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一切依然真实。
何运晨清楚记得，在很久之前那个大雨后自己生病时的梦里。逐渐失焦的曹恩齐对他说的话:
“虚……这是春天的味道。”
现在的梦里，却只有他孤身一人。
不是春天，是初冬。寒意渐浓。
夜色未合，他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闭眼试图去回忆当初曹恩齐所谓“春天的味道”。每每失败。
城市里的汽车尾气、惨败花香、冷风过境刺骨的凉……
终于又醒了。
宿舍里舍友此起彼伏的鼾声还在继续，他用睡衣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手掌却被枕头侧面那一坨湿乎乎的东西惊到。也不知道眼角旁被“打扫”干净了没。
彻底睡不着。干脆翻身，爬下床开始修改期末考试需要的答辩论文。
也不知道是论题难度高，让他这个无所不能的大学霸在专业知识上吃了亏，还是何运晨自己心绪不宁。
从二半夜开始，整个人似乎钉在电脑旁，手指压根没听过地敲打静音键盘，左下角字数却也只增加了几百个，几乎把能查到的资料全都看了一遍，还有为数不多的英文文献。
最后磕磕巴巴终于写完初稿，头发都快被自己揪秃了。才勉强截稿……打着哈欠，无意间从窗帘缝隙里，看到新一天的阳光透进来。
“……何运晨啊何运晨，想不到你也有今天，真是活该。”
他看着镜子里疲惫的自己不满地小声嘟囔。黑眼圈，眼袋，痘痘，还有暗沉的皮肤……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得了什么长期的慢性病。
而另一边截然不同。
曹恩齐则是安然入眠，一夜未梦。第二天清晨睡到自然醒，完成每日任务后悠哉地去上课了。
出门前还给自己右手上贴着的创口贴换了一个可爱小熊的款式。
看上去状态极佳。
今天法律系有专业讲座，所有学生一个早晨时间全泡在了阶梯教室。
何运晨被舍友拉着非要坐在李晋晔他俩三个后面。几个人聊天的声音几乎盖过了教授在台上的讲话。
“哎老何，来来来！哥几个给你让出位置了，你们小情侣热恋期，都懂都懂。”
何运晨被推在王颖飞旁边的位置，后者先是呆住，没过几秒突然对着何运晨翻了个大白眼，咬牙切齿道:“……我可真是谢谢你们啊！”
“飞，飞飞？”
“干嘛！”
何运晨明显是被女孩这反应吓到，回过神一想也没什么，这丫头性格就这样，习惯了，况且这次的事也是让人小姑娘赶鸭子上架。除了请吃饭，代他们去打辩论，还有……日后必须给她介绍一个理想男友！
“……额，中午食堂想吃啥，（哥）请你。”差点说漏嘴，最后还是被女孩一个眼刀搞闭嘴。
还没等王颖飞开口，后面的舍友和李晋晔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调侃着:
“啧啧啧！哎呦喂，老何你行不行，怎么能请人姑娘吃食堂！”
“食堂有什么好吃的，你不会要带人买红薯吧？”
“就是！你可别抠门啊别忘了你以前可以为了钢……”何运晨突然清醒，目光犀利盯着其中一个舍友，“我的女朋友，我会操心，你们管好自己。”
话至此处，旁边一直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的王颖飞突然一脸八卦，笑眯眯试探着问:“没看出来啊小何，来，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的，”女孩装作吃醋模样，直接上手揪住何运晨左边耳朵酸声道:“我想听听，可别漏了细节！”
见到这种场景，后排的一众舍友更激动，吃瓜起哄一起上。差点把教室顶给掀翻，惹得周围同学的目光全聚集过来。
维持秩序的辅导员和老师气的差点直接把他们赶出去，只不停拍桌子咳嗽表示让大家肃静。
知道实情的李晋晔和詹秋怡在旁边只笑也不说话，时不时看着王颖飞“教训”何运晨的场景，心里暗自叫爽。
李晋晔一只手转笔另一只手就没从詹秋怡腰上下去过。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最后只摇摇头继续听课。
终于熬到讲座结束，进军食堂的人群乌泱泱一片。何运晨和王颖飞被自动挤在一起，前者个子高，伸长脖子却看到从大部队里分出去一小部分男男女女手牵手往二教方向冲。
“咋了老何？脖子落枕了？”
“何哥，你看什么呢？”
李晋晔同样也牵着詹秋怡，前者也学着他的样子朝同一个地方瞅。
何运晨指了指那边快速流动的队伍，“他们去二教……奇怪！食堂什么时候搬家了？”
詹秋怡和王颖飞问了个路过的学妹，得到的回答是:
“学长学姐，这你们都不知道嘛？他们一定是去天台了，”小学妹给他们指了指天上，“看，今天有双彩虹！学校有讲究，双虹降临的那一天在二教天台告白的情侣会长长久久，一辈子都分不开！”
何运晨听后也抬头看了看天，确实有两道很明显的彩虹，但是这种毫无逻辑的传言也能信！大笑着，满脸不屑五官极度夸张道:“真当我们是弱智？初中物理白学了？炒校园文化能不能搞点正经东西？我反正不——”
何运晨话说一半才，发现舍友和李晋晔他们早就淹没在去二教的人群中。内心抓狂，“喂！没有人听我说话的嘛！太没有礼貌了！”
真香定律。
何运晨跟在大家身后，一路上都在玩儿衣服上的抽绳。脸被气的鼓囊囊。看见通往天台的楼梯上居然还在排队！
“真是离天下之谱，我就当今天陪你们过来看个笑话了！”又慢悠悠飘到詹秋怡旁小声道:“哎秋怡，他这个脑子，你不担心以后自己吃亏？”
“小何哥，是我想来的，晋晔陪我……”
何运晨一时语塞，尬在现场。却被一只手强行拽回去，王颖飞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极为生动，趁周围人少赶紧问他，“拜托大哥，你就不能浪漫点吗？别装了，我早先就看到你和姓曹那个小帅哥在天台约会过了！怎么现在反应这么大，”
“你还提这事？！”
“怎么敢做不敢当了，信不信我——”
“你想干嘛？”
“去曹恩齐那揭你老底呀～为了他你可是煞费苦心，把我当工具人了！”
“嘘！！！祖宗哎，你声音小点！”
正当两人为了这件事争执不下时。队伍最后一个男孩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麻烦大家让一让，谢谢！不去天台，我们去琴房！”
唐九洲的声音被何运晨认出来，后者居然没敢转头看他。他来琴房干什么？这小子不是对面工业设计的嘛？！
唐九洲身后跟着两个人，曹恩齐和石凯。一个低着头默默上楼，一个扛着吉他走在最后。
半晌，何运晨是从周围人口中的小声八卦里得知，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后面。瞬间收了笑，闭口不言，脸色非常难看，甚至刻意避开唐九洲三人不得不挤过来的身体碰撞。
手心里的汗滑到已经快抓不住旁边女孩的手了……
在他和曹恩齐基本保持平行的一瞬间，终于鼓起勇气抓住机会斜眼偷看那人几眼。
不出所料，曹恩齐根本没在回看自己，一点也不尴尬。
“……大哥，你也太假了。还有，你这手汗，”王颖飞说着，顺势将纸巾塞进牵自己手的掌心，将自己的手替代回来，“赶紧擦擦。”
曹恩齐也知道他在。对于今天天台这种情况却是没料到，本来可以和石凯唐九洲一起排练却一直被窗外闹哄哄的噪音打断。
石凯气的一把撂下吉他，正要冲到外面去和他们理论，后脚就被唐九洲拦住，“石凯，别冲动，今天这里确实情况比较特殊……要不咱们换个地方练？”
“他们太吵，已经影响到别人正常工作了，我必须要去说两句！”
一直端坐在琴旁的人终于开口，柔声劝道:“换地方没设备，这里太吵，九洲唱歌也听不到，”他叹气，愣了很久才决定，轻轻合上琴盖，“今天先不练了，都回去休息吧。”
此话一出，唐九洲和石凯就像被放出笼子的小鸟，难掩开心！确实，像他们三个这种水平，排练这种事，自然只是同平时玩儿一样简单。
虽然都嘴里叫嚷不满，但心里早就乐开花了。两人笑得边开玩笑，边上手拍打着曹恩齐，说晚上去哪儿玩儿，又是哪里新开了馆子，曹恩齐也被这俩开心果逗得直乐！
旁人眼里看，他们三个就像开了结界。
没错，这个旁人就是何运晨本晨。
王颖飞发现，何运晨从刚曹恩齐一行人进琴房开始眼睛就没从那个方向回来过，表情逐渐从好奇到严肃，从严肃到愤怒，从愤怒到……
“大哥，手！疼疼疼！”
何运晨却没发现自己一直捏着人小姑娘手指，在自己醋意上头时差点把人手指头掰断！
王颖飞抽回发红的食指不满道:“你看就看，醋了嘛这不是？但能不能不要殃及无辜……医药费！”说着冲何运晨小腿上轻轻踹了两脚，同他保持开距离。
正当曹恩齐三人刚出门时，何运晨一把拉过还在旁边准备吃瓜的王颖飞站在人群中间。
谁让何运晨是学校是风云人物，这一个惊天举动惹得所有同学都开始起哄围坐一团，还有不少举着手机拍照的！
“呦！何帅，你和飞飞姐在一起这么就还没表白呢！”
“天呐！今天赚大了！这也太浪漫了！”
“老何！不愧是你！牛！”
只有王颖飞，李晋晔和詹秋怡板着脸将目光转移到曹恩齐身上……
曹恩齐本来是想快步离开，但被另外两人拽住。
“恩齐，别怕。他敢欺负你我就上去揍他！”
“对，恩齐我们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曹恩齐低头不看，但耳朵极度敏感，心里明明在暗示自己他已经和自己没关系了，那人却还在自己脑海里，赶也赶不走。
只听天台中央的位置，何运晨和王颖飞被众人簇拥在正中间。
何运晨先是把自己的白衬衣整理好，再使劲儿清了清嗓子。看到对面的王颖飞忍住“我要杀了你”的表情直接略过。
在大家视野里，何运晨确实是在专注看女朋友。
但是。在曹恩齐无意抬眼间，居然对上他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他看的人，是他。
何运晨停顿许久，嘴角藏不住的笑意满满，而后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道:
“你听清楚了，我只说一遍。我，何运晨，喜欢你！”
……
耳鸣的感觉又来了。
曹恩齐恍惚着，挪动已经麻木的脚步，不知是悲是喜。
他下意识拦住石凯和唐九洲，无力拉扯两人掩饰内心慌张，“结束了，我们……走。”
何运晨这次再也不躲了，盯着那人摇摇晃晃的背影许久。释然笑开，抬头看着挂在蓝天上的双彩虹……开始长达五分钟的傻笑。
虹销雨霁，美轮美奂。冬日的晴空万里，天边的日月同辉。
这天的白昼，极长。
……
几天后。
曹恩齐伸了个懒腰站在太阳地下，终于露出微笑。拨通电话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喂，你们两个人有兴趣来参加下周的漫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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