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运晨本想伸手去够拿朵盛开的菊花，在听到那人带着平静语气的吐槽后，僵硬着又将手收回。
“啊对！我逗你的，还真当我分不清樱花和菊花，开玩笑……”
被曹恩齐斜眼盯得浑身难受，没好气还是扯过几片花瓣，遮在自己脸前，“看看看，我是一朵可爱的小菊花呦～切，没一点幽默感！”
“是的呢，”曹恩齐合眼叹气，而后将她手中的花瓣接过，字正腔圆道：“晨晨小公主。”
没过一秒。
曹恩齐看他整个人像中了葵花点穴手，五官扭曲成毕加索笔下的世界名画。
头顶有只麻雀飞过，曹恩齐眼睁睁看着那坨鸟屎，从眼前垂直糊在那人干爽黑亮的秀发上。
顺带又补了一刀，“哈哈，学长，你这运气也挺好的。”
某人沉重地紧闭双眼，边压重音色道：“纸。纸！纸纸纸！！！”边在脑海里拼凑出那个王春彧拉着曹恩齐说悄悄话的画面。
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咬牙切齿问着：“王春彧还给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说学长你小时候……喜欢偷穿妈妈的大红裙子，戴双马尾假发，缠着王老师要买洋娃娃，不给买就闹人，看见蚯蚓被吓哭，在学校住宿还尿——”
“打住！”
何运晨感觉自己像在裸奔，本来难得营造出来的浪漫气氛瞬间毁掉，还被按在地上踩了几脚。脸色根本没变红，不是因为他脸皮厚……而是，
宛若刚从山西煤窑里出来的。
心里从最开始的火山爆发，到地震海啸，最后到现在的风平浪静，默默叫嚷着：“老王头，你可真是我的好爸爸啊！”
差点就忘了自己小时候那些“光荣事迹”。不仅如此，还被老爸保留了证据，那时还没有智能手机，拍照用相机，必须洗出来照片的那种。
没办法，谁让王老师热爱收藏自己儿子的表情包。关于何运晨儿时的囧事，几乎所有都被他收集成册。
那天，王春彧说的话里，让曹恩齐真正破功的其实只有一句：“还有，他大班时候被小男生表白，亲了小嘴，回来还给我炫耀。”
时间平静。当何运晨还正在为让自己找地缝钻进去的事发愁时，突觉左肩一沉。
天边空旷，拖着赤红羽翼的太阳，同刚升起的半圆月亮。起承转合，昼夜交替处那道天光……是牛郎织女重逢的鹊桥。
微凉的空气缓缓流动，花香渐浓。他一动不敢动，只是怕吵醒那个靠在自己肩头，正在熟睡的人。
静到，可以清楚听见他的一呼一吸。
约莫，太阳彻底消失。曹恩齐醒了，揉了揉惺忪睡眼。刹那间，对上何运晨视线，在那里，他看见了星辰大海……
“醒了？”
曹恩齐从未见过如此轻柔的他，缓缓开口一句话也只说了两个字而已。
却胜似千言万语。
心口住了位顽皮的孩子，正在将鼓面肆意拍打。节奏混乱……不知所措。
公园的傍晚充满了他所向往的烟火气，不出所料。广场上自然成团的广场舞队，用诺大的低音炮音响循环播放着不同种类的坊间通俗歌曲。
何运晨见他敛嘴轻笑，不由调侃起来：“怎么？艺术家听不惯口水歌？知道你高雅音乐研究多了，别太清高，这都是当下最流行的，一上视频app全都是，我已经被洗脑了！”
“我爸手机歌单列表里也是这些歌。”
他惊讶地望着笑意更重的人，“哇！可以啊郎叔叔，还说王老师审美奇特，不然不然，我看你们父子俩才更胜一筹！”
“……各有各的爱好。”
何运晨目光错位，看着几群风格迥异的阿姨舞蹈团生动灵活的舞姿，瞬间被逗笑。一步迈开，横在曹恩齐面前，照猫画虎开始模仿秀，“哎！是这样嘛～哈哈哈！我可比她们跳得好看多了！”
看那人捂着嘴藏不住笑开颜，见好就收。又回到两人并排的走位。
“哎恩齐！你想象一下，王老师和郎叔叔跳广场舞的画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曹恩齐耳朵快被他吵炸，怎么这人的嘴像个机关枪似的，一开口就停不下来，把众多音响的声音都盖过去了。
摇摇头，无奈笑道：“他俩我想不到，学长你倒是挺合适的。说不定以后人到中年，还能成为领舞，”又脸色一变，眼神暗淡下来，胸口微微浮动，用小到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老狼的腿……不行的。”
“对了！别说王老师好奇了，我也特别想知道，郎叔为啥总叫你大虎？”他用肩头悄悄碰了碰曹恩齐，“你都知道我这么多秘密了，公平起见，告诉我呗！”
他顿了顿，装作自然躲开何运晨投来的炯炯目光：“……小时候，我太调皮，他叫顺嘴了。”
“奥～那你手上的伤——”
“和这没关系。”
发问的人还没说完就抢先被他打断。
何运晨瞳孔在他回避的眼神中上下跳动几圈。伸手拍上人略显壮硕的后背，瞬间明白些什么，打着哈哈道：“害！随口问问而已，别这么凶嘛～”
“……不好意思。”
他将手掌从他温热后背默默移开，顺势放在自己后脑勺刻意挠了挠。
又注意到广场角落里有个点歌的摊子，没等曹恩齐反应，那人便跑去笑嘻嘻对着漂亮小姐姐问道：“小姐姐～这个，”他又对着女孩摆出可爱状，手指示意那人手里的话筒，“可以让我唱一首吗？”
女孩怀里还抱着一大束单个包装的玫瑰花，将手中的话筒递给他，又看到他身后即将靠近的另一个男孩，愣了愣，瞬间笑开，对着何运晨小声回道：“奥～懂了，给你唱吧！蓝牙连上，手机点歌，”顺势递给他一朵玫瑰，“送的，谁让你们都是好看的小哥哥！真羡慕啊……要幸福哦～”
被夸的人依旧傻乐，并没有反驳她的话。手指不听使唤，在歌单里划拉来划拉去，本来想好的歌早就被忘到九霄云外了。
曹恩齐从远处看他和女孩聊得有说有笑，瞬间没了心情，板着脸悄悄立在他身后，重重咳嗽了两声。
“恩齐！要一起合唱吗？小姐姐给我们免费了，还送了花！你看！”
“不了，我不会。”
何运晨还没察觉到他的异常，硬生生拽着人给他递话筒，“来嘛别害羞！我就不信大艺术家不会唱歌，给我个面子嚯～”
后者视线从他憨笑的脸上转移到那人手机屏幕，见他大条地根本没看是什么歌就随意按下去，愣了愣突然发出带点嘲讽的冷笑，“神话。不错，学长你也挺复古，”又看了眼在旁边吃瓜看戏的摊主小姐姐，“男女对唱的，麻烦您……帮他搭一下。”
“什么？我！？帅哥，这样不太好……吧？”
“我觉得挺好，”曹恩齐又将目光狠狠定格在何运晨懵逼的脸上，微笑着加重语气，“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
在曹恩齐的“监督”下，何运晨完成了自己有史以来最尴尬的合唱舞台，不仅因为失误频频跑调破音，还中途忘词……小姐姐则更尴尬，赶鸭子上架的拧巴，应付似的终于哼唱完了整首歌。
因为是广场外放，更加大了社死的程度。周围来了一堆看热闹的散步的人。
曹恩齐也没闲着，若有所思了半晌，悠哉地，从兜里掏出手机，微微一笑的表情被手机挡住大半，继续录制白天暂停的vlog。
“嗯，不错，留个纪念。”
很快，何运晨就从尴尬的气氛里跳脱出来，结束后还不停转身给摊主小姐姐说拜拜。惹得旁边那人更加不悦。
“……学长，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啊？”
何运晨听到这话差点一个趔趄摔倒趴他身上，吓得直接咬破舌头。
“前女友呢？是什么类型的。”
被问的人才意识到哪里不对，脑子飞速运转，回归日常的人精模式。
看着曹恩齐坏笑。
“她啊……温柔、体贴、漂亮、学习好！腿直、腰细、胸大，黑长直！”
“哦，记性真好。”
何运晨看他无意识嘟起小嘴，双臂抱在胸前，明明是酸溜溜的样子，却要强行装无所谓。正准备哈哈大笑想着下一步怎么让人害羞。
直到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公园的出口处。
何运晨仰头才发现，浩瀚无垠的星空灿烂，呆立很久，眼里全是不断闪烁的群英……盛夏午夜微风偏凉，吹过他额前汗湿的碎发，也吹过他心里，荡漾着难以名状不可宣之于口的小情愫。
曹恩齐颔首才听到，那个熟悉的高音mi的琴声。
两人此刻站在，由电子设备铺设在地上，巨大的黑白钢琴键地灯上，施加重力，哪个键就会发出对应的悦耳音阶。
曹恩齐试探着挪动脚步，往何运晨所在的高音do那轻踩一下。
硕大的黑白键盘瞬间全部亮起，开始自动演奏歌曲。led灯屏里逐渐清晰出一个画面。
何运晨听到钢琴声立刻下放视线，和他对视片刻，两双眼睛一齐盯住画面里那颗漆黑却带着无限彩光的宇宙星球。
“那是什么？”
“水星。”
他当然记得这首歌，《水星记》。
也瞬间认出来那个，太阳系中……美得孤寂的天体。
“水星……又叫辰星，它是距离太阳最近的一颗行星。”
这次，换曹恩齐抬头，他在茫茫星河中漫无目的寻找着，关于水星划过的轨迹。
还是落空了。
何运晨低头，盯着跳动的黑白键盘思索着问道：“辰？是晨曦的晨吗？”
“是星辰的辰。”
回答的人没有继续说，只将双手抚上耳侧，再将下颌抬高些，缓缓闭眼，静心欣赏着音乐。
“奥，少了上面的日字。”
虽然知道何运晨只是说着字面意思，但心里还是没忍住抽搐了下。胸中不知什么滋味，他想舒展，却可笑地发现，根本不可能同世界和解，同自己和解……
紧闭双眼，试图让那股莫名的热浪不翻滚出来，“对，苍穹之上，没有太阳……所以，它只是想离温暖更近一些。”
音乐间隙，他似乎听到了那人缓和绵长的呼吸。侧头睁眼，庆幸只有左眼的水汽滑落。
曹恩齐凝视那人映在星空下仰视皓月的侧颜，嘴角向下，将微笑转为苦笑。
心里那句藏了很久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他只是想问何运晨一个简单的问题。
“学长，你愿意做我世界里的太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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