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安终于争取到离开房子的机会。
她顶着憔悴的脸一边扣纽扣一边下楼,沙发上是她的奶奶黛丽女士,地毯上是忠实的老狗比利。他们两个什么也不知道,像往常一样高高兴兴地朝玛丽安打招呼,然后目光就落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黑发独眼男人身上。
“玛丽安,这几个租客真不错,比……”黛丽回想了一下,没有记起,但是不要紧,她继续笑眯眯地说,“比上一个好。”
玛丽安住的房子继承自她车祸去世的父母,是一栋二层小楼,一共七个房间,还有一个放杂物的阁楼。空着也是空着,就租了几个房间出去挣点外快,结果租客经常开派对彻夜狂欢,把客厅和洗手间搞得乱七八糟。
要真是租客,他们确实很棒,可惜不是。
玛丽安敷衍道:“是的是的。”
等系着花边围裙的费特端着几盘煎鸡蛋出来时,比利发出欢欣鼓舞的叫声。
“看上去真不错……我亲爱的。”黛丽奶奶毫不吝啬地赞美那盘有些焦的煎蛋和培根,好像那是一份五星级美食。
而一身肌肉壮得像一堵墙一样的费特摘下围裙,对着老人家笑的得阳光开朗。
天哪!玛丽安木着脸坐下,真不明白黛丽和比利为何这样喜欢他,还是太天真了,根本不知道他的危险性!
玛丽安狠狠吃下了一盘煎蛋,因为吃得太快,呛得直咳嗽。费特适时递上一杯鲜榨果汁,玛丽安道了声谢,却没有喝。
当一个人的罪行和言行相背,要不然他纯洁无辜得像雪,要不然他……是个很会玩弄人心的变态。所以费特表现得越好,玛丽安越害怕。
他快成功了,温水煮青蛙!
吃饱喝足后,玛丽安跟奶奶告别了:“嗨……黛丽,我该上班去了,晚上就回来。”
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悄悄打量费特的表情。
昨天晚上,褐发的少年加西亚低烧不退,如果没有针对性药物,一个白血病患者很可能就此丧命。玛丽安自告奋勇去医院拿药。
本以为会得到强烈反对,结果苍白皮肤的青年十分赞许,费特不仅赞许,还提议玛丽安买点日用品回来。
“沐浴露没有了,还有水果也不够。”他黑色的眼珠子看起来很像比利,又真诚又无辜。
玛丽安怀疑人生,难道她不是被囚禁了吗?为什么他们一点不害怕囚犯逃跑?
困惑的玛丽安一晚上没睡好,直到她提着包走到玄关处,费特贴心地给比利加狗粮,漫不经心地提醒:“路上小心,最近外面不太安全。”
玛丽安的心落地了,是嘛,这样对嘛,他是在威胁自己不要一去不回吧。
刚刚走出家门,玛丽安立刻想报警,但是又担心费特会不会藏在窗帘后监视着自己。好不容易找了一处安全的地方拨通了报警电话,玛丽安又犹豫起来。
警察的效率玛丽安是很清楚的,他们真的能顺利救出黛丽和比利吗?要知道,黛丽已经快八十岁了,任何一点风险都可能要了她的老命。
“女士,请问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女士——”
等反应过来,玛丽安才发现电话已经挂断了。
医院同事对她的归来感到非常惊喜,纷纷关心她的带状疱疹是否痊愈。玛丽安反应过来,僵硬地笑笑,随口敷衍过去。
她以一个癌症病人的名义开了好几盒药,装进提包里,临走的时候又鬼使神差地拿了盒强效镇定剂,藏在内衣里。
如果被查到,她的职业生涯也就走到头了。
天色逐渐昏暗,春天的晚风凉意浅浅,树丛传来蔷薇花的气味。今天晚上,路上行人格外少,路灯都显得比平时更昏黄一些,照亮方寸之地,灯与灯间就是一片暗沉沉。
玛丽安心事重重,以至于没有反应过来,被油漆泼到,昂贵的羊皮鞋溅上点点红色。
那几个调皮的少年连抱歉都没有一句,嘻嘻哈哈地一哄而散,只留下玛丽安在原地生闷气。
她看着那堵墙上的涂鸦,红色和黑色交织,画满大大小小的蝙蝠,这些蝙蝠拱卫着一个巨大的男人的侧脸,眼睛和鼻子部分可能是没来得及画,都是平坦光滑的,嘴巴却不合时宜得大,不仅仅大,还一层层布满利齿,层层叠叠的牙齿中间,爬出一条肥壮粗大的蛇,蜿蜒盘旋。
男人的嘴巴是用红色喷漆喷上的,还没有完全干,一滴红色油漆顺着嘴角缓缓滑落……
玛丽安的视线不由自主注视着那滴油漆,鲜艳的红色仿佛是喷溅的血迹。在路灯一半明亮一边昏暗的灯光下,墙上的男人晃动了一下,好像要从墙壁中挣脱出来。
哗啦!不远处的垃圾桶传来易拉罐滚动的刺耳声音,伴随着猫咪尖厉的嚎叫。玛丽安突然感觉后背被一阵寒风席卷过,激起一粒粒鸡皮疙瘩。她紧紧身上的小外套,低着头匆匆赶回家,好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黑暗里注视着她。
离家还有两个街区,她心跳越来越快,身后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死神的脚步声一样让她恐惧。
玛丽安小跑起来,令她绝望的是,身后的脚步声也随之加快,越来越快。
眼泪和汗水混合在一起,从玛丽安的脸上滑落,她不由自主想起前段时间接收的病人——几处动脉都让人用电钻钻通了,流血流得像一具干尸。
但是……她恍惚地想,新闻不是说这些人是躲藏在她家里的三个通缉犯杀的吗?
玛丽安顾不得什么,小跑起来,皮鞋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嘟嘟嘟的声音,声音一下下击打在她心脏上,提醒她:快跑快跑!快逃出这无名的恐惧!
她跑得那么惊慌,以至于收势不及,在拐角处直直撞上一堵人墙,登时鼻子酸痛眼泪如开闸的泉水。
“对不起……你还好吗?”戴着口罩的男人扶住她的胳膊,声音十分耳熟。
“费特?”玛丽安慌乱地抬起头,“你,你怎么出来了?”
费特越过玛丽安朝黑暗里望去,久久凝望。
“我看见你这么晚没回来,所以来接你,怎么样?还好吧?”
玛丽安这才回头看去,空旷的街道一览无余,最远处没入黑暗,隐约的脚步声不见了,静得像一潭死水,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刚刚听见的可怕声音到底是错觉还是真实的。
“我感觉有人在追我。”玛丽安谨慎地说。
费特没有看见其他人,却也没有质疑玛丽安。他衣袖下滑出一把枪,极其隐蔽地打开保险。
然后他装若随意地朝着黑暗的小路走去,姿态看似大大咧咧,但是身体微侧,肌肉紧绷,是随时可以进攻的姿势。
他本应该探查更远,但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亚麻色卷发的医生还站在原地,天蓝色海水一样的眼睛泛着水光,控制不住流露出些许担忧和害怕。
玛丽安唾弃自己,费特明明是坏人,可是这一秒她竟然不由自主担心他,害怕黑暗里那头不知名的怪物会把他撕碎。
费特放弃探查,折返回玛丽安身边,他很想关心几句,但是安慰人实在不是他擅长的,于是伸出了手臂。
玛丽安不动,不肯把手搭在一个杀人犯手臂上,即使两腿直发抖,好像这样就能和费特划清界限,显出自己的与恶势力不共戴天一样。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暴脾气的费特气得转身就想走,但是看看玛丽安倔强的表情,小声骂了句脏话,愤愤地摘下了右手的手套,递给玛丽安。
玛丽安抬起眼皮,睫毛还湿漉漉的,她看了看费特又看了看手套,有了这个台阶。她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抓住手套的一角。
费特牵着手套,也间接牵着玛丽安,两个人缓慢地走回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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