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漂流了多久，因为我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夸特诺那间熟悉的房间。
我恍恍惚惚地掀开被子，迷迷糊糊地走到门口想去客厅找陶格叔叔，可是门却被封死了。
我感觉清醒了一点，想到可能他怕我出现在夸特诺的客人面前。
于是我坐在床边，静静等他进来。
不一会儿，有人从外面解除了封闭术。
我赶紧过去敲了敲门。
门外的脚步声明显停顿了一下。
门开了，陶格叔叔进来后又关上了门。
我变成我自己的样子。
还没等我开口，他像知道我要问什么一般，一口气说了一堆话。
“结束了，黑魔王输了，但他没死，你的胸针起作用了，他和达诺长老都活了下来。你被他抓走后他们去了极光之地，玛雅是极光之钥，她想到通过打碎黑魔王的斗篷来让他能量过载杀死他，达诺长老直接给黑魔王输送辐能，然后极光之地发生了大爆炸，但你的胸针保护了达诺长老，由于那时黑魔王和达诺长老处于能量互通的状态，所以他们都活下来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
陶格叔叔点了点头，“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死。嗯……后来夸克族和极光族有点——小矛盾，但达诺长老并没有透露过你的事。现在达诺长老在极光族的长老会，一时半会应该回不来，黑魔王主动解除了你的封印，然后不知道逃去哪里了。现在萌学园没什么事，罗博高和帕落在举办活动，帮助萌学园的学生认识其他种族，帝蒂娜和小芙蝶卸任了，他们不是奈亚公主和蜜诺娃使者了。我能想到的就这么多，你还有什么问题?”
我呆呆地坐在那，慢慢在脑海中梳理这些信息。
“哦…那我好像…没什么问题了。”
陶格叔叔微微一笑，“现在宇宙很和平，不过很可能平静不了太久。”
“为什么?”
“现在太风平浪静了。极光之地的大爆炸不可能什么影响都没有。”
“但起码现在什么事都没有。”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月之星图腾，发现它还在。“萌骑士没有卸任。”
“是的，谜亚星也没有。”
“啊，那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现在回萌学园吗?还是再等等?”
“我想我尽快回去吧，毕竟……我现在是萌骑士了。”
陶格叔叔理解地点点头。
“其他人对我消失这么久说什么了吗?”
“他们知道你被黑魔王抓走了，大战结束后，我告诉帕落黛茵在夸特诺，等她痊愈后会把她送回萌学园。”陶格叔叔顿了一下，“安蒂，你想当萌骑士吗?”
我摇了摇头，“从来都不想。成为了萌骑士，受到的束缚就多了。但好在成为月之星的是黛茵，不是我。”
我忽然想到乌克娜娜成为月之星前，我还在有意避免经历死亡，就是为了不成为萌骑士。
陶格叔叔当然明白我的意思。
我站了起来，“我家里现在没有人吧?”
“应该没有，无言现在在长老会工作呢。你要回去吗?”
“我回去找点东西，然后我自己再回萌学园就好了。”我没有再变成黛茵，“你告诉帕主任黛茵明天回去吧。”
“好，你小心。”
我挥了挥手，直接从他面前移形了。
我没有直接在森芮庄园里显形，而是在它附近的一个小森林。
我在远处给那栋房子增添了很多保护措施。
我慢慢走向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心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这里再次装满人。
刚到门口，我发现一个身穿黑衣的女生在那里徘徊。
她的背影看上去有些熟悉……
“夕云?”我走近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那人回过头，摘下口罩扔在一旁。
果然是夕云，可她的神情不像我认识她时那样怯生生的，而是充满了恨意。
“枯萎术！”
我差点没反应过来，迅速闪身躲开她的攻击。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干什么?”
“告诉我，无天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你们没有一直在一起吗?”
“我们回到地球后各回各家，离得也不近，怎么会天天见?”夕云愤怒地看着我，可我却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安德洛，你最好跟我说实话！”
“我没骗你，我不知道她在哪，”我皱了皱眉，“夕云，发生什么了?”
看用微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安德洛·森芮，你杀了她。”
“…你说什么?”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意识到这件事不简单。
可是，她们只是暗黑族最普通的小兵而已，怎么会有人想到利用她们…
“枯萎术！”
夕云机械般地朝我发射一个又一个咒语，我一直在躲，一次都没有还手。
她看上去没有停下的打算。
可是，我们不能一直呆在这里，这样迟早会被人发现。
我用魔法牵制住她，带她一起移形到森芮庄园的客厅里。
“来吧，了结这一切，”我松开牵连，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房子里回响，“我帮你们脱离暗黑族后把你们带到了这里，现在，夕云，有始有终吧。”
“安德洛，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她用轻蔑的语气说，伸出食指和无名指，对准我。
看到这个熟悉的动作，我挑了挑眉。
下一秒——
“枯萎藤蔓！”
我抬手拨开那道咒语。
全部的攻击力打在了天花板的玻璃吊灯上，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破碎声，瞬间飞散的碎片倾泻而下。
一个碎片划过我的左手手背，血滴流了下来。
夕云没有受伤，只是在那边有些微喘。
待碎片砸向地面的最后一点回音也消失不见，我缓缓地露出不带任何情感的笑容。
“恭喜你，这是我看见过你施展的魔法当中，最成功的一个。”
她没有说话，面色挑衅。
一滴，两滴…伤口的血滴有节奏地落在地面上。
我发动内力的冰驶卷使暂时冻结了那道血印。
“夕云，你用我教你的方法对付我?”
“告诉我，无天在哪里！”
“我说过了，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夕云瞪着我，“你真的确定吗?”
“我没必要骗你。”
“我收到一封信，告诉我无天在某一场战斗中被你杀害了，她给我留了一个字条，在暗黑族不知道哪里。”
我眯起眼睛，“那你准备怎么办?杀了我报仇，然后只身回到暗黑族吗?”
“没错！”夕云倔强地看着我，而这一刻，我似乎有点同情她。
“你不可能打败我。而且，你觉得，如果我想杀掉她，需要这么大费周折吗?我需要阻止瑟尔利伤害她，然后冒险把你们救出来，再想办法送回地球吗?”
夕云猛地晃了一下头，如同要赶走任何能动摇她信念的声音，“我不管！我只有这一个选择，等我拿到她的字条，再来找你报仇！”
“你以为回暗黑族是闹着玩的吗?你有没有想过那封信可能是一个危险的诱饵?”冰魔法对流血伤口的冻结作用很有限，我能感到手上的划痕在慢慢胀开，“好，就算无天真的死了，就算暗黑族真的留有她给你的字条，那你觉得你拿到它以后，能轻易从暗黑族活着回来吗?”
“我说了我不管！我不在乎！”夕云已不再是最初的凶狠模样，现在她的表情流露着一种她无法忍受的痛苦，“我不在乎我能不能活着出来你懂不懂?只要能看到字条的内容就可以了……”
“你知不知道暗黑族最擅长利用别人的弱点——”
“我让你别再说服我了，你不明白吗?！”泪水注满了她的眼眶，那不顾一切的神情反而让我动摇了。
我上前一步，“夕云——”
“枯萎藤蔓！”
“奔腾电击！”
我一愣，下意识地回头，艾格妮丝正在我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人。
夕云侧身躲过那道黄色的闪电，看向艾格妮丝的目光中充满戒备。
艾格妮丝穿着人类的衣服，走过来站到我旁边，“不愧是你教出来的人，一边输出，还能躲得及时。”
“你是什么人！”夕云后退了一步，但眼神仍然咄咄逼人。
艾格妮丝挑了挑眉，“我是能打败你的人。我可不像她这么好脾气，如果你再用莫名其妙的理由攻击她——”
夕云气愤地转身冲了出去。
艾格妮丝想要追上去，但我把她拦下了。
“你怎么在这里?”我用魔法修复了客厅，“你不是跟你父母住在夸克星吗?”
“这个等会再说，你受伤了。”她一把抓起我的胳膊，我这才发现伤口又开始流血了。
艾格妮丝轻车熟路地找到实验室。
“干什么，拿我做实验啊?”我戏谑着，小心翼翼地观察那道血痕，“这是纯纯的物理伤口，不是黑魔法造成的。”
艾格妮丝无奈地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那也需要处理。你自己把医药箱翻出来，我不知道在哪。”
我看了她几秒，放弃说服她，老老实实地把医药箱拿了出来。
她从里面拿出几种我几乎见都没见过的药，用一根棉签沾了沾，涂在我的伤口上。
“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不时试探着瞟我一眼，“一点都不疼吗?”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那我应该有什么反应才对?”
“我是想说你别忍习惯了，到最后连最基本的趋利避害都不会了。”
“怎么，话里有话?”
“以你的能力，打败她——夕云，是吧?应该不成问题吧?为什么一定要说服她?”
“她和无天都是我从瑟尔利那里救出来的人，我不想看着她回去送死。”
涂完最后一种药后，艾格妮丝用魔法简单收拾了一下，把医药箱放回原位。
我们坐在实验室里，就像还在萌学园时那样。只是都没有穿校服。
“黛茵藏得还顺利吗?”
“总体来看还好。”
“那就好。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我当然知道保护自己。”
“你做的事情可不像。”
“夕云还没有能力把我怎么样，可是暗黑族对她而言就不一样，”我叹了口气，有些悲哀地看向她，“你知道吗，她们两个不是暗黑族的人，她们是地球人，被暗黑大帝赋予低级黑魔法后带回去做奴隶的。”
“可是这样的人或许有成千上万，难道每一个你都要救吗?”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希望的。
但是，我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不过，她为什么一定要回去暗黑族?”
“因为在她看来，无天唯一的线索在那里。”我靠在椅背上，试探着碰了碰手背上的伤口，“换个角度想一想，艾格妮丝，如果我死了，只留下一封信，你不想要看看吗?”
艾格妮丝愣了一下，随即轻笑起来，“所以你才想办法阻止她，因为你在她身上看到了你自己。”
我不置可否，微微一笑，然后摇了摇头。
这个人跟谜亚星一样，不管什么时候，哪怕我只说半句话，她也能猜到全部的意思。
“好了，艾格妮丝同学，该谈谈你了吧，”我扬了扬眉毛，“你怎么会突然回到这里?”
“一个索利族的人找到我，把魔法之笛给了我，跟我说‘把有自我意识的暗黑小兵逼急了可是很危险的’，我吹响魔法之笛，就到这里了。”
她的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我坐直身子，“别这么轻描淡写，就好像你早知道吹响魔法之笛后不会有事一样。”
艾格妮丝装作听不懂似的耸了耸肩，“那又怎样?我父母研究过，我知道把暗黑小兵逼急的后果，而且能这么做的人只有你。”
“好吧，”我无奈地坐了回去，“那谢谢你，自身难保还想着救我。”
我想，在面对她和谜亚星的很多时候我都忘了，忘了他们与我势均力敌的能力。
“哦对了，有一件事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我突然有些局促不安，“黛茵成了月之星。”
艾格妮丝流露出一种调皮的神色，“怎么，你怕我不开心?”
“我不知道，这种感觉好奇怪，”我小声嘟囔，“我叫你别回去，然后我自己成了月之星……”
“喂，你不会真的怕我生气吧?”
我甚至有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就是觉得这种行为看上去很——嗯——恶劣。”
艾格妮丝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别傻了，安蒂，我又不是桂恭梓。”
“哦?你居然还知道桂恭梓……”
看我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艾格妮丝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你还记得吗，我曾经跟黛茵说过一句话。”
我抬眼看向她。
“安蒂，我不愿甘拜下风，除非对面是你。”
我抿着嘴移开目光。
好像在很多人那里，我都与众不同，可是当我真正意识到这件事时，总会不由得质问自己——我做过什么吗?我真的值得吗?
“所以安德洛同学，你听好了，你别总想那么多。”
“对不起，”我小声说，“当时我刚经历了很多复杂又奇怪的事，情绪不是很稳定，后来我才意识到不应该把你困在森芮庄园。”
“所以你决定去救我父母?”艾格妮丝敏锐地问。
我认命般地点了点头，说出自己憋了很久的话，我感觉轻松了不少。“我知道你知道，他们问了我名字，我说我叫黛茵。”
“他们很感谢你，当然我没告诉他们你的事。”
“谢谢你。”
“所以你要知道，这世界上很多事情不可避免，你不用总是小心翼翼，”艾格妮丝把凳子挪得离我近了一些，“不是所有人都像瑟尔利那样，把一切的错误归结于你。”
我愣了一下，“怎么突然这么说?”
“没什么，只是我总有种感觉，你从来没有真正从你的童年中走出来过，所以很多时候你总把事情往坏处想，总在考虑别人，因为瑟尔利那家伙让你从小就觉得自己的安全和生命可以随便被剥夺。”艾格妮丝凝视着我，“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我想告诉你，那是他的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我有些慌乱，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你在乎别人胜过在乎你自己，所以你才会早早学习星光刃，才会纠结时空战役时要不要彻底牺牲自己，”艾格妮丝像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直视着我，“你爱别人胜过自己，所以你才容易自责，才那么害怕失去。因为曾经你有很长一段时间被迫离开了你爱的人，又有人一直拿你爱的人威胁你，可是那不是你的错，安蒂，那些都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艾格妮丝不依不饶地说，“没有人是完美的，事情的发展也不会永远如谁所愿。谜亚星喜欢你，帕主任和费司特校长偏爱你，大甜甜老师向着你，大长老和萌骑士们信任你，还有我和帝蒂娜、茱丽叶和泰咪……这些都不是因为你有多强，也不是因为你有什么经历或者认识什么人，而是因为你是你，仅此而已，你的每一个微小的部分组合成了你，才让大家对你很好，而不是像瑟尔利那样，只有你为他们做了什么才能换来本该属于你的东西。”
“我知道，艾格妮丝——”
“你不知道。”她紧紧地盯着我，仿佛无形之间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你是一个倔强的人，可是你失去的太多了，所以你会加倍珍惜身边还在的人，你总怕自己守护不了——暗黑族让你早早就失去了你这样的人本该有的自信。你从来没有真正原谅过自己，对吧。”
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却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有这种冲动。
“可是那是瑟尔利和暗黑族的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我目光躲闪，机械般地重复道。
艾格妮丝也站了起来，但依旧平静，“看着我。”
我强迫自己对上她的目光。
“就算你没救回你想救的人，那也是施暴者的错，而不是你的错。”
“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不要逃避，安蒂，”艾格妮丝轻声说，“我不敢轻易让你学会依赖别人，但起码你要重视自己的安全。”
下一秒，她突然抱住我。
我愣了很久，才慢慢回抱住她。
“你所有的经历，所有的痛苦，都不是你的错，”艾格妮丝用几乎是耳语的声音说，“你不亏欠任何人，不要总是拼死保护别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我心中炸裂开来，我感到自己的肩膀在轻轻颤抖。
不是我的错……很多人都跟我说过这句话，肯豆基爷爷，帕主任，陶格叔叔，年轻的奥托长老……
但我想，只有眼前这个人说的每一个字都能让我心头一颤。
我说不清自己是何感受，既有被看透的狼狈和逃避，又有一种莫名的激动。
我突然懂了，或许这跟当年我和艾瑞克还不熟时，他突然在我面前失态的原因一样。
都是一种说不清但冲击力极大的情绪。
艾格妮丝把我抱得更紧了。
良久，我渐渐平静下来，她缓缓地松开我。
我第一次如此坦然地擦掉眼泪，“艾格妮丝，谢谢你。”
“我们都很在乎你。”艾格妮丝真诚地说，然后垂下眼眸叹了口气，“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劝你放弃使用星光刃，我只是担心你。”
我抿着嘴唇点了点头，“我明白，只是，那是我不得不做的事情。”
“好啦，”她笑笑，重新坐下，仰头看着我，“大英雄，去拯救世界吧。”
“听起来很高尚。”我苦笑了一下，然后回以同样真挚的目光，“我也不敢给你承诺什么——”
“你不需要承诺什么，我甚至不奢求你能答应我保护好自己。”
“但起码我不会再故意瞒着你什么了，就算不得不瞒着萌学园里的那些人，我也会告诉你。”
“这对你来说已经是很高的承诺了。”
我看了看时间，“陶格叔叔告诉帕主任黛茵很快就回萌学园，我不能在这里呆太久。”
“魔法之笛的时间也快到了，”艾格妮丝站了起来，“你说过，我们都有各自的战场。现在我的战场也交给你了，安蒂，记住，不管成败，我们都爱你。”
说完，她朝我笑了笑，一边挥手一边消失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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