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伍德和罪亚斯搓了顿学校旁的小菜馆子,苏晓一个人离开了,影子慢慢融入拉长的寂静里。
哪怕身处喧嚷的校区,周围都是同龄人,少年脸上也少有笑容,当然也没有初到一个城市的新奇。
养父母死后,他已经搬家三次。
新的城市,新的人在他看来都重复,除去这座城市。
苏晓打开手机。手机他买了新的,电话卡也换了新的,这样就能躲开那群喋喋不休抢夺他抚养权的亲戚。
他点开浏览器,在搜索栏输入了“向既尧”这三个字。
不出所料一无所获。
不过苏晓本就没报什么期望,好歹今晚能安心睡个觉,比天天梦魇强。
门锁“咔哒”解开,灯光驱散黑暗,屋内瞬间一片明亮,他却像被钉在玄关片刻,才缓缓走到沙发前坐下。苏晓的视线略过电视待机闪烁的红光,目光有些失焦,唇齿间溢出几不可闻的絮语。
“向既尧······向既尧······”
若不明就里的人见了,定会认为这个苏晓口中不断念叨的“向既尧”是他念念不忘的某个人,思之颇深。
然而,一个月前,苏晓从未听过这个名字;直到现在,也没见过叫向既尧的人。
一个月前搬家的那一天,他翻开了落灰在书架上的一本书的扉页,扉页写着“向既尧”三个飘逸的大字,他以为是某人遗落在他房间的东西,就没在意。
可那名字如同解开了无形的封印。
当晚,苏晓接连惊醒了四次,每次沉入黑暗,见到都是一些肢体扭曲的怪物,黑洞洞的眼睛里流出血泪的贴脸鬼,嘶吼着追杀他,一旦被抓到,就立刻惊醒。
第二天在右手腕上出现,怎么都去不掉的符号Ξ彻底击碎了他的侥幸心理。
接二连三的噩梦开始如跗骨之俎萦绕在他的生活与生命里。
苏晓被迫请了半个月的病假。
一开始,他还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向既尧”所起。
直到第六天的凌晨三点,在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后照常入睡,苏晓梦到了一个少年。
那是一个昏暗的小空间,一面墙上镶有巨大的镜子。他身穿着校服,手持蜡烛,戴着一个金属面具,只露出紧绷的下颌,只能判断出大约与自己一般年纪。
幽森的烛火舔舐着他的轮廓,把影子拉扯的扭曲,照得如鬼一般。
在这避无可避的狭小空间中,这个举烛的遮面少年并未如预想的那样扑来。他生涩地转动头颅,而是盯着他,声音低沉,嘶哑:“找······我······”
“来找我······”
下一秒,一只惨白,指节扭曲如枯枝的巨爪毫无征兆地从镜面伸出!它挟着刺骨的杀意与令人作呕的血腥,瞬间攫住了少年的头颅,五指如钢箍般深深陷进皮肉!
“呃啊!”
苏晓猛地从床上弹起,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他右手腕上,那枚诡异的符号正灼烧般传来钻心的剧痛。
“去找他······去找他······”他从床上翻身坐起,嘴里喃喃着梦里那个少年重复的话,脑海中却鬼使神差地想起了第一天做噩梦的白天。
那天,他打开了一个落灰的线装本,扉页上有一个飘逸的名字。
“向既尧”。
苏晓年纪不大,十几岁,正是记忆力极佳的时候,因此他异常确定,这个名字他没见过,人也不认识。
书他翻过,全是空白。
那书怎么出现在家里的呢?
他只能归结于灵异,毕竟都托梦叫他去找他了。
这个人,他去网上搜索,去联系养父母的亲戚,找自己的初中,小学同学,甚至打电话询问曾经住过的孤儿院,结果都是一无所获,没人知道这是谁,没人认识这个人。
人名的线索断掉后,苏晓又想到梦中向既尧穿的那身校服。
他废寝忘食地搜罗全国所有的高中校服,确定了几所可能性很大的学校,尤其是离自己近的。
既然是托梦,既然是鬼送书,那总要挑近的来吧?
苏晓怀着侥幸的心理,出发了两次,结果无功而返,依旧每夜都做噩梦。
如果说前几日,他还有点中二少年拯救陌生人的豪情,那现在就只剩愤怒。
烦躁,绝望,这些负面情绪堆积起来,快要冲垮刚刚失去养父母的他。
第二次要离开的那一夜,他又做了一次那场梦,还是那个场景,捧着蜡烛的蒙面学生,潜伏着致命危险,黑洞洞的镜子。
少年盯着他,他则憋着怒气,低着头,拼命地想记住校服的每个细节。
依旧是因为很久没有说话而显得有些嘶哑的声音:“找······我······”
“苏晓······”
被叫到名字,仿佛被重锤敲了一记,他猛地抬头,望着那片冰冷的金属面具,一如既往的看不到脸,看不清眼睛。
苏晓有太多的疑问。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为什么让自己去找他,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
或许很久,或许只是一瞬,问话未至,一句提醒已经脱口而出:“小心!”
下一秒,巨爪轰然探出,带着撕裂一切的威势,吞噬了镜前少年,那张冰冷的金属面具,连同那点微弱的、挣扎摇曳的烛火。
苏晓的视野黑暗了十个呼吸。
最终,他慢慢睁开眼,眼底不见丝毫梦魇残留的惊悸,只有一片冷澈。他打开电脑,幽蓝的屏幕光芒刺破房间的昏暗。光标在剩下的十几个备选校名上飞速移动、筛选、剔除。最终,它稳稳地悬停在一个校名之上,严丝合缝。
咔哒。
一声清脆的回车键敲击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如同落下的铡刀,斩断了所有犹疑。
“向既尧。”他被荧蓝的屏幕光照着,冷笑了一声,“找不到你,我就不姓苏。”
来到x市的第一晚,苏晓睡了个久违的好觉。
第二天,他托处理养父母后事的律师将原来的房子挂租,自己则四处找人求情,终于找到一个以前承了养父母的人情的叔叔,转进了一中。
他坚信,向既尧绝对在这里。
向既尧要他去找他,无非就是找个活人,找个尸体,或者找个鬼。
找个被抹去痕迹的活人?还是找不知道埋在哪的尸体?
还不如找个鬼方便。
这段时间发生在苏晓身上的事,让他下意识去寻求灵异的帮助。
他翻了这个学校的论坛,贴吧和微博,还有一些陈年新闻,加了前五届的年级□□群,找来找去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闹鬼传说。
什么操场后面的小树林里经常能听到呜呜嘤嘤的哭泣声,某女生玩游戏自杀,跳楼而死的学长晚上十二点会在楼顶游荡之类的,他随意浏览一遍就划了过去。
跳楼而死的学长变鬼一说,苏晓还特意搜了一下,是前三届的一个男生,不姓向。为了保护未成年,新闻特意隐去了死者的姓名,据说是“学业压力”导致,别的已不可考。
居然还有好事者,为了蹭热度,拼出一个x市一中八大不可思议,里面的剧情堪比三流烂俗小说。
“x市一中八大不可思议······”
为难地捏着笔,衡量再三,苏晓还是记了下来。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更何况他是学生,没法时刻带着手机,便把那本造孽的线装书拿出来用。
从第四张开始,他一笔一划地记录,直至将最后一行填满。
合拢笔盖,他将书页轻轻翻回扉页。指尖停留在粗糙的纸面上,目光紧紧锁住那三个字。
向既尧
其实,这三个字也有说不出的怪异。一般高中生大多用黑色签字笔,但这三个字明显是用钢笔写的,而且似乎是隔的时间太久,有些褪色,褪成了黑棕色。
苏晓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扉页上“向既尧”三个力透纸背的字迹。
一个念头悄然浮现:如此深的笔力,第一页上竟没有留下丝毫印痕?
翻页的手指,蓦然顿在半空。
印痕。
他差点忘了,不,或许是某种力量让他下意识忽略了有关“向既尧”的一切痕迹,都已被一种超越物理法则的方式,彻底抹去了。
苏晓的目光缓缓扫过手中这本线装书的纸页,心中幻视那个捧着蜡烛望向他的少年。
他叫向既尧?他是向既尧吗?他和自己曾经有过关系吗?
这本书是否也曾写满了文字?
那些承载着“向既尧”名字或信息的纸页,是否也像他一般,如同被投入虚无的篝火,一起消失了?
唯余这些看似原始的空白。
他抽出铅笔,从这张纸的最上面,侧过笔尖,手腕悬空,以最轻的力道,慢慢地扫上铅粉。
苏晓涂抹地极有耐心,时间和月影一同走着。
灰黑的铅痕在纸页上缓缓晕开。
在这一页的中间两行,一个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然后是两个。笔画的走势越来越明确。
最终,两个被刻意抹杀、却又被纸张忠实记录下的字,如同幽灵般从时光深处浮现出来,冰冷地躺在第二页的纸面上。
团长
这是苏晓的字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