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先歌唱的,是少男少女心里纯真的爱情。唱着唱着,玫瑰枝上开始生长一苞卓绝的花蕾。歌儿一首接着一首地唱,花瓣一片跟着一片地开。
起先那花瓣是黯淡的,如同河上笼罩的薄雾,如同晨曦交际的天色。那枝上的玫瑰蓓蕾,就像映在银镜里的玫瑰花影子,映照在池塘的玫瑰倒影。
——[英]王尔德《夜莺与玫瑰》
你在问我什么?
什么,我的愿望?
……我提到过的恋人?
视野上下晃动。
嘿……是你记错了吧,我怎么可能在与一位美丽女士的相处时光中提及另一位女性呢。
……别那样看着我,说真的……
……好吧。
仿佛是在照镜子般,那个异常熟悉的身影靠近了些,发出轻声的叹息。
我当初可是干了不少傻事。
你确定要帮助眼前这个根本不懂得去珍惜他人,珍惜感情的混蛋么?
……哈哈……倒是说说看,你打算怎样帮助我呢?……
……!……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尽管托尼·斯塔克并没有被称作起床气的情绪习惯,但还是在被这撞击声活活吵醒时感到十分恼火。他在方才的梦中又见到了从者的记忆,并且梦中的夜莺——那位Alter的原型,曾被自己误杀的可怜小鸟,正张口仿佛要说出什么似的。
……没错,钢铁侠确信彼时的自己听到了某些东西,可还没来得及辨认流入耳中的讯息,它便已经变成了另一种轰隆作响的噪音,将一切感受又迅速拉回现实。
真是煞风景,自己还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呢。他忿忿地翻了个身,开始思考无视这撞击、继续睡觉回到刚才梦中的可能性。直到星期五不依不饶地在男人眼前弹出了提前设置的警告窗口。
……试图从门外突入的,是设备“桡骨”。
他一个激灵起身飞快从床上爬起,一边忙不迭地喊出语音指令让设备立即开始自动穿戴,一边趁着装甲还未覆盖双手时赶紧揉了揉眼睛。
差点让乌鸦妹偷袭了,真会挑时间……
但举起掌心炮对着房门戒备了数秒后,托尼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以自己给假肢使用的材料强度,哪怕震碎也根本无法打坏这扇层层加固过的安全门才是。
……难道说这蠢鸟,……不会吧。
他有些窝火地打开房门。不出所料,那里站着比自己更加气急败坏的白色幻灵。若非顶着一脸用来掩饰肤色的柔和妆容,这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狂怒模样简直让钢铁侠回到了几天前那个折磨身心的禁闭室,根本不想看向她。
“行行好小乌鸦,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是夜行生物!”他暴躁地喊道,“大清早的你是想搞轰炸吗!”
“——娜塔莎不见了!!!”
根本不理会御主的抱怨,男人的从者这样吼叫着,冷金色的眼眸怒然瞪视。
哈皮想必一早就去市中心的公司本部上班了,如果没记错的话,罗迪几天前也提过自己今天有国土安全部的会议需要出席……这种节骨眼上赝品小娜失踪,也就是说变成了最让托尼·斯塔克烦躁的,与夜莺Alter的独处挑战。
……看在上帝的份上,还不如直接把自己扔回齐塔瑞的母船,和他们共同炸作太空烟火得了。……
有那么一瞬间,钢铁侠竟觉得这件事本身比深红黑寡妇的神秘蒸发更惹人焦虑。
“先说说是什么情况?”他疲惫又气恼地问。此时的男人已经将装甲退至了更便于行动的简易形态,跟在对方身后向她和“娜塔莎”的客房赶去。许是拥有漂浮和飞行能力的原因,幻灵的移动速度快得惊人,自己不得不一溜小跑才能跟上,搭配睡意未消的疲倦感让托尼更加火大了。
基地的的安保系统没有任何被入侵的痕迹……想来也是,红发女人临时驻扎在这里的消息是绝密,除了绝对可信任的哈皮与罗德,自己甚至连幻视和迦勒底都没有通知过,哪怕负责照看过乌鸦妹的彼得也出于安全考虑没让他知道得太多。……如果真有神秘人神通广大到能潜入这里掳走赝品黑寡妇,居然会晾着他钢铁侠这个更加重要的目标没有任何动作?就算是冲着深红来的,也解释不了一墙之隔的夜莺Alter却毫发无伤……
……那看起来,怎么反而是这反复无常的女间谍自己开溜的可能性更大些。
白发从者急躁的声音中透出些失控的哭腔:“本来在盥洗室给我化妆,她突然说要去查看什么信息,让我等等……等得太久了,我才,才发现呼喊娜塔莎的名字没人回应,问星期五,也不知道娜塔莎去了哪里……”
……不是,这里有什么值得急哭的地方吗?他一面喘气,一面匪夷所思地打量着对方,这傻乌鸦的情绪化倒不是一天两天了,可至于急到哭喊流泪地来捶自己的房门么?
还是说,只是因为过于担心那位赝品黑寡妇?真把人家当做关照着自己的朋友来看待了?
要是这样可就太幼稚……看来乌鸦妹还是不够了解罗曼诺夫这个原典……
比起依然危险毒辣的赝品小娜,怎么看都是眼下有着契约主从关系的自己更值得她急哭吧……打住。
意识到发散思维又滑去了离谱的方向,男人赶紧用装甲的右手猛拍脸颊,试图用冰冷的金属温度让自己从似乎未散的睡意中更清醒一些。
走进房间时,某种夹杂着陌生的奇妙既视感扑面而来——也对,他好像很久没有这样进入毫无防备的女性房间了,嗯——
……或者说,托尼也不记得自己上次走进任何一位熟人的房间是什么时候了。
伙伴们接连离去、空空的复仇者联盟基地里,突然能见证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迹,竟也带了些莫名的不适应。
“的确没有任何生体反应,很好……衣物和文件之类的行李一件也没有带走,”钢铁侠环视四周,抬手用设备扫描环境,警惕地检视着屋内,“这算什么,真是一时兴起的离家出走吗?”
他的目光短暂地从Alter身上扫过。
“离开之前和你说过什么?或者有什么奇怪举动的迹象?”
“完全没有啊!但凡有线索早就会告诉你了!”被问得更急的白发幻灵几乎要跺起脚来。
哇她慌了。不知为何,男人的心中有种幸灾乐祸的快意。明白了,想要让阴暗暴躁的乌鸦妹如小丑般破防,原来只要拿她“重视”的人做文章就可以……
……有点缺德。
可这厌世的笨蛋从者能有什么真正重视的、交心的人?还不是些受了点恩惠就傻傻信任的过客……
……还是有点缺德的样子。以后再说吧。
“虽然对于罗曼诺夫们而言,甩手走人是很正常的现象……”
“住口!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用你的狭隘理解对她人身攻击——”
懒得理会这一根筋的上纲上线,他继续在被褥间翻找着,“你怎么看,星期五,来自平行世界的女特务有给你留下什么信息吗?”
“没有,boss,深红的罗曼诺夫女士今日并未和我交谈过,”星期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以往也只有向我询问您及罗德上校坐标房间的记录。”
等等,坐标?托尼的脑海中突然出浮现了某个东欧国家的名字。
“会不会又是老派的间谍手法之类的……”
他再次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电视机旁的小巧音箱上。
“这几天应该没有人共享基地的歌单,”钢铁侠端详着,“但哈皮似乎提过听到这个房间传出音乐声?”
“是的boss。深红的罗曼诺夫女士所播放的是自己用储存卡上传的歌曲。”
“放来听听,从上次设置的位置开始播放。”
正当他猜着会是什么复古的苏联歌曲,或者更方便给线索打掩护的电子音乐时,音箱里流出了伴随着提琴与钢琴的清唱歌声。
“如同坠入初恋一般美丽的不安满溢而出
在你的目光所向
亲吻我吧我的天使在灰色的原野上
传来阵阵爱的旋律
祝福我和我的真心永不离开
将这梦想实现吧”
……好听。可这是什么东西?
非要说的话,男人觉得这清澈的嗓音有些似曾相识的意思,但一时间想不起它属于记忆中的谁。只得转向夜莺Alter寻求更多的信息——
可她怔怔地立在原地,发黑的脸色如同见鬼一般,那表情几乎比来捶自己的房门时更加惊惧。
“你认识这首歌?”他打量着自己的从者,“标题叫什么?”
“不知道。”对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如果真想要救赝品小娜,就老实交代给我,小乌鸦。”
“没有骗你,我不知道这歌叫什么,也不知道娜塔莎想用来表达什么。”
虽然依旧黑着脸,但幻灵还是毫不畏惧地抬头,直直与自己的御主对视着。
……的确不像假的。尽管托尼并非测谎方面的专家,但考虑到乌鸦妹和深红不完全同步的利害关系,口无遮拦的情绪化性格,以及对深红黑寡妇的重视程度,她没理由在这件事情上隐瞒有价值的线索。
“这样吧,我们分工,你去露天场地里找找看,有没有赝品小娜离开的痕迹。”他偏头指了指窗外,“我会从驻守的钢铁军团里拨一台跟着你帮忙。”
“好的。”
……咦?原以为性格如地雷般敏感的Alter至少会冷嘲热讽地嘟囔两句,居然这么轻易就接受了自己的安排?
不如说,对方好像比钢铁侠还不想在这尴尬的氛围里多待下去,转身后几乎是一溜烟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也不知这蠢鸟今天是被这歌吓到哪根筋了……虽然自己对她的想法提不起兴趣……
男人收回目光,再度端详着那音箱。
“星期五,把刚才那首歌拷到我的曲库里。”少顷,他开口道。
“好的boss,加入哪一个播放列表?”
“哪一个啊……‘镇压乌鸦妹专用’?”托尼搓着手心,“算了有点暴殄天物,毕竟它的确挺好听的……比较适合用来……”
——做哪件事呢。总觉得已经到嘴边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样暖流般温柔清澈的歌谣,究竟让他想起了谁呢。
……究竟是想不起来,还是因为无颜面对而不敢想起来呢。
你说对吧,佩珀。
终于意识到这点后,钢铁侠的嘴角上扬成一个自嘲的弧度。
难怪,难怪。现在她知道了,为什么娜塔莎总会在自己回到房间时关掉本在播放的音乐。
原来如此。夜莺Alter认识那个声音。
尽管的确不知道歌曲的名字,但不可能不认识那个声音。
那是具备了人类所向往的一切柔和与温暖,治愈伤痛,带来希望的歌声。
——英灵“夜莺”的歌声。那也是曾属于Alter自己的声音。
她本同样拥有,却因复仇的怒火与愤恨而永远失去的声音。
直到前额似乎唐突撞上了什么冰冷的硬物,失去平衡的踉跄感才让幻灵意识到自己即将摔倒在复仇者联盟基地的户外草地上,还未来得及咏唱魔力,下一秒便被什么僵硬的东西夹住义肢,稳稳地悬在半空。
她抬起头,看向那曾经数次心怀惊愕、不解和悲伤注视过的机械头盔。
……被很轻地放落在地。这有着相似外貌的机器人,竟比制造它的本尊更加温柔亲切。
犹豫了许久,夜莺Alter还是没能对曾经背叛过自己的这张脸说出一句“谢谢”。即便如此,被智能程序所控制的机甲显然也不会产生委屈或不满之类的情绪,转身安静地走在她的身前,继续抬手扫描并警戒着环境。
也好,幸好是机械。若是斯塔克本人,早已针对她听到那歌声后的失态情绪展开讽刺挖苦了,甚至死皮赖脸地追究这歌曲的来历和它令自己从者噤若寒蝉的奥妙所在……
这也太讽刺了。因为这首歌……
Alter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睛,再度确认那异样的感受——一旦想要认真回忆细节,心中便被某种刺骨的寒意与悲伤活活推回现实。
对于“夜莺”们而言,音乐也是用来记录见闻与情感的手记。这满溢着对纯洁爱情的赞美与勉励,祝福的欢歌,她确信自己只会送给遇见真爱、初次真正坠入了爱河的恋人们。
歌唱他们的憧憬,怜爱他们的不安,紧紧拥抱他们的迷茫,告诉他们自己会温柔地注视他们前行。
想不起来更多了,但唯一能确认的记忆却让自己坠入毛骨悚然的恶寒。那痛苦甚至比生前穿透自己心脏的花刺更加酸楚。因为当这歌声响起时,幻灵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张男人的脸。
……而这张脸同样属于身边的御主。
这首歌是“那位夜莺”送给“那位托尼”的。她明明应该很清楚才是。
“三点钟方向约100米处,有异常的物理活动迹象,伯德女士,建议前往察看。”
“……哦,好的,好……”
夜莺Alter觉得自己根本搞不清楚现状,只能没头没脑地跟在钢铁战甲机器人身后,向基地内场的大门奔去。
所以这股恶寒的来源究竟是什么?
早已在生存竞选中死去的“那位托尼”一直诉说着对恋人的歉意与思念,就算得到Berserker夜莺的祝福之歌,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可那身影与地面的斯塔克、曾经杀死过自己数次的真正钢铁侠重叠时,为什么从者感受到了如惊雷般的恐惧?
不是同一人,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明明清醒的这些天来反复被提醒,不断见证了性格反差的荒唐,明明自己已经逐渐认识到,并开始以此为契机走向复仇的解脱了,为什么,还是会因听到自己唱起这根本不属于斯塔克本人的歌谣而痛苦?……
那本就不是给他的歌……从来都不……
“检测到细微的异常超自然能量波动反应,伯德女士,是否进入警戒状态?”
夹杂着些许警报音效的机械声总算是将Alter拉回现实,她在愣了数秒后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满口应允:“行,快……!”
回过神来才发现此时站在了内场那半透明的大门前,白发幻灵已经靠目视都能确认了,紧锁的门外有一双高跟鞋在不断徘徊着。那也是钢铁战甲机器人所抬手警戒的方向。
这双腿的主人应该不是深红的娜塔莎,她提过自己为了方便行动,除非有变装需求很少穿着高跟鞋……
……而且的确有奇怪的魔力气息。深红的黑寡妇并非魔术师,尽管会使用深红研发的外置一次性术式,但那气息与眼前一墙之隔的绝对不同……
正这么想着,门锁上的模块屏幕突然响起了滋滋的电流声,恍惚间冒出了白色的灵光,随即在闪过一串乱码后开始运作,将门徐徐打开。
这是,干涉电子设备的魔术……?这个组合可太歪门邪道了?!
但如果真是有这种能力的魔术师避开安保耳目掳走了深红的娜塔莎,倒也说得通……
她瞪着这有些离谱的情况,后退一步进入警惕状态,尽管并无从者逼近的气息,但到底也还是没有和地面现世的魔术师交战过,夜莺Alter不得不思考遇到了高级别的对手时是否需要通知斯塔克来帮忙——
——门外只有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一个金发的女人,她似乎也对门后这苍白幻灵的存在有些意外,连手上的魔力光都未来得及收起。
近在咫尺,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出声。
是个没见过的地面魔术师。Alter简单地打量着对方,以当今地面的标准而言应该是个美女。虽然使用魔术,却是一副相对利落的西装裙打扮,比起魔术师更像是个在大城市生活的白领之类……那可能是魔术使也说不定……
……但不像是带走了深红娜塔莎的嫌疑人。先不说她的潜入进度刚刚才到基地内场,这种打扮和走大门的战术也完全不符合暗中绑架的需要……也许是个疑兵?
再怎么说,眼前的女人是在毫无招呼的情况下强行进来的,这可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路径。
“……你想干什么?”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门内的从者先发制人地问,总觉得自己的嗓音似乎比平时听上去还要更沙哑恐怖。
“托尼·斯塔克先生在吗?”门外的对方用一种凛然,却有些生硬的语气这样反问道。
夜莺Alter努力不让自己对这个名字的厌恶浮现在脸上:“那你可以自己联系他。”
发现她身后的钢铁机甲并非静止而是在向前迈步后,金发女人立马转移视线,深深吸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柔和深切起来。
“托尼,听我说……你可能遇上了很危险的东西。”
呃,是不是该告诉对方,眼下这具自动行进的战甲里其实并没有任何驾驶员。看着金发女人急切地与战甲机器人对视、把它当做钢铁侠本人来殷切关怀的模样,幻灵只觉得可怜且尴尬极了。
“克莉丝汀·艾弗哈特女士,”钢铁机甲的声音主动响起,总算是打消了她良心上的不安,“《名利场》编辑,没有查到您个人或公司关于近日拜访本基地的预约记录。”
也许是通过这陌生的机械合成音察觉到了什么,亦或是用魔术手段感知到了眼前的战甲空空如也,总之金发女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扭曲,但转瞬即逝。
她咬着嘴唇,目光回到了夜莺Alter身上。
“你是哪位?”总算认真地打量了对方一番后,艾弗哈特问道。
“……在住人员。”
“你是斯塔克先生的员工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白发从者咬了咬牙,“我好像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我要见托尼。”
……怎么回事,倒也不至于这样带着这种程度的愤懑吧?
Alter起初还以为是错觉,但很快发现金发女人是真在用某种狠厉的眼神瞪向自己,仿佛二人有着什么过节似的。
自己理应没做什么冒犯她的事情……?总不能真在深红娜塔莎神秘失踪的情况下放个陌生人进基地啊,更何况还是魔术师。
“如你所见,我们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接待客人,有急事可以和斯塔克他本人联系。”幻灵冷冷道,毫不退缩地迎着艾弗哈特的目光对视着。
对方微眯起眼睛,“……你是魔术师吧?”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夜莺Alter觉得自己的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
“你提到的是什么?”
“我不管你是装作不知道还是怎样,”金发女人不依不饶,“身为魔术师,你肯定听说过圣杯战争?”
“……呃,然后呢?”知道自己不擅长撒谎演戏的从者只能尽量努力地控制着表情和语气。
“昨晚的事情,无论它是什么情况,都已经惊动管理者了!你根本不明白托尼的情况有多危险!他很有可能遇上了——”
艾弗哈特急切而夸张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她定定地打量着Alter的视线中流露出了惊愕。
……不会被发现身份了吧。
正当白色幻灵猜测着对方会怎样追问来建设心理准备时,那金发女人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出了什么东西。夜莺Alter本能地想要咏唱魔力将它防住,但一旁的钢铁战甲速度比她更快,猛地一挥手臂,将那发着白光的东西击打回去,狠狠砸在投掷者自己身上。
随着噗的一声爆炸,两人的身边瞬间被刺眼的白光包围了。
除了强光与噪音,还有某种干涉精神的魔力从那弹体的冲击中释放了出来。虽说这种程度对于灵体的威胁不大,无非干扰视线,但对面可是个擅长电子干涉的魔术师……!
这就是为什么在白光炸开的瞬间,从者以最快的速度咏唱展开头发,将身边的战甲机器人紧紧包防住。
虽然并不清楚这东西对钢铁机甲的杀伤力会有多大,但总归可以降低它受损甚至当场报废的风险……这大概就是她能够给出最好的“谢谢”了。
白光散去,Alter看到金发女人瘫坐在地,想必是刚才被砸得失去了平衡——
等等,仔细一看,为什么是被机甲按在地上的?!紧紧钳制还用掌心炮戒备着……?
钢铁机器人不是被自己包覆保护着的吗?
“……我可不记得什么时候点过这份令人困扰的早餐外卖啊。……”
……这个闷起来的声音是。
白色幻灵惊恐地看着自己释放魔力的头发逐渐褪去,如层层剥壳的果仁般,那有着相同外观的第二台钢铁战甲打开面罩,露出一张阴沉的人类男性面孔。
这是,耻辱……
结果这数次出现在自己恶毒碎碎念中的耻辱真的上演了!
耻辱耻辱耻辱耻辱耻辱……!
全身都在发抖,仿佛她的牙齿也在因这尴尬的寒意而发出打颤的叩声。
夜莺Alter甚至绝望地祈求着那头盔中的面容是假的,只是用于威吓的全息投影之类,但正是要击碎她的幻想般,红色与金银色交织相间的机甲沉默地向前,抬手一拽将自己的从者拉至后方。
与方才绅士的机器人完全不同,这粗暴且一气呵成的流畅动作,举手投足间都在弥漫着钢铁侠本人的气息。
即便身为从者,幻灵也根本不应对这有着血仇的御主负责才是。
身为复仇怪物的她,居然结结实实地救下了自己的仇人?!——
——Alter居然真的救下了地面的托尼·斯塔克!!
“托尼……?”
面前瘫坐在地的艾弗哈特愣愣地看着他。
她将视线转向一旁的白色从者,顺着那宽大的袖子一路向下,不可置信的目光又回到钢铁侠身上。
少看热闹了,这一点都不好笑……!
既然这么执着于圣杯战争,干脆就把站在前方的斯塔克当成从者干一架得了!自己是个疏于指挥的愚蠢御主,令咒就藏在袖子下!满意了吧!
若是能在修正自己灵基的同时还能解决掉钢铁侠,她夜莺Alter感谢金发女人还来不及呢!
一言不发地,男人凝视了艾弗哈特似乎许久,又将面孔藏回了合起的头盔里。
[附近有从者气息吗。点头代表是。]
他的声音在脑边低低地响起,差点以为御主学会了什么精神沟通魔术的幻灵大惊失色,但随即反应过来,这似乎是来自义肢的骨传导通讯。
冷静,夜莺Alter……就算是为了深红的娜塔莎也好……眼下不可以制造一个更混乱的战局。
白发从者咬牙忍耐住破口大骂的冲动,摇了摇头。绝不能让斯塔克成为那个唯一擅长审时度势的闪亮英雄。
至于她的御主是否会相信这情报,那是后果自负的另一回事。
[你回去检查建筑内部,除一楼东南角以外我已经基本都看过了,这里的事情你不必插手。]
……啊?
Alter有些费解地瞪向他,思考了许久才意识到这句话中那恼人傲慢感的来源。他钢铁侠的意思莫非是,随时都能和眼前的魔术师展开战斗?
不自量力。虽然知道他身为超级英雄多少有过和超能力者交手的经验,可这次对方来自男人毫无了解的秘术传承社会,更何况还是对付电子设备的专家,说不定克制的就是这种依赖科技的武装……!
甚至万一艾弗哈特是御主,带来了有气息遮蔽能力的Assassin类从者,斯塔克的这份自信完全就会演变成自投罗网!
这人是认真地想要莽上一回么?他钢铁侠的命就算再不值钱,眼下他们的第一要务也是找到失踪的深红黑寡妇,死在这里真的没问题吗……?!
[……喂。]
意识到自己的从者在命令和挥手之下都无动于衷后,他隔着战甲微微转过头来。
[再不走的话,乌鸦妹,我就理解为你在担心我而舍不得离开了。]
……再见。
这令人作呕的自恋狂……!
尽管十分清楚这大概率只是支走自己的激将法,夜莺Alter还是被这狂言反胃得几乎要骂出来。最终只能选择尽快转身拔腿跑路,一次也没有回头。
手机的响铃是因为新邮件……但夜莺Alter还是失望地发现自己白激动了一场。那发件人一栏的确写着佩珀·波兹的名字,可也伴随了一个小小的“自动回复”标记。
想来也是,身为员工的米罗能提供给幻灵的肯定是工作账号。对于眼下掌管斯塔克工业运营的女元帅而言,那封莫名其妙的邮件完全可能会被当做无聊的恶作剧无视掉,淹没在多如牛毛的邀请函、通知甚至广告中。
自己也许没有机会听到她亲口说出答案了……
“亲吻—— 我的天使
宛如壁画——天空——
想要随——翅膀——起舞——”
……等等,怎么又是这首歌!还伴随着奇怪的卡顿和滑音走调!被这诡异歌声的惊吓回过神来,刚进入走廊的Alter惊恐又恼火地四下张望,确认自己并不在那间客房附近,这音乐声来自头顶的全屋音响广播。
约莫是纠错效应的缘故,这断断续续的歌声,某种意义上比原曲更加强烈地呼唤着白色从者关于它的回忆。
钢铁侠把她打发回来,却满屋播放着这种刚才幻灵已经明显表示不满和回避的音乐,最好别是故意的……!
“星期五,”她一边赶路,一边咬牙对着天花板低吼,“停止播放。”
“执行无效。十分钟前来自BOSS的播放要求为最优先指令。”那机械女声在空中淡淡道。可恶。夜莺Alter气恼地用机械手捂住双耳,可惜它的设计中似乎并没有隔音这种机能。同样身为男人的“仆从”,没想到这电脑甚至和自己一样,连表面的同事关系都懒得友好维持……
“那你倒是放一个正常的版本啊!现在这是什么玩意儿!”
机械声依旧从容淡定:“BOSS在拷取文件时,由于异世界‘深红’的加密算法而出现了损坏。请稍作忍耐,他将会在之后的空闲时间中完成破解修复。”
“现在就给我把它停掉!这种跑调又卡顿的歌曲根本就是在攻击我的精神健康!非要逼我把这该死的广播系统拆了吗!”破罐子破摔地,幻灵也懒得再给撕破脸皮的人工智能留什么面子,操着自己所能发出的最沙哑声音咆哮着。
“收到您发起的基地居住权益诉求,请稍等,正在等待管理员审核。”
“……啊?”
Alter在狐疑中愣住。复仇者联盟基地居然还有这种反馈收集和优化机制?
这件事情本身虽不稀奇,但和自大狂斯塔克的名字一起出现,简直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超自然现象。
考虑到当事人的作风,说不定只是装装样子,哄骗一下那些曾经居住在这里的其他超级英雄们……要知道他的确造成过团队的分裂与对立,甚至和昔日伙伴们反目成仇,怎么看也不像会心思细腻地关照他人感受的体贴朋友……
“您的要求已获得许可,公共区域停止音乐播放。”
弹指间的工夫,至少时间观念淡薄的从者这么觉得,走廊中便响起了星期五这样的声音。
“……管理员是斯塔克?”
“正是BOSS本人。”
之所以发出这种疑问,是觉得对方有些爽快过头了,本以为在发现她对这首歌疑似应激的反应后,还会特意坚持播放来用作嘲讽……
……那,如果不是出于讥讽,就是刚才自己在听?那钢铁侠又为何没事找事地要全屋播放这首歌?
如果是完整的原版还好说,人类被那位“善”之夜莺的美妙歌声所吸引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但这种录到失真的劣质副本真的能听下去吗……
总不可能是……
“亲吻我——天使——”
还没等她对御主的怀疑被激发出另一种荒唐的可能性,这扰人心智的歌声又远远地传了出来。
“我忍不下去了!!”幻灵恼怒地大吼,“出尔反尔的混蛋!!”
“伯德女士,公共区域的播放的确已经停止了,现在的声音来自BOSS的私人仓库,不在调整范——”
“那我现在就亲自拆了它!!!”
“闯入BOSS的加密房间可能引发非常严重的冲突,请您慎重——”
这种玩弄根本已经是羞辱的程度了,私人区域?要报复的就是他斯塔克!
Alter三步并作两步地飞奔至传出音乐声的房间门口。这扇门的外观看上去和全副武装、花里胡哨的基地格格不入,显得有些单薄。但却安装着一个异常厚重的门锁,外观也与其他的房门风格完全不同。
好在从者的灵体与攻击并不会因复杂的加密程序而受阻,她用咏唱让自己注入魔力的头发爬满房门,没费多大劲就将它掰到失形,至于门口的激光拦截,也根本没有对身为灵体的夜莺Alter造成什么前进阻碍。
“逃离——没有迷茫的光——”
伴随着失真卡顿的歌声,一条的陌生街道映入眼帘,被花草所簇拥的是一把简洁优雅的大遮阳伞,安静地遮蔽着一套精致的铁艺桌椅。
……露天咖啡馆?复仇者联盟基地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夜莺Alter惊愕地上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这里的装潢布置,转身却发现靠门的墙壁也变成了栩栩如生的咖啡馆,房门的位置更是被标成了入口。感到迷惑不已的她伸出义肢,却发现手中抓握到的形状好像与肉眼看上去完全不同。
非要形容的话,似乎是一种用科技手段达成的幻术,幻象的背后是操纵光学成像的某些精密仪器。只要堆放足够数量的这类仪器,就能打造一个惟妙惟肖的假想环境……
难道这也是钢铁侠的研究?
“初次——瞬间——
我的——流入——
你的眼中——”
白色从者愣愣地环视四周。花草们在逼真的阳光与微风下轻动摇曳,连桌上的咖啡都仿佛真在散发着淡雅的香气,空荡荡的街上虽看不到行人,却也时不时传来异国语言的欢笑,甚至流浪艺人们那若有似无的乐器演奏声。
这就是男人处心积虑藏起来的东西?这房间里的街道,就是他所珍惜的东西……?
……可是怎么看都不配啊。
走到桌前,Alter用并无触觉的机械手抚摸着椅背,看向它对面的坐席。
这首赞美纯洁爱情的歌谣,这个浪漫而温馨的午后街头,怎么看都不会属于财大气粗的花花公子斯塔克。
它真正的主人,明明应该是一个温柔、腼腆,坠入爱河的纯真少年。
在一个微洒阳光的午后,那少年会陪着心爱的姑娘走遍城市的每一座桥,拜访每一家书屋,闻过每一间花店的芳香,最终在花店旁的咖啡馆停下脚步。
用搅拌将这一路的趣闻与快乐融进咖啡中,小心翼翼地品尝。直到内心那悸动的浓度到达顶峰,无法压抑时,便会向她倾诉出自己的真心。
他会难以置信地看着姑娘脸上无奈而甜美的笑意,那得到回应的幸福蔓延全身。在夹杂着草木芬芳的微风里,与恋人紧紧相拥。
“爱的曲调——唱响——”
“……”
“祝福——悲伤——”
“……想要继续相信……”
喉头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尽管幻灵十分清楚,这沙哑的嗓音听上去可能比损坏的文件副本更加可怖。
“爱的恒久……”
两轨交织的歌唱伴随着远处悠扬的萨克斯与手风琴声,回荡在这小小的街头,久久不散。那些存在于背景中的异国的欢声笑语,仿佛也变得更加轻快起来。
明明身为灵体,心脏的搏动声却仿佛清晰可闻。
……这似乎是第一次。
成为复仇者之后的夜莺Alter,第一次唱出了歌声。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呆然地抬头,望向被模拟成多云晴好的天空。
这种毫无价值的,讽刺般的嗓音,只为了嘲笑背叛善意的人性丑恶而存在。
明明仅此而已。
为什么还会恬不知耻地唱起自己早就失去演绎资格的旋律。
“……喂。”
这个场景真正的主人,夜莺们会不由自主地赠与这首歌的,理应是一个纯粹且渴爱的灵魂。
可白色的从者是复仇的疯子。
为什么当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中时,居然连早已坠入深渊的她也会情不自禁地唱出这旋律。
“你。”
所谓生前的诅咒……吗。
不断经历着背叛与失望,这种冲动居然还作为本能,刻在自己的灵核之中吗……
“……鉴赏够了没有?”
怎么会有活人的声音!
总算从情绪中惊醒的Alter吓了个激灵,逼真的环境加上歌声的渲染,自己几乎忘记了还身处在复仇者联盟基地的事实,仿佛刚才真的前往了某个浪漫静谧的异国街头,为年轻恋人们的告白唱起了美好的赞歌。
她将视线转向门口,又发现了那张曾从头盔开合中出现的阴沉面孔。但此刻正以比刚才还要冰冷的目光看向自己。
……他生气了,这是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
这似乎是二人变成主从关系以来,第一次亲眼见证钢铁侠真正意义上的发怒。
这个房间是某种奇妙的危险地带。幻灵强烈地感受到了这样的直觉。可是……
“五秒钟,出去。”
“……这是你给谁布置的房间?”就算的确有着侵犯**带来的道德上的愧疚感,夜莺Alter也早已习惯与御主对峙了。不管怎样,自己想要知道这个答案,想要知道那个属于暖阳与芳香的美好少年究竟是谁。
“滚出去。”
这是斩钉截铁般的回答。
出于旧事重提的心虚和恐惧,这个男人一度不敢注视自己从者的双眼,但现在的他却与Alter直直地,狠厉地对视着。
没有一丝犹豫,那是受到冒犯后坚定地维护自尊的愤怒。
……自己才没有害怕斯塔克。
不会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因为意识到对方无论如何都不会告诉她想要的答案。再纠缠也是徒劳罢了。
在匆匆离开房间,与沉着脸的御主擦肩而过时,窘迫的幻灵这样想道。
1.本章剧情涉及的MCU原作有:复联1,复联2,美队3,蜘蛛侠返校季,蜘蛛侠背井离乡,钢铁侠1,钢铁侠3;
2.本文的魔术与魔法设定是对漫威系与Fate系进行了糅合,对大圣杯解体采用的是结合fgo与fsf的私设,均为剧情需要,不深究背后原理,如需考证请以原作为准;
4.再次强调文中将出现大量关于布朗小姐的私设尤其负面私设,在笔者同系列脑洞的其他故事中也会以反派身份登场,若对该类二创方向感到不适,请立即停止阅读;
5.主线的铁椒要素开始正式浮现,如果雷铁椒建议立即停止阅读。
补:忘记标注了,文中歌曲原型实为南里侑香的《Blessing》,虽会因日语歌词导致略微出戏但旋律和氛围非常契合,推荐试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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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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