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簌簌,夏风习习。
皇城内,红墙高柱,砖瓦锁空,时不时有飞燕掠过,留下自由的鸣叫。
阿莺陪我身侧,担心道:“小姐,走了那么长的路,要不要歇息片刻?”
前几日我的狼狈模样没瞒过府内众人,父亲来看我后不轻不重的关心几句便匆匆离去,或许这个年纪的顽童上蹿下跳后能做到不受伤才是奇怪的。
但我现在也没空记着他了,从暗巷找到想要的消息后,我便思考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避免未来的惨剧。
难道说未来的一切祸源都说是贺兰白造成的吗?
不啊,不啊,我绝望地想着。
他只是李氏种下的一个恶果而已,只要李氏依旧坐在皇位上,未来就不止一个贺兰白这个恶果吞噬大宁的气运。
前世,我每月才进宫一次,因为幼时与安意长公主的相遇,我与公主拥有几分同性之间相互玩耍的至交之情。
但她终究是公主,我们二人即便同道,却不再如同幼时般亲密了。
或许,君臣,终究有别。
我曾以为,是北俾外族的野心暴露,贪图中原宝地,才会枪指大宁。
直到在酒楼听取旧闻,才知根本是李氏做的荒唐事,他甚至连清理事后的麻烦都做的不干净,让那心内充恨、不死不休的敌人放虎归山放狼归乡了。
我甚至认为这是为了抹黑大宁皇室所做的话本,结果,询问了李氏身边的公主,太后,原来她们二人都知道这件事。
我在还未分家时问的父亲,结果父亲也知道。
等师父出师归来后,我趁着闲暇去问,师傅果然也是听过此闻。
好好好,原来大家都知道,就我未成年时只想着玩乐,连北俾敌主打到长安来了我都没来得及收拾细软,匆忙地携娘亲逃亡。
这让我有种,一位被娇惯任性的少爷肆意欺凌着弱小的狼崽子,周围人虽然觉得不妥,但不想触少爷的霉头所以都没在意这件事。
于是当所有人被这长大的狼王一口咬下血淋淋的血肉时,才会真切地后悔怎么没有阻止他呢?
世人总言世事无常,可我总认为一切皆有因果。
一想到我后半生的悲惨经历一大半都是李氏的原因,我还要为这件事想出路,连活着的动力都没有了。
放弃吧,死吧,死吧,反正八千年后一切就是一抔黃土了。
我一改之前在皇宫老实本分行踪单调的路线,开始探索比较偏僻的路巷。
果不其然,见到了一位穿着极具异域特色的高大少年。
他正斜躺在红墙下,躲在阴影里,蜷着身子,像一条正在舔着自己伤口的小狗。
我的脚步声惊到了他,他转头怒视我,看到不是肆意欺人的小太监而是比他小几岁的幼童后,愣了几秒,但也依旧警惕地望着我。
现在他的姿势,我曾经也做过。府里仆人背地里嘲我跟嫡出兄长比,就是云泥之别。
我听懂了,内心灰蒙蒙的情绪笼罩其中,直接跑回了娘的房里,但是娘亲不在,于是我躲在了床塌里,环抱着自己的身体。
就这样的过了许久,残云涧流,门外逐渐出现娘亲的身影。她见到我在她床塌上,急切的抱着我,安抚道:“哎呦,哎呦,我的小宝,怎么哭了?”
“娘,”我哽咽着,“是不是,是不是我只要跟兄长一样厉害,才会有人喜欢我?”
娘拍背的手停了下来,她像抱刚出生的宝宝一样,把我抱在她的怀里,左手撸过我的膝弯,身体微微摇晃。
“不是的,我的孩子,”娘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坚定,“当初生下你的时候,娘抱着你的小小身子,便觉得,你只要平安康健就好。”
“在娘心里,你是最好的,即便别人说你任何不好的话,娘都认为你是最好的。”
“跟他人相比,我的小宝确实比别人平凡许多,但娘依旧爱你。”
我缓缓踏步向前迈去,在他越发警惕的目光中,离他八尺远,然后缓缓蹲下身子,看着伤痕累累的他。
人的恶意就像是无数根看不见的针,刺在心口处。
那时仅仅只是听到了关于自己的闲言碎语都能伤心成那个样子,眼前的少年内心估计早已七零八碎的了。
只因仇恨和执念连接他的意志,才让他像墙根下的野草,顽强不屈。
最终,我没想到任何能劝解他放下仇恨的方法,我也不是什么伶牙俐齿之人,无法做到言语间便能卸下他的防备。
我将怀里的油纸包拿出来展示给他看,里面是两个猪肉包。
少年的目光立即从我的脸转到了包子上面,炙热无比,根本无法忽视。
我道:“吃吧,没毒的。”
…我没想到让他亲近我竟然如此简单,我还以为至少要像话本中的那样要日日感化才能被视为亲近之人。
好吧,或者是他这几年来从来没遇到过能帮他的人吧,所以这份帮助是来自真心还是利用,他都没资格挑剔的了。
临走前,贺兰白问我的名字。
我看了看他胸前粗糙的布裳,视线一转,望向黄昏的夕阳。
“我的名字不重要,”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我笑,“我确实是宫外府邸的小姐,但来到这里,与你结交,是来自我本人的意愿,跟我的身份和名字没有任何关系。”
“下次见面之前,你可以想好要怎么唤我。”
牡丹曾经想教我唱曲,但我五音不全,拼尽三年每日雷打不动的跟在牡丹身边学习,也只是弹得凑合。
但牡丹却喜悦鼓掌,抱着我,说我是她最有成就感的学徒。
牡丹笑声不断,“能教导一个五音不全的人可以弹出像模像样的曲子,这还不够开心嘛?”
我道:“说得好,那牡丹,我算不算出师了?以后我就不给报酬了。”
牡丹娇嗔瞪了我一样,轻打我的肩,“你敢,若不给我送春日花,就不许你进我的房。”
玩耍打闹了许久,牡丹靠在我的肩上,看我还在拨弄着琵琶,道:“好啦,每日练习是好事,但过度练习会伤指的。”
我道:“牡丹,你说我学唱曲是不是太晚了些,所以才这般费劲。”
她一向心细如发,看出了我内心的愁绪。牡丹柔色一笑,道:“你知道这乐楼里那位年将尽五十的伶人吗?叫牵信的那位姐姐。”
我点头,她可是月楼里最老的伶人了,听闻她是终身未嫁,一生都投入在了唱曲中。
“那位姐姐啊,刚开始学琵琶的时候,才二十岁呢。”
“啊,”我敬佩道:“这般坚持不懈,值得尊敬。”
“所以,小娘子,无论想要学什么做什么,都不算晚的。就像一颗种子,只要埋进土里,细心的浇灌它,无论它发芽后是孱弱还是强壮,它都是你的。”
贺兰白的声音随风到我的耳边,他小心翼翼仿佛不敢打碎幻境般问我,“那,你明天会来吗?”
“当然会,”我回答。
为了存在希望的未来,我当然要坚持。
即便我的坚持没有用处,即便我的未来早已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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