面却又很快发来一条：“老大你和学姐没在一起吗？”
“她去玩了。有事需要我转达么？”恺撒从容得好像没跟诺诺相隔万里，毕竟他既然能轻而易举找到失联的路夕圆，也随时能找到诺诺。
这次对面犹豫良久，久到屏幕变暗，波涛菲诺原本只是不明朗的天色变灰数度，云渐渐变得乳酪般稠，落叶从在地上打滚变为飞上高空。
像是浓得看不见山火的烟雾和四散的蝶群。
“如果老大你等会想向学姐告白的话……”后面的话她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又删掉，重新改成别的内容，“苏茜就在旁边，千万小心。”
恺撒猜到这不是她本来想说的，凭他对诺诺吸引力的信任与意大利人的浪漫，他也预料到无论路明非变成女孩子还是肉松面包什么的都不会改变对诺诺的心思，肉松面包只会努力拔掉自己头顶的标签再烤得蓬松喷香跳到诺诺手边，老老实实等着被她掰开露出流淌的奶油馅，并且他一如既往地不在意这份心思和他与诺诺的进展有没有一里拉的关系——里拉作为货币已经在意大利停止流通，小弟对学姐的一腔纯情成功率同理。
“这也是你‘灵视’到的？”恺撒不爱和旁人分享进度，转开话题。
“算是。”
“她那时在做什么？”恺撒问，作为言灵·镰鼬的拥有者他还挺熟悉这持有某种超越常理的感官的状态，因此自觉是女路明非的前辈，能聊聊这个话题。
“应该是在山里的温泉。但两个都穿了衣服我绝对没有看到任何不该看的，我发誓！！”路夕圆只差指天大喊自己心思纯洁绝无猥琐之意，以免因觊觎大嫂美色在混血种圈子里遗臭万年，即使确实在心里觊觎着但并无胆色付诸实施。
她撑伞站在雨中，点下发送时还在默默回想刚才掠过眼前的片段——水雾、山月、渐渐飘落下来拥抱她们的细雪，夜色中深红的头发覆着后背，白色泳衣映衬出血气鲜活的皮肤，侧影曲线分明，丝丝长发间银色四叶草耳坠闪烁。诺诺低着头读那封沿光缆以最快速度送到手中的情书，湿润的嘴唇不自觉微微翕动……湿润的嘴唇。
司机适时递上手帕让路夕圆捂住鼻子。下午闷热高温忽逢变天，毛细血管经不住压力实属常事。
话说我女朋友有的你都有吧，倒是看了也无所谓，如果该道歉那是诺诺的事。总之恺撒对此没什么意见，作为此刻话题里唯一的异性也不适合深究下去。
恺撒当然知道此刻距离他很近的地方，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们正在义正言辞地声讨昂热，近得同样能听见那拍击山崖的波涛，几乎不需要动用镰鼬就能听见他们的话题。
校董们都知道自己无法一次动摇昂热，所以声讨的最终目的只是那具龙骨……那具形若纤细男孩的骸骨。但那话题无聊得要命，因为龙骨此刻不代表奥秘与别的什么伟大的东西，只是从古至今被争抢的强大武力代表物之一。
所以他倒是蛮支持某人那未知原理的灵视随着众所周知的心思选择看向的对象是诺诺，诺诺可比什么混血种版的核弹库和为背后的家族撕破脸皮争吵的老东西们值得欣赏得多。
“即使看了也没关系，我保证不会向她告密。”恺撒体谅女士时总如此风度翩翩。
他发送出这条消息，毫无留恋地按灭屏幕，走向会议室。那里有整个校董会，包括他的叔叔。
对着会送她去任何目的地的昂贵品质专职司机，路夕圆犹豫一阵，本来觉得似乎可以趁机去接另一个自己，但从旁观者的角度转念一想，某个最爱趁虚而入拷问心灵的小魔鬼如果还准备在今天即他们的生日出现，那应该会选在“路明非”和谁在豪华餐厅独处约会共进晚餐的时候吧？
否则再想见到路鸣泽，就只能是任务过程中恺撒和楚子航隔空换位并受了重伤失去抵抗能力的假设场合，是那样路鸣泽倒很可能悄然把刀递过来，说什么没有他诺诺就会看你的话来引诱人心底最阴暗的想法浮出水面，而且另一只手势必还拎着准备好的裹尸袋。
总之如果路鸣泽会因此分身乏术而不来找自己，似乎也挺不错……那就让这边的小魔鬼去折磨哥哥吧，姐姐终于能清净了！
路夕圆欢快地走进黑网吧，拿师兄发的零用钱买瓶装饮料时虔诚地祝师兄好人任务顺利，坐到桌前双击启动星际争霸，拿起耳机戴上，再次君临晶体管的世界。
而路明非确实迎来了小魔鬼，因此惊悚地把卡在牙缝里的“喜欢”噎了回去。
“你不挑关键时刻添乱会死啊？不是还有一个我给你玩么！”路明非愤愤在餐桌上寻找驱魔道具。
“你急着见她么？我们三个一起？哇看不出来，但既然是哥哥你的要求，倒是也可以，就当生日礼赠了，我们魔鬼服务业也是与时俱进的。”餐桌对面取代陈雯雯的小魔鬼放下刀叉抬起头，笑眯眯的，果然是早就知道这事了，什么都瞒不过他。
“一个不够你折腾吗还两个全都要……”路明非手肘拄着桌边，抱头不看小魔鬼。
“以前没想过能有姐姐的事，但当然还是哥哥你最好啦。”路鸣泽说这话脸不红心不跳的。
“呸呸呸！反正就是盯上我不撒手了呗，没事赶紧滚开，别盯着我的羊排。”
“我会帮你承担一切啊，当然包括情敌的软饭。”路鸣泽脑门贴在路明非手心，坚持叉走一块羊排。
“这桌记在师兄账上，怎么不能吃了，哎我陪人吃饭呢你这样很煞风景啦……”
这小魔鬼不光衣着完美适配高档餐厅，连发丝都精致，于是额头抵在手掌皮肤上时被神经反馈回来的头发触感格外柔软，跟他自己和芬格尔硬扎扎的脑袋好似不在同一物种，温热如抚摸一头小羊。路明非匆匆缩回手，看着餐桌对面的小魔鬼对餐厅评头论足，却恍然想起诺诺在青铜城曾用侧写还原的过往。
精心制作的机关，盘子里保存千年的葡萄，在小桌边如人类兄弟般相依为命的两位龙王。
明明未曾亲见，却完全能够想象出来，真实、平常而温馨，好像偌大的世界不属于他们，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
可惜好好的小魔鬼长了张嘴，一说话就变得不可爱了，一句句逐渐尖刻，开始拿泣血的心似的番茄酱图案比喻诺诺的心。
“狗屁的唾手可得，要是哥哥姐姐现在都想要诺诺那你给谁啊？”路明非挑起半边眉毛，哼哼着看对面，好似终于找到一个能叫狡猾的魔鬼为难的问题，想要以此打破刚才那绝不正常的氛围。
一颗鲜血淋漓的视觉上能以假乱真的心形是用番茄酱画出来的，可路鸣泽的眼神真犹如刚剖出了那颗心脏淡淡捧给他的刽子手，飘着冰冷的血腥气。
“那就只能一切两半了吧，放心，我很会平分的。”路鸣泽不为所动，于是路明非想到他把自己的生命都清晰划分为四片，每次按契约取走其中一部分，似乎切剖人类对魔鬼来说就应该是烂熟于胸的家传手艺。
“……”魔鬼实现愿望的方式果然绝不美好，路明非吞回那个“如果我俩分别许愿一个要恺撒死一个要恺撒活那结果会怎样，不会导致卡bug吧，果然做不到吗哇就这就这还新时代魔鬼呢？”的挑事儿性质问题。
吃完饭返程的车上他接到来自路夕圆的信息，顺便讨论了一下这个想法，作为女性的他自己果然也立刻表示“生死叠加态的老大？加图索的猫？可别了吧，这种愿望我们都千万不要乱许啊……”，路明非对此深以为然。
无论是薛定谔的老大还是师兄或者校长，那都将是很可怕的事情，会立刻摧毁依托着卡塞尔学院这个人形龙窝才建立起的衰人的乌托邦日常。
向魔鬼交换什么这本身就是深渊，试错成本为四分之一生命，而路鸣泽不一定会亏到骑自行车上班，和这厮做交易的他俩却绝不会赢。
惯例的省略大量原著情节……毕竟我想大家都早已耳熟能详了，二三部是真好看啊（茶）。淡淡祸害老大人身安全这事虽然略显地狱，但原著情节比如高天原真干过，所以已经能当梗玩了，路＆路的组合就这样充满冷笑话，而小魔鬼什么都不做已经左拥右抱哥姐成为人生赢家……毕竟除了老贼，世界上没有人舍得伤害小魔鬼，没有人！.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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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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