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何运晨身上。
曹恩齐愣在原地，他努力将自己隐藏在人群里。手里的快门键最后闪烁一下，失魂落魄到连镜头盖都没装上。
舞台上其他三组搭档早就准备好等待游戏开始。
李晋晔在台上不停给何运晨使眼色让他主动出击，但他看着周围人鄙疑的目光盯着他和王颖飞，下一刻就明白怎么回事。
最终还是后者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将他一掌推出去，用着只有他俩才能听懂的话述命令道:“何哥，我们只能帮你到这了！”
何运晨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脸皮声誉，烦躁地一把将碍事的假发扯下。一点也不滑稽可笑，就这样，目光坚定看着对面的曹恩齐。
短短五秒内，在脑海里想过无数种曹恩齐此刻绝望的心态。
可是，两人依旧呆在原地，你不过来，我也不过去……
王颖飞将绑住搭档的红绳硬塞在他手里时，被他再次袭来的手汗吓了一跳。朝着那人目光直视的方向，看到了躲在另一边的“无脸男”。
“你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还怎么保护他。”
何运晨听着女孩在他耳边轻声说些最严肃的话。外人看似亲密，但只有自己知道，身边的朋友，都在帮他们。
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曹恩齐将他和王颖飞的“亲密举止”全然看在眼里。他像订在地板上似的，根本挪不动脚步，耳朵里充实着主持人通过音响极度不耐烦的催促声。
正当他终于决定，低下头不再去看那束炽热目光时，突然感受到周围一片哗然，自己面前的同学不约而同让出一条路。
顺着地板路他终于在尽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脚步:何运晨虽然穿着女装，但整体气质早就跳脱出来……恍惚间回到一年前，自己偷摸欣赏何运晨在模拟法庭上，气宇轩扬的少年轻狂模样。
那人特意避开他的右手，下意识牵过曹恩齐左手，动作温柔用红绳轻轻将两人手腕绑起，“别怕，只是游戏，一会儿你只要跟着我就好。”
上台的时候，何运晨还是感受到了，来自两人被绑在一起的手腕间，与自己对抗的力量。但最后还是妥协了。
曹恩齐一言不发，面具也还挂在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活脱脱像个只会动的巨型玩偶。
他在想什么？何运晨将内心的一问全然施加在两人唯一有接触的手腕上，逐渐感受到曹恩齐指尖开始发凉，没有任何回应。
面具下的人终于在开始游戏后的自由活动时间里开口说话:“……何运晨，”泪水顺着白净脸颊再次滴落，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两人手腕接触的缝隙间，男孩强忍住呜咽，绝望着结结巴巴问道:“不要，不要再耍我了……放，开。”
何运晨立刻察觉异常，面色凝重想开口说点什么缓解气氛，但最后发现说什么都已经覆水难收了。
心一横，大脑控制自己和那人绑在一起的部分，五指牢牢扣住曹恩齐还在颤抖的冰冷左手。
曹恩齐看不透他，只是脑海里，何运晨同女孩亲密的样子、那天天台上的情景、还有刚才那人对自己温柔的模样……交叠往复，将他从地狱带向天堂，再从天堂推向地狱。
心里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行尸走肉般，结束了这个可笑的游戏。
至于结果，他也根本不在意。解开绳子的一瞬间，他摘掉自己身上的黑布和面具转身就跑……
后面，何运晨满脸抱歉怀里塞满了游戏胜利后获得的奖品，对着他立刻消失在远处的背影充满歉意喊道:“恩齐！你去哪儿？等……”
随后无力瘫坐在旁边被踩到脏兮兮的台阶上，重重叹气，将还没喊完的话小声自言自语讲完，“等等，我有很重要的话想对你说。”
曹恩齐却早就不见了踪迹。
热情上头结束后，冷锋过境，气温骤降。场馆里的同学们都套上了棉袄外套。
游戏散场，白昼谢幕。
李晋晔詹秋怡和王颖飞三人站在何运晨旁边沉默，将空气里的温度拉到最低。
直到还瘫坐在冷冰冰大理石台阶上的何运晨主动开口，“……你们回去吧，辛苦，”又抬头特意看了眼王颖飞，“飞飞，谢谢了。”
李晋晔顺手递给他一杯热乎乎的奶茶，“我们回去，你呢？”
“我……想，”
“你还想等他回来找你？！”开口的是王颖飞，女孩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问着。
何运晨疲惫且绝望在三人间扫过一圈，“嗯，我自己放的火，自己收拾烂摊子……会回来的，因为他是曹恩齐，”但随后眼神再次黯淡下来，用尽全身力气挤出最后一句话:“今天结束前，我要答案。”
三人相互对视，默许了何运晨这种行为。走之前塞给他一件黑色羽绒服，李晋晔拍着他肩膀交代道:“老何，晚上要变天了，衣服拿着。”
不出所料，昏暗天空中被北风吹打的小雨，被体育馆外高耸挺立的高杆灯闪烁的灯光照亮。
何运晨起身，望着那条路的尽头，盼望着曹恩齐不顾一切奔向自己。
七点半……
八点……
九点……
九点半。
李晋晔将车内暖风开到最大，打开车载广播，无意间听到新闻里机械的播放天气预报:“……我市预计未来两小时后，迎来本年冬天第一场大雪。请各位市民做好防寒保暖工作！”
王颖飞被冻得不停搓手，边吐槽边三心二意看着窗外风景，“你们说，姓曹那小子真能回去吗？”
“不知道，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何哥不直接回去公寓找他。”
“这你们两个就不懂了，老何这是想让那小子自己迈出这一步，心魔难克啊！哎……”
……
三人正聊到关键时候，李晋晔突然问了一句，“秋怡，现在几点了？”
“……开了这么久啊，马上十一点了。”
“还有一个小时，老何那边不知道什么——？！！”
两个姑娘被他突如其来的一脚刹车吓死。闸皮摩擦，车轮蹭在湿润柏油马路的声音极度刺耳！
“曹恩齐！！！你在这？！”
王颖飞率先开口，她几乎是吼出来的，趴在车窗上叫住神游在街道上的人。
“……”曹恩齐看了眼她没理会，继续向前走。他没有伞，没有外套，只穿了件深色卫衣和运动裤。全身几乎湿透。嘴唇被冻到发紫色，面色惨白色双眼无神，像被抽了魂的孤魂野鬼……
“曹恩齐！！！快回去找他！他一直在体育馆等你！过了十二点就来不及了！”
李晋晔硬是没拉住自家姑娘，看着曹恩齐这狼狈样最后干脆把何运晨卖了，急得他全盘托出这段时间的情况，为了节省时间解释清楚，只用最简短的话告诉他:“兄弟，老何他根本没有女朋友，只是为了气你！你知道他有多喜欢你吗？！时间快到了，上车！”
小雨转为大雨，站在雨地里的人突然清醒！没等李晋晔打开车门，道了谢，把腿就朝反方向跑去……
曹恩齐现在不知道怎么控制情绪，他到底该相信谁，为什么自己的行为全被他人所摆布。
在刚才王颖飞摇下车窗的一瞬间对上女孩的目光后，就该知道，他要回去，回去找到何运晨，听完他想对自己说的话。
雨水和泥泞交织，鞋被打湿，刺骨的寒气，空旷的街道，还有那股冲破束缚的勇气……
他想跑得再快一点，追上时间，追上或许还在等他的何运晨。
夜晚:十一点五十七。
何运晨盯着手表上的指针发呆，苦笑着终于在雨地里哀嚎出来，“哈哈哈哈哈！……输了输了……何运晨你还是输了！”
两分钟后，何运晨怀里死死攥住羽绒服，最后看了眼那条已经被大雾掩盖的小路，心如死灰，转身迈开脚步——
直到，
“何运晨！”
被叫住的人以为自己出现幻觉，居然没敢转身看他。
“抱歉，我又来晚了。”
泪水顺势而下，背对着他，脑海里的记忆碎片，将一年前自己走失时的场景推在他面前，那句“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抱歉。”像魔咒般缠绕在他周围。
曹恩齐同他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两人依旧站在雨中。这一次，换他等何运晨转过身……
“你！又迟到了！”他半开玩笑掩饰自己的难过与狼狈，咧嘴傻笑的表情真违和。
曹恩齐则根本笑不出来，一反常态，步步紧逼，“何运晨，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啊？害！没……没有，哎这雨太大了，你别感——”
“我再问你一遍，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何运晨察觉到那人温柔气质下从未有过的攻击性话语，还在心虚打太极:“我，我……我那个，我！”
“好那我来问你，为什么骗我？”
这下，他终于看清曹恩齐的脸，二人的距离也只剩不到半米。
他再次卡壳，明明心里有一肚子话要对他说，但自己这个不争气的怎么看到那人就怂成这样了！
“……白来一趟，那我走了。”
正当曹恩齐转身欲离开时，突然发现自己身后衣服被他一把拉住。
“恩齐别走！我，我说！！！”他再次看向曹恩齐眼睛，那双让他沦陷的清澈双眼拥有魔力，让他死心塌地、让他心甘情愿……
空中透明的液体逐渐凝结，变成纯洁的白，雪花飘落，世界宁静。
何运晨松开扯住他衣服的手，摘掉眼镜，抹了把被雨水打湿的脸颊，让自己正视他，最后尽情放声道:
“我有话对你说……曹，恩，齐！我，喜欢你！再说一遍，我何运晨喜欢曹恩齐！！！从远古宇宙大爆炸到未来黑洞坍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死了，到了下辈子！我也，喜欢你！！！”
两年，这些话憋在他心里早该说了。
心率到达最高，曹恩齐还装作生气，反问，“学长，你确定你要喜欢我？不后悔？”
“谁后悔谁王八蛋！”
“奥～这样啊……”曹恩齐勾着坏笑，再次向前走了半步，“那你差点意思，我就不一样了……”他满眼温柔盯着何运晨还气鼓鼓的小脸蛋……
右手轻轻抚上他后脑勺上的碎发，贴着那双还沾染雨水的唇，用气声吐出最让那人致命的话:“……我爱你。”
何运晨无数次幻想过未来自己主动吻曹恩齐的画面，但没想到现实却这么让他猝不及防……他还睁着眼，能清晰看到那双半眯着的眼眸，雪花挂在他修长的睫毛上，一点点凝结成水雾，顺着那人干洁如玉的脸颊滑落在下巴的美人窝里……
这是他第一次明白，天仙不是用来形容女性的，而石形容正在孱弱拥吻自己的曹恩齐。
大雪持续，不同刚才的浓烈，北风销声匿迹。
高杆灯下动态的斑驳画面好似一幅定格的世界名画，不知其名，美入心房。
两人身体渐渐的温暖起来，不是气温升高，而是心头初暖。
何运晨回应着他蜻蜓点水般的吻，被包裹在那人特有的松香气中。沉溺，消融，全心投入……
他回抱着那人纤细结实的腰枝。看到了，雪花变成淡粉色，变成三月天台上，那片关于爱情的樱花雨……
曹恩齐气息逐渐平稳，轻吻在他鼻梁左侧处的小黑痣，紧紧将人抱在怀里，微笑着在他肩头耳语道:“学长，你还承认自己是王八蛋吗？”
“……算你厉害，多日不见你这小嘴越来越毒了。”何运晨红着脸疯狂解释。
“还不止，我的嘴，又毒又……甜。”
说罢，再次吻了上去。
何运晨宠溺地咧嘴偷笑，伸手揉了揉小孩儿头顶柔软秀发。闭眼回应，吃糖般甜到极致。
心头略过的酸楚全被此刻的甜蜜替代，内心暗自承诺:“学长，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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