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特只追了一会儿便垂头丧气回来了,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昆兰的踪迹。
亚伯拉罕颤颤巍巍爬起来,扶了扶自己的礼帽,走到窗边注视着不远处缓缓升起的朝阳。
“快天亮了,他走不远。”亚伯拉罕从怀里艰难地掏出了瓶药,倒出几粒,直接吞了下去。
教堂堆放杂物的仓库偏僻安静,因为终日上锁,空气中静止着灰尘,时间在这里似乎停滞了。
用力一拽,生锈的铁锁吱呀吱呀地呻吟,慢慢变形,再补上一脚,大门被豁开一个一人多宽的缝隙。
昆兰像一阵风一样钻进去,里面堆放着许多桌椅,损毁的雕像,断裂的十字架,等身高的圣母玛利亚石膏像蒙着防尘的白布。
昆兰一把将白布扯下来,一抖铺在地上,做成一个简易的“窝”,然后才把怀里的人放下。做完这一切,他也脱力倒在旁边。
脖子上发黑的血管像树根一样扩散开,他摸了摸,手上粘上一些黏黏的白色液体。
看着那些白色液体,他的脑袋混混沌沌的,大部分时候都是静止的,偶尔会闪过一些碎片化的念头,就像现在,他隐约觉得流出很多白色液体不好,却不知道为什么不好。
犹豫了片刻,他伸出口器,像动物一样舔舐手掌上的白色液体。掌心一些细小的伤口飞快愈合了,但是脖子上的伤口却好得十分缓慢。
昆兰的本能告诉他,需要食物,很多很多的食物,旁边就有现成的食物。微弱的理智却告诉他,不可以,不可以重蹈覆辙。
即使身体因为饥饿而烧灼不已,他只能忍住燥意,压抑本能。
他躺在病人旁边,胳膊和腿蜷缩的角度刚好能把消瘦的加西亚环在怀里。然后选择自我休眠,这样可以消耗更少能量。
阳光从狭小的气窗投射进来,穿过浮在空气中微小的金色尘埃,落在破损了半边身体的圣母玛利亚石膏像上。
仁慈的玛利亚,一半被腐蚀成模糊丑恶的模样,另一半却光洁美丽,微微垂下的眼睫似乎在注视着蜷缩在她脚边的一对年轻人,神情悲悯。
最先找过来的竟然不是费特,而是一个无业游民。他趁着大家做礼拜的时候,溜到了后院,偷走了居民的慈善捐款,临走时看见仓库的门没关严,于是本着“多劳多得”的念头,钻了进去。
刚开始他并没有发现雕像和柜子遮挡的另一边有两个人,只是在一堆杂物里挑挑拣拣,可惜这里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缺了把的茶壶,蒙尘的油画赝品。窃贼撇着嘴,想把挂钟上外镶着的一点鎏金薄片撬下来,一不留神碎片划破了他的手指,几滴血滴落在钟座上。
微弱的血腥味随之扩散开,食物的味道唤醒了休眠的怪物。小偷依旧乐此不疲地寻宝,将一条古旧的手表塞进口袋,这玩意儿在旧货市场大概值个几美元。仓库不大,很快他就搜索到圣母像的位置。
这时候太阳悄然转了一下弯,阳光改换了角度,不再从气窗直射进来,整个屋子似乎瞬间暗下来。
更暗的,是一道影子,笼罩在小偷身上。
他莫名感到寒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没有一句废话,蹲伏在他头顶的昆兰像鸟一样落下。小偷甚至来不及呼喊一声,脖子上的血管已经被口器扎入,身体不受控制抽搐,好像灵魂都被吸走了。
丢失的善款引起牧师的注意,顺着痕迹一路寻过来,透过半开的门,看见了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半脸的圣母相慈爱地垂眸下视,似乎在欣赏着什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两个黑影扭曲纠缠。惨白着脸的男人是镇上出了名的恶棍,吸毒盗窃,逼迫妇女□□,进监狱就像吃饭喝水一样频繁。此时这个恶棍的脸色青白浮肿好似死去多时的尸体,尤其是浑浊外突的眼球,好像瞥见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圆瞪得几乎爆开。
而他身后,苍白如石膏像的男人两只尖锐如兽爪的手紧紧扣住小偷的肩膀,嘴里吐出肉色的狰狞口器,陶醉地吸食着鲜血。
随着失血,小偷的双腿不住颤抖,手指也脱力,一个小小的音乐盒从他手里坠落,摔成两半,变了调的《斯卡布罗集市》如水流淌开。
受惊的神父仓皇失措,心中狂呼着耶稣基督,连滚带爬地逃跑了。
一口气跑出教堂,神父气喘吁吁,掏出手机拨打911。刚刚的画面对他的信仰产生巨大冲击,惊恐至极的他没第一反应就是报警。
在他一边喘着气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完自己所见所闻后,接线员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磕了?”
神父内心顿时涌上一股被误解的委屈和暴躁:“上帝啊,你们听不懂吗?有一个全身白色的魔鬼,在教堂的仓库吃人!”
电话那头传来噗嗤一声笑,这笑声极大得伤害了神父的自尊心,使他感到被嘲弄的愤怒。他抑制不住,往日的修养抛之脑后,开始破口大骂:“那是魔鬼!你明白吗?正是因为你们都背离了上帝,才引出了魔鬼!”
一只手突然拿过他的手机,直接挂断电话。神父愣了一下:“你干什么?”
黑头发的高大男人一只眼睛是蓝色的,另一只却是褐色的,他对着神父友好地微微一笑,一拳将神父打晕,扶着他软倒的身体躺下。
“不用找了,在教堂。”费特对着耳机说道。
他来到教堂时,昆兰已经用餐完毕,吃饱喝足后,开始休眠以恢复受伤的身体。
费特满脸复杂地看着由于地方不够,只能乖巧地蜷缩在加西亚旁边的昆兰,高大的身体在逼仄的环境显得有些憋屈。
“这下你可跑不掉了吧。”费特自言自语,然后用特制的绳索将昆兰捆起来。做这一切的时候他胆战心惊,生怕昆兰会突然醒过来,暴起反击。
亚伯拉罕还是那副挺直腰杆的绅士模样,只是扶着拐杖的手颤抖得厉害。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烂泥一样瘫软在地的小偷,他苍白得像一块失水海绵,但是仍在呼吸。
用牧师的手机为小偷叫了救护车,救援人来之前,他们就火速撤离。昆兰中途清醒过来,费特不得不给他注射超量的镇定剂,以确保他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亚伯拉罕终于有时间仔细给加西亚检查。他的生命体征稳定,呼吸有力匀速,但是却醒不过来。费特用针小心扎进他的手指,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植物人,费特脑子里一下想到这个词,由于大脑皮层受损,导致意识障碍或者昏迷的患者。
但是费特觉得还是有区别的,至少植物人需要摄入能量,而加西亚,已经一个礼拜没有动过任何食物,可是他的脸色依旧红润,两颊依旧饱满,让人想要高呼:难以置信!
亚伯拉罕猜测是符文保护了他,那是一种类似如尼文的陌生符号,每七个词一次循环,密密麻麻遍布全身。亚伯拉罕将它们抄写下来以供为了研究。
他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瓶乳白色的滴眼液:“如果这个也没用,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直不敢打扰他的费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亚伯拉罕没有回答,他蹲下身,扒开加西亚的眼皮,将药水慢慢滴在他眼睛里,先是左眼,然后是右眼。
三十秒,一分钟,五分钟……加西亚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让费特很失望。
“似乎没有什么用。”
加西亚的身体像失水的鱼一样弹动了一下,眼角滑落滚滚血泪。费特还没反应过来,加西亚就触电一样得抽搐,血从眼睛鼻子涌出来。
费特慌张跪下,搂着加西亚的肩膀,避免他被血呛死。他不知所措:“教授!”
亚伯拉罕也很惊讶,但是很快镇定下来,推了推眼镜:“把他放下——”
但是加西亚猛地吐出一大口黑血,费特像被开水浇了一样直想跳,精神都恍惚了:完了!昆兰疯疯癫癫都好好养着加西亚,几分钟就让我弄死了!
幸好,吐完那口血后,加西亚突然睁开眼,像溺水获救的人一样大口喘气,眼神恍惚地看着周围。
“费特?”他沙哑着嗓音问,又看了看周围,“教授?”
他好像任何一个健康的人一样如无其事地爬起来,那些虚弱和痛苦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即使刚刚他七窍流血,但是他并没有任何无力和晕眩,相反身体轻盈有力。
他活过来了。
不止费特,亚伯拉罕也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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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 7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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