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潮烦躁地来回踱步,犹豫了半天,还是推开门。房门外,一个脸色惨白的血族看着他歪了歪头,口器在嘴唇间蠕动了一下。姜潮一阵寒意,啪地关上门。
他气冲冲地坐回床上,一把将床头柜上的水果盘扫在地上。随着清脆的哗啦声,一只苹果咕噜噜地在脚边滚过。
三天前,尸横遍野的书店里,姜潮看着虎视眈眈的返魂尸,顾不得手掌被划破的疼痛,紧紧握住了一块磨尖的铁片。
当其中一个血族靠近时,他用铁片割开了对方的脖子,可是这样的伤口对于一个血族来说并不致命,对方摇摇晃晃地倒下,片刻后捂着一直喷涌线虫的伤口站了起来。
他歪了歪头,似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姜潮,只是他的眼神没有正常人的温度,更像是在打量从哪个部位下口更加适宜。
大片血族朝着姜潮围拢过来,姜潮握紧铁片,因为用力,手背上泛着青筋。他的身体伤痕累累,腿部骨折,未及时治疗的伤口导致肺部严重感染,就算不被吸血而死,也会因为严重的后遗症病死——因此,他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
那些血族的步伐一顿,将他围成一个圈,却没有吸他的血,他们似乎在等待什么。
姜潮喘着粗气,汗水从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头顶的灯光有短暂的闪烁,一道黑影闪电般从门外滑进来。
黑色的披风卷动,露出包裹在其中的高大身影,血祖终于不是以附身投影的形式出现,他直直站在灯光下,挺拔庄严如同神祇。顶着那张波利瓦的阴郁脸,猩红的眼睛在昏暗的天光下却显得危险而充满压迫感。
姜潮很难从“血祖”的脸上看见情绪波动,但是他的眼睛,暗红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可见如狼一样贪婪的光,随后他突然闪现至姜潮身边。
猛地投下一片阴影让姜潮身体一寒,他无助地喘息了一下,用胳膊肘撑起自己,努力要朝远处挪动,但是只是徒劳,被压住的右腿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血祖居高临下,伸出枯枝一样的长着长长指甲的手,那手似慢非慢,轻轻落在姜潮脑袋上,灼热,光滑,表面如加热后的石膏,并不是血肉之躯充满弹性的触感,而是一种奇异的坚韧。
昆兰的皮肤也是这样的触感,但是触摸起来,从来没有让人如此不舒服,好像身体爬满蚂蚁一样。
姜潮的恐惧几乎满溢而出,他本能地要发抖——然而他不敢发抖,因为血祖的手掌就落在他的头顶,指甲落在头皮上,轻轻的,几乎没有用力,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似乎微微一动就要抓破他的头皮,掏出脑浆。
血祖饶有兴趣地打量姜潮的脸,尤其在他湖绿色的眼睛上流连,目光所及之处,姜潮感觉到像蛇类一样冰冷的视线。
“perfect。”血祖的眼睛闪过邪异的红光。
一阵难以形容的恐惧感直击心头,他要攻击自己了!
姜潮几乎毫不犹豫,用力将铁片扎进了自己的咽喉。
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他咬紧牙关,将铁片插得更深,甚至用力横拉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他必须得死,在被转化之前。
因为他的记忆存储了《血族》的剧情,一旦被转化,血祖就能获得他全部记忆,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姜潮嘴里涌出血沫,铁片插得很深,每次呼吸都让他无法忍受,可是因为本能,他的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努力要吸取氧气。
血祖能感觉到姜潮的焦虑和惊恐,可是他不动声色,享受弱小猎物的战栗。甚至翕动那只剩孔洞的鼻子,陶醉地轻嗅那充满恐惧的铁锈味。
姜潮动弹不得,混沌的大脑无法正常思考,只知道用力握紧那块铁片,随时准备着再给自己一下。可是很快他就失去对胳膊的控制,因此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继续握着它了。
他快要死了。
真的快要死了。
如果死后,他还会像上一次那样,莫名其妙回到那个废弃的别墅里吗?
当姜潮的脉搏逐渐停止时,他能感觉到灵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毫无阻碍地飘起,飞过天花板,飞过大气层,来到一个纯白的异度空间。
四面是流动的绚丽光带,脚下是缓慢旋转的星云,头顶是不断坍塌又重建的一个个光球。
这瑰丽又诡秘的一幕吸引了姜潮全部目光,他恍恍惚惚地注视着两个纠缠旋转的双子星许久,才恍然自己已经死去,连忙去摸脖子。
光滑的。
原来真的像狂想者所说,死后的世界没有疾病没有痛苦,生前耳聋者死后能听见,生前目盲者会重新拥有眼睛。
姜潮好奇地打量死后的世界,在这里星辰密布,空间无声无息地坍缩又爆炸,无数细亮荧光旋转,撕裂开一道缝隙。
姜潮条件反射眯着眼睛,同时,一股被凝望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努力克制住瑟瑟发抖的**,朝缝隙望去。星河中央无声无息地钻出一颗巨大的眼球,六对翅膀优雅分布在四周,羽翼扇动,在虚空中起起伏伏,逸散出银白色的碎屑。
闪着银光的碎屑落到姜潮手上,像雪花一样融化不见了,与此同时手掌心处传来的温暖的感觉。
他呆呆地抬起头,冷不防与那只眼睛对视。
心神瞬间被摄取,灵魂在眼睛的注视下颤抖着。
死亡与生存。
时间流转与倒退。
雨滴由天空坠落又从大地升腾而起。
细小的虫子在化蝶的一刹那死去……
似乎是一秒,又似乎过了很久,六对翅膀合拢,将那只眼睛包裹在其中。
可是已经晚了,姜潮的手指开始飞快化为碎屑,转瞬间,身体已经如烟尘飘散。
消散的最后一秒,他听见一声叹息。
祂在叹息什么?
来不及思考,姜潮被另一股吸力猛地拉回地面。仿佛从万米高空直坠而下,失重感使他像鱼一样弹跳了一下。满是血迹的书店里,书架摔在一旁,已经粉碎。
让姜潮无比惊悚的是,他正躺在血祖大腿上,而血祖,他那张缺少五官的脸逆着光,就像无数诗歌中慈爱的母亲一样,用滚烫的手抚摸着姜潮的头发,另一只手凑近姜潮的嘴唇,指尖缀着一颗颗白色的血珠。
姜潮惊骇地瞪大了眼睛,拼命想要起身。血祖却微笑着,用手捏开姜潮的嘴巴,随着白血一点点落下,姜潮的口中充斥着一股奇怪的味道,粘稠,灼热。胸口像燃烧着一团火焰,引得他不住咳嗽。可是随着灼痛,他的伤口在飞快愈合。
姜潮难以置信,呆滞地摸了摸脖子,上面的巨大豁口已经变得平滑。
血祖,又把他救回来了!
姜潮心中警铃大作,疯了一样摸索着地面,终于找到那块铁片。
然后他看也没有看一眼,用力朝血族的脸刺去——
手腕像被一把烧红的铁钳子夹住,血祖面无表情地握着姜潮的手腕,一点点将铁片的尖端对准姜潮的眼睛——
不不不!
姜潮崩溃了。
铁片最终停留在姜潮眼睛上方几毫米处,眨眼时睫毛都能扫过锋利的铁片。
血祖垂下头,用残忍无起伏的声音在姜潮耳边说话。
“你知道吗?曾经有个人用过同样的招数,那一次我失去了一只眼睛,你说,那个人是不是你?”
姜潮屏住呼吸不敢动弹,眼睛酸涩地不住流泪。
然后他感觉到血祖那双光滑滚烫的手从他的头发上离开,沿着耳朵,一路游离到了脖子上,轻轻一捏,姜潮瞬间陷入黑暗中。
血祖垂着头看着失去反抗能力的褐发少年,手中把玩着那块铁皮,嘴角带着莫测的笑容。
“给他准备一间房间,千万不要让他死了。”他命令道,眼神充满诡异的光芒,“我很喜欢他的身体——我想昆兰也会喜欢我的新身体的。”
血祖巨大的斗篷翻卷,从打破的窗户无声地滑了出去,轻盈如一片落叶,消失在黑暗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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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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