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将降未降,城市的灯火在某一瞬间一齐亮起,映照在柏油路上,泛起微光。
莱伊下车离开后,月见里千鸟就将车开到了监狱边上,停在一棵粗壮的樱花树下。
她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目光穿过车窗,凝视着高墙内星星点点的灯火。
今天就是犬田哲二出狱的日子了。
还有四十分钟。
月见里千鸟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天空不知何时飘落下了雪花,天色都昏黄了下来,浑浊而沉闷。
犬田哲二不是什么好人,不务正业,不事生产,整日在街头巷尾游荡,惹是生非,厌恶他的人不计其数。
但是恨他恨到想杀了他的人,却只有她一个。
指尖隔着车窗轻触雪花,月见里千鸟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微微叹了口气。
想不牵扯到自己的杀掉他,还不是那么容易呢。
短短的时间内,外面天色愈发昏暗了,连带着车窗上的倒影颜色都变得愈发深了……嗯?
窗外深色的倒影敲了敲玻璃。
月见里千鸟眨眨眼睛,降下车窗,“安室透?”
安室透微微一笑,“开车门。”
“你来干什么?”
月见里千鸟没有开门的意思,转而问道。
“来陪你接人。”
“诶诶诶?”
安室透懒得等她应允,将胳膊顺着打开的窗户伸进来,准确的按在了车门的解锁键上。车门应声而开,安室透侧身坐进副驾驶座。
“……你还挺有本事的。”
月见里千鸟顶着他犀利的视线,嘟嘟囔囔的靠在座椅上。
安室透随手甩了甩发梢落下的雪,牵起嘴角,“确实费了不少功夫,藏得相当隐蔽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这件事,还是月见里千鸟这个人。
此刻,他心头翻涌的滋味仍难以言表,当看到标注着“月见里千鸟”名字的那份资料时。
无论是小学毕业后失去父亲,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抑或是国中时母亲惨遭杀害,她独自一人半工半读支撑着完成学业;再或是升入大学后,因经济拮据几乎断绝了所有人情往来……
他全都毫不知情。
她从来没有提起过。
安室透忆起,自己曾满心欢心的准备在毕业典礼那天向心仪的女孩表白,甚至勾勒好了与她共度余生的蓝图,却对她的过往一无所知。
何等可笑。
说不清到底是愤怒,心疼还是别的什么,安室透故作轻快的开口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特意这个时候跑过来,”月见里千鸟偏过头看着他,“怕我杀人?”
见他不语,月见里千鸟冷笑一声,“你大可放心,我不会为了这种人影响我自己。”
“所以你准备像列车上那样,制造一场与你无关的意外?还是像在政要晚会上那样,借刀杀人?”
安室透似笑非笑的问着,眼里全无笑意。
“这个嘛……”
月见里千鸟迎着他的紫灰色的漂亮眼睛,心底绷紧了那根弦,面上却不闪不避的露出一个笑,“想多了吧警官,我好歹也是警察,怎么会知法犯法呢?”
撒谎。
安室透的沉默实质化一般,沉甸甸的压了下来。
这个谎是一定要撒的。
月见里千鸟眉眼弯弯,笑的很是无辜。
她很清楚,安室透,不,降谷零这个人,骨子里对正义近乎偏执的信仰从未改变过。
在他心里,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法律总是大于人情。
这样的人,无论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过去,现在有什么样的纠葛,月见里千鸟都不能告诉他自己真正的想法,那无异于将自掘坟墓。
“呀,出来了。”
余光瞥到监狱门口的动静,月见里千鸟扭头看了过去。
一个穿着灰色上衣,深蓝色牛仔裤的中年男人,正缩着脖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地上。雪花落在他有些稀疏的头发上,显得格外落魄。
安室透看了一眼犬田哲二,就扭过头紧盯着月见里千鸟,像是生怕她不顾一切的开车撞过去。
月见里千鸟确实没这个打算。
“你知道吗?我的母亲,名校毕业,生得好看,嫁给了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的恋人。”
她开口道,好像突然来了兴致,坐在花了组织不少经费买的车里,跟他讲起了过去的故事。
“因为我父亲是警察,工作非常忙碌,所以母亲辞去了工作,选择在家照顾家庭。”
“很蠢,对吧?”
安室透不赞同的皱起眉头,但没有说话。
“后来他突然离家,说要去做很有意义的事了。”
是去做卧底。
安室透无言以对,从公安那里拿到的资料当然比月见里千鸟从野路子调查或者猜测的更为全面。
但就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公安会选择一个已经有了家室的男人去做卧底。
犬田哲二渐渐靠近了车子。
月见里千鸟继续说着:“他没有工资邮寄回来,积蓄很快就花完了。母亲很久没有工作,哪怕有着漂亮的毕业证书,也很难找到一份能养活我们两个人的、体面一些的工作。”
“母亲卖掉了房子,带我去了消费低一些的乡下。”
“但那样闭塞的地方,对单身的漂亮女人总是充满恶意。”
透过纷扬的雪花,月见里千鸟仿佛又看见了当年,母亲被邻居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忍受着地痞流氓不干不净的骚扰,在泥泞中艰难挣扎的日子。
“我总想着,等我成年就好了。就能出去工作,母亲就不必承受那么大的压力了。”
只是她们都未曾料到,母亲终究没能等到她成年。
安室透无言地覆上她的手。
月见里千鸟这才发觉,自己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早已因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
“警官,你说,这样的人渣,为什么杀掉一个人,短短九年就能出狱呢?”
她挑眉问道。
安室透哑口无言。
那份卷宗他看过。当初审理此案的检察官,问题很大,对女性抱有强烈的偏见。无论是受害者还是犯人,在他手中,许多女性都曾吃过不小的亏。
但就在两年前,那个检察官已经因为突发疾病死掉了。
“千鸟,这件事,一定还有别的解决方式。”
他紧紧握住仿佛下一秒就要坠落边缘的女人的手,目色诚挚,“一旦踏出了不该走的那一步,就没办法回头了?”
“哪一步?”
月见里千鸟厌烦极了“一定还有别的解决方式”这句话,当年母亲也总是这么说,但事实证明,很多事情根本没有别的解决方式。
“杀人吗?”
“生命这种东西……”
“可是作为组织成员的我们,不是早就踏出那一步了吗?”
月见里千鸟一根一根的掰开他握着自己的手指,眉眼带笑,话却不怎么客气,带着十足的挑衅,“不管是亲自动手,还是什么阴谋诡计,不管目的是什么,杀人就是杀人,你不会觉得自己更高尚吧,安室先生?”
紫灰色的眼眸中燃起了愤怒的火光。
月见里千鸟不期然的想着:看,就是这样,暴脾气的大男孩儿总是更容易生气。
“难道你把自己和琴酒他们当成一样的人吗?!”
安室透咬牙切齿的重新攥紧她的手。
“当然不是!”
月见里千鸟挺起胸膛,“我可是警察,哪怕杀人也比他们高尚,怎么了?”
“你!”
安室透被她的强词夺理气笑了,“你少在这里转移话题,我……”
“诶呀,好啦好啦!”
月见里千鸟想摸摸他的头,奈何手被拉着腾不出空儿,只能用脑门儿蹭了蹭他的脑门儿,“安啦,说了我不会知法犯法。安室先生,我可是警察哦~”
她黑亮的眼中氤氲着笑意。
安室透恍惚了一瞬,将信将疑的正要开口,不远处一阵剧烈的爆炸声让两人都惊了下。
抬眼望去,是方才犬田哲二路过的电话亭发生了爆炸!
安室透猛地回过头——
月见里千鸟瞪圆了眼睛,他进去了吗?他死了吗?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是我。”
月见里千鸟干巴巴的解释道。
虽然她很有嫌疑,但真的还没来得及干什么啊!
她眼中的神情不似作假,但……
安室透用力捶在车窗上,摸出电话,面色阴沉,“风见,去调监控,米花监狱旁边的电话亭,半个月的监控,对。”
他一边说,一边用怀疑的眼神盯着月见里千鸟。
这回轮到她气笑了,“我都说了不是我,是我干的难道我会不承认吗?!”
“你不会吗?”
安室透异常犀利的反问道。
……那确实会。
月见里千鸟有口难言,气鼓鼓的甩开他的手,“行,你查吧,反正不是我!”
安室透紧抿着唇,目光如炬地盯着爆炸现场,“我一定会搞清楚这件事!”
“随便你。下车!”
月见里千鸟烦躁的甩过头。
“哈?”
“我说给我下车!”
冤枉了她,难道还打算蹭她的车回家?
月见里千鸟毫不留情的把人甩在了监狱边上,哪怕周围荒无人烟也没半点犹豫。
坐在车上叹着气敲着笔记本电脑,啃着面包喝咖啡的风见裕也接到了自家上司的第二个电话。
“……风见,来接我,米花监狱门口。”
“好的,降谷先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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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监狱前的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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