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酒屋的暖光落在方案纸页上,将“肩袖肌群放松步骤”那一行字映得格外清晰,连纸张边缘被精心修剪过的弧度都看得分明。宇佐木的指尖划过示意图里标注的红色重点,指甲无意识地蹭过纸面,留下浅浅的白痕——方才隆二递方案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那一点温和的温度,像落在雪地上的火星,没来得及燎原,却在掌心烙下了挥之不去的暖意。
“先看第三页的‘呼吸联动法’,这个对你训练前缓解心慌很有用。”隆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没有急着翻页,而是伸出右手,缓慢地抬起至胸口高度,掌心朝上,手腕保持自然放松的弧度,“吸气时抬手,感受腹部慢慢鼓起,不要刻意抬肩;呼气时落手,让肩颈随着手臂的下落自然松弛,每次重复五次,能快速平复旧伤引发的应激情绪。”
宇佐木跟着抬起手,起初动作还有些僵硬,肩膀不自觉地绷紧,吸气时胸口发闷,总觉得呼吸不畅。隆二看在眼里,没有直接指出,只是放缓了自己的呼吸节奏,声音也放得更轻:“不用急,跟着我的节奏来。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我年轻时练攀岩,总因为急于求成忘了调整呼吸,最后体力透支摔下来吗?这呼吸法,还是后来我的心理医生教我的,能帮人快速沉下心。”
这话让宇佐木瞬间放松下来。她想起第一次诊疗时,隆二就跟她提过自己的过往——曾经也是个怀揣攀岩梦的少年,为了省队选拔每天泡在岩壁上,却因一次意外摔断腿,从此与攀岩场渐行渐远。那时候她只觉得惋惜,如今再听隆二提起,却多了几分共鸣,跟着他的节奏调整呼吸时,也少了几分拘谨。
第二次吸气时,她刻意放松肩颈,感受着空气慢慢涌入腹部,指尖甚至能摸到腹部轻微鼓起的弧度;呼气时,手臂缓缓落下,肩颈处紧绷的肌肉像被温水浸泡过一样,渐渐松弛下来,连心里压着的愧疚感,都跟着淡了些。
“有没有觉得胸口的闷胀感轻了些?”隆二停下动作,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我当初刚学这个方法时,总记不住节奏,练了一个星期才熟练。你比我有天赋,这么快就找到了感觉。”
“嗯,好多了。”宇佐木点点头,收回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案边缘,纸页的光滑触感让她稍微安心,“以前训练前心慌,我只会攥着镁粉袋硬扛,要么就是反复检查安全绳,总觉得多做些准备,就能压下心里的慌。要是早知道这个办法,或许去年比赛前,就不会因为心慌失误了。”
“运动员总习惯用‘硬扛’解决问题,觉得‘承认脆弱’就是‘不够专业’,却忘了情绪也需要疏导的出口。”隆二拿起桌上的清酒,给自己添了小半杯,酒液顺着杯壁滑下,泛起细密的泡沫,“就像我当年受伤后,总躲在医院里不肯见人,觉得自己‘废了’,连教练送我的攀岩鞋都不敢碰。后来心理医生跟我说,‘情绪藏得越久,越容易变成心结’,我才慢慢愿意跟人说起自己的遗憾。”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眼底闪过一丝熟悉的怅然——这些过往,他之前跟宇佐木提过片段,如今再细细说起,更添了几分烟火气:“那时候我母亲每天都来医院陪我,给我带她做的盐烤青花鱼,说‘就算不能爬岩壁,也能找别的喜欢的事做’。后来我选了运动心理学,就是想帮像我、像你这样的运动员,不用再一个人扛着心里的坎。”
宇佐木的心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隆二之前跟她分享过往时,她只当是前辈对后辈的鼓励,可此刻再听,却觉得那些话里藏着深深的共鸣——自从去年肩袖撕裂,她就总怕队友说“你不如以前了”,怕教练失望,更怕自己承认“我真的很怕旧伤复发”。这些藏在心底的秘密,隆二或许早就从她的诊疗报告、从她躲闪的眼神里看出来了。
“我受伤住院的时候,有栖每天都来陪我,早上五点就起床做清淡的流食,晚上守在病床边,给我读训练手册里的比赛案例,说等我好了,就陪我去爬以前没爬过的富士山岩壁。”宇佐木的语气渐渐软下来,目光落在桌上的盐烤青花鱼上,鱼肉已经凉了,却让她想起了住院时的日子,“可我那时候总躲着他,他给我喂饭,我就说自己不饿;他想帮我活动手臂,我就说疼,其实是怕他看到我连筷子都握不稳的样子,怕他知道我其实不想再爬了,又怕辜负他的期待。”
这是她第一次把心里的矛盾说给隆二听。之前隆二跟她聊过往时,她还羡慕他能坦然面对遗憾,可真到自己身上,才知道“承认脆弱”有多难。
“我懂这种感觉。”隆二轻轻点头,语气里满是理解,“我当初也怕家人失望,怕朋友同情,总逼着自己说‘我没事’。可后来才明白,真正在乎你的人,从来不会因为你的脆弱离开你。有栖的期待是因为爱你,可你的感受,比任何期待都重要——就像我母亲当年从不说‘你要重新站起来’,只说‘你开心就好’。”
“你母亲做的盐烤青花鱼,一定很好吃吧?”宇佐木下意识地问。之前隆二跟她提过母亲的料理,此刻看着桌上的青花鱼,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好奇。
“嗯,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隆二笑了笑,眼底瞬间泛起温柔的光,和之前聊起母亲时的模样一模一样,“我母亲以前是小学的料理老师,每次我训练回来,不管多晚,桌上都有一盘热乎的青花鱼。她总说,慢火烤的鱼肉能安神,让我别总想着训练里的失误。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怕我逼自己太紧,想让我借着吃饭的时间,好好放松。”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凉掉的青花鱼,却没有放进嘴里,只是放在鼻尖闻了闻:“今天看到老板说有新鲜青花鱼,就想着点一份给你尝尝,说不定能让你想起些开心的事。”
宇佐木看着他的模样,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小时候她第一次攀岩哭着回家,母亲也是做了盐烤青花鱼,抱着她说“不想爬就不爬”。那时候她不懂母亲的温柔,直到后来母亲去世,她才明白,那些看似“不催促”的背后,藏着最深的心疼。
“我小时候第一次攀岩,是母亲带我去的。”宇佐木的声音带着一丝怀念,还有几分哽咽,“那时候攀岩墙只有两米高,我站在下面不敢动,哭着说‘我怕’。母亲没有催我,只是站在下面张开手臂,说‘妈妈在这里,你想爬就爬,不想爬我们就去吃冰淇淋’。”
她说起自己第一次参加市级比赛,紧张得手发抖,是母亲特意请假去现场,给她递了一颗水果糖;说起母亲去世前,还拉着她的手叮嘱“别总硬扛”;说起和有栖结婚时,她特意做了母亲教她的青花鱼,却总觉得少了母亲做的味道。这些话,她没跟任何人说过,可对着隆二,却能毫无保留地说出来——或许是因为隆二也有过相似的遗憾,或许是因为他总能用最温和的方式,接住她所有的情绪。
隆二安静地听着,偶尔递一张纸巾给她,或是悄悄给她空了的酒杯添上半杯清酒。他没有像别人那样说“别难过”“你要坚强”,只是在她哽咽时,轻轻说一句“我能理解”——就像当初他跟宇佐木分享过往时,也只是希望有人能懂他的遗憾,而不是一味地安慰。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居酒屋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说话声、酒杯碰撞的声音和轻音乐交织在一起,却没打破他们之间的平静。桌上的青花鱼彻底凉了,关东煮的汤也少了大半,可宇佐木却觉得,这是她受伤后,吃得最“安心”的一顿饭。
宇佐木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隆二,我跟你说了这么多无关诊疗的事。之前你跟我分享你的过往,我还没好好跟你说过我的事,今天倒是啰嗦了这么久。”
“没关系。”隆二摇摇头,眼底带着真诚的笑意,“之前跟你说我的事,就是想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些。能跟人说说心里话,本身就是一种疗愈,比任何方案都有用。而且,我很喜欢听你说起这些事,比看诊疗报告,更能了解真实的你。”
宇佐木的脸颊微微发烫,赶紧低下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萝卜放进嘴里。昆布汤的鲜醇在嘴里散开,却没盖过心里的悸动——她知道,隆二对她的关心,早已超出了“医生对患者”的范畴。之前隆二分享过往时,是在为她“铺路”,让她敢于说出自己的脆弱;如今耐心倾听,是在为她“托底”,让她不用害怕被评判。
就在这时,隆二拿起桌上的情绪监测表,递到宇佐木面前:“这个表你每天填一次,不用刻意隐瞒情绪。下次见面,我们可以根据表上的内容调整方案——就像上次我跟你说,我当年是靠记录情绪,才慢慢走出低谷的,这个方法对你应该也有用。”
“下次见面?”宇佐木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惊讶,还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嗯,你的应激反应还需要慢慢疏导,后续的复诊不能少。”隆二的语气很自然,“要是平时训练时突然心慌,也可以随时给我发LINE。我当年情绪差的时候,也总跟我的心理医生沟通,及时疏导,才不会让情绪积成心结。”
宇佐木接过监测表,叠好放进包里,和心理调节方案放在一起。她知道,“下次见面”对她来说,早已不只是“复诊”,更像是一个期待——期待着能再跟隆二聊聊,不管是诊疗方案,还是那些藏在心里的小事。
她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快九点了,赶紧站起身:“隆二,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不然有栖该担心了,他还说给我留了热汤。”
隆二点点头,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浅灰色棉麻布袋,上面绣着细密的梅花:“这里面是我母亲留下的腌梅子,之前跟你说过,她总说梅子能缓解烦躁。你训练累了、没胃口的时候,拿出来吃两颗,配着米饭正好。”
宇佐木接过布袋子,能闻到淡淡的果香,心里满是感激:“谢谢你,隆二,今天不仅教我调节情绪的方法,还听我说了这么多,还给我带了腌梅子。”
“路上注意安全,到家后给我发个消息报平安。”隆二朝着她挥手,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和之前跟她分享过往时一样,温柔又让人安心。
宇佐木用力点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风铃“叮铃”作响,她拿出手机,先给隆二发了条消息:“隆二,我已经在去电车station的路上了,谢谢你今晚的招待,腌梅子我很喜欢,下次见面我会把情绪监测表带给你。”
接着,她又点开和有栖的聊天界面,犹豫了很久,才敲下一行字:“有栖,我刚结束辅导,大概四十分钟后到家,你不用等我了,汤我回来自己热就行。”
发送完消息,她加快了脚步。夜风带着凉意吹过来,让她清醒了不少——一边是有栖的温柔陪伴,一边是隆二的懂与契合,还有那些藏在过往分享里的共鸣,让她心里的天平,渐渐开始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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