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几盏高杆灯立在空中,开始了校园中,学生们喜闻乐见的夜生活时间。
何运晨在听到那句回答后呆立了很久,他还穿着单薄褂子被秋日午夜凉风吹透,用脚不停踹着高杆灯下的立柱,没有再接话。
他从未想过这样的场景,也在心里怨恨自己刚才过于失礼问出来的蠢话。
“介意的话,我去找客服换个人。”电话那头声音微颤,却根本没有被他捕捉到。
良久。
“为什么要换呢?兄弟,既然你我有缘,聊聊呗,”他终于开口,依旧是平日里那副模样,边笑着边单手揉在耳垂上,“巧了么这不是,我和你一样!”
“……真的?”
他迟疑半秒,脱口而出,“真的,骗你是小狗!对了,听你说话,感觉像是学生?”
“……”
“又巧了,我也是!”
“……”
“哎你学什么专业的,难道是平时生活压力太大,才花钱找人聊天的,”
那头犹豫片刻,轻笑着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我还是找客服换人吧,你的演技太差了,不过还是,谢谢你,”
“哎等等,先别挂,”他突然大声阻止。将电话上的扬声器打开,放在嘴边,顿了顿,“我想说,人生在世,冷暖自知……一定要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被外界影响了。”
那头迟迟没有回应,他又不想挂断通话,干巴巴又补了一句:
“我支持你。”
“谢谢你,愿意花五分五十九秒,陪我说话。”
先挂掉电话的人叹了口气,也没再去找客服换什么人。
瘫在凳子靠背上,宿舍里空无一人,顺手关掉了所有灯,将耳机里的音量开到最大,裹在被窝里,祈求今夜不要再失眠了。
曹恩齐自从答应了他去参加迎新晚会,几乎整日把自己关在琴房里练习,从开始选曲目到着手练,都是不厌其烦一遍遍试音。
去食堂的路上还在挂着耳机听曲矫音。
没留神间,面前那人已经将买好的饭晃在他眼前,“辛苦了,听说这几天为了这事都没好好吃饭?”
曹恩齐被他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卸下耳机点点头,道了句谢,跟着他的脚步一起往宿舍楼方向去。
大一和大二的宿舍楼正好在两个对角方向。
何运晨今天不知怎么了,快到地方之前突然说自己腿疼,叫嚷着让本该跟在后面,却已经超过自己的人走慢一点,拉着曹恩齐在分岔路口说了一堆没用的废话,拖沓了二十几分钟才放人回去。
曹恩齐耐心极好,认真听着他讲了一通,不停示意点头,时不时回应着,没有丝毫负面情绪,直到他闻见袋子里飘来的饭香,肚子咕咕叫着。他看着何运晨尴尬一笑,“……不好意思学长,”
“饿了吧这是,赶紧回去吃饭吃饭!”
他拎着袋子目送那人远去,这一次看的不是背影,而是何运晨三秒一回头,不停对着他说再见。
他看着那人居然憨笑起来,手机里突然收到快递短信。叹了口气,不得不忍着饥饿又往快递站去了。
在网上挑选的礼服送达速度过快,让他心里闪过丝小惊喜。
左手提饭,右手拽着快递终于能回去填肚子。一路沿着花路,像孩子般踩着枯树叶轻声哼歌,成群结队的麻雀从头顶叽叽喳喳飞过,脸被斑驳树影照得通亮。
心情豁然开朗。
但没过多久,却被耳朵里听到的一些话打断。
不远处几个女孩抱作一团,似乎在讨论什么,他并不是故意偷听,而是真切得听到了:
“哎……你看,那个是曹恩齐吗?”
“对对对!就是他……”
“天呐!真的好帅,还这么有才……只可惜,”
“不可惜不可惜,听说他还是单身呦~”
“单身?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不是喜欢,”
“你们不知道嘛?他最近和小何走的可近了,”
“什么!我的小何学长,不可以!”
“行了你们别说了,他好像听见了,快走吧!”
……
曹恩齐僵住,脚步微顿,饭食离开手部控制,洒落一地,米饭粒与菜汁混合着地上已经被踩烂的花瓣向四面八方流淌。
他偷偷转过头,没敢正视那群人。看她们走远,才敢掏出兜里白净的餐巾纸,将地上东西处理妥当后,抱着礼服埋头快步离开。
宿舍里依旧空荡荡。
他看着镜子里的人微微红了眼,又苦笑着劝自己,“曹恩齐,你难受什么呢?真是可笑,从小到大,难道你还没习惯别人这样的话,早就刀枪不入了吧。”
原来,不知道从什么开始,自己还会因为这件事而难受。
他将一直贴在自己右手背上的创口贴揭开,映入眼帘的是那道让他再次触目惊心的长疤。
盯着看了许久,本该微红的眼睛里,冰冷的液体打落在伤疤处。
手机再次响起,本该下意识挂断,但看到那个来电备注后,还是忍住哽咽接通了。
“喂!是我们可爱乖巧的曹大虎小朋友吗?”
他听见父亲声音的一刻,眼泪像决堤似的洗刷着自己脸颊,强行压住啜泣,挤出苦笑勉强道:“……爸,你怎么这时候打电话?”
“爸爸不是听说你要参加学校的迎新晚会了吗?今天刚好医馆人少,有空给你打电话问问?”
“奥……挺,挺好的!”
他听见父亲同往常一般愉悦语气,心里也算是好受一些,想想上次得知的坏消息,也不禁佩服起来他的好心态。挂着泪痕认真听完男人的嘱咐。
“对了,在学校和同学相处得好不好,爸和你说一定要多去参加活动,交些朋友。还有啊?钱够不够花?不过怎么说,你长大了还是要注意开支,理性消费……家里这边开始降温了,你们那边冷不冷啊?冷的话爸再给你寄床棉被过去,”
“爸……你的病,”
“害,这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好得很,赶紧呸呸呸乌鸦嘴,别忘了,你爸我还是个医生呢。”
他心里清楚,父亲这样说也只是让他安心罢了,父子俩这报喜不报忧的默契,已经从很早之前就有了。
男人后半程一直在聊些让他开心的话题,但他怎么都不能发自内心笑着附和。
最后只能看到,他按下红色键后,又将创口贴复贴在伤口上不去看它,紧紧抱着自己趴在桌上不停颤抖的身体,嘴里不断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晚会当天,他早早收拾好行头在后台休息。手机里迟迟没回复的消息还停留在早上,同何运晨约好晚上见,但现在距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还不见他人影。
在对话框里的字打了删,删了打,电话拨了按,按了播……却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止了继续联系他的行为。
大礼堂观众席已经被前来参加晚会的学生占满,从各专业请来的辅导员,讲师,教授等嘉宾都已经在第一排落坐好。学生会和社团的志愿者同学有条不紊地组织刚进场的同学,怀里快抱不住的矿泉水在手忙脚乱中摔在地上。
他看时间的频率更快了,站起身呆了一会儿又坐下,手机里的人还是没有回消息。
趴在幕布后,用手小心翼翼揭开一条缝,向外仔细地观察。五分钟后,抱着失望回到了休息区。
当他站在舞台,对着观众鞠躬示意开始演奏后,直立起腰板却被头顶聚光灯迷了眼睛,掌声与欢呼声如潮水翻涌。
他努力着,再次看向观众席,心里凉透了。
转身落坐,将琴盖抬起,开始弹奏第一个音符。
台下掌声根本没断过,钢琴系的教授坐在台下,已经陶醉到开始闭眼享受。其他专业的老师们也纷纷开始交头接耳,闪光灯不停闪烁……
礼堂门口,何运晨终于现身,怀里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匆匆赶来,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挤进去,舍友给他留了一处绝佳的观赏位置。
视线被这束已经有些破碎的玫瑰花挡得死死的,他听出来这是曹恩齐弹奏的曲子,心想糟糕,自己还是迟到了。
“哎呀老何你咋才来!”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把歪掉的眼镜扶正,而后又听见周围女孩子不停叫他,臭屁着对她们笑笑,转过头问道:“快结束了吗?”
“过半了,哎……你看看,这小子怎么一副谁欠了他二五八万似的,自从上场后就没笑过。”舍友抓了一大把怀里薯片往嘴里塞,“哎,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这德行?”
何运晨嫌弃地躲开他的油手,嘿嘿一笑没接话。边把那碍眼的东西安置好,边转头朝舞台方向看去,瞬间愣住。
台上的人映在他眼底深蓝色的身影发着耀眼的光,琴声悠扬,自然过渡到了曲中**……
他能清楚看到曹恩齐今天的样子,琥珀发色在柔和变动的灯光下缓缓钻出同系列颜色,刘海也不像平时乖巧盖着,将额头完全遮掩。而是被吹出二八分,光洁皮肤上,立体的五官轮廓在阴影和光明间不断转换,线条勾勒出一副绝美雕刻的俊美容颜。
身上那套深蓝西装外套穿在他身上天衣无缝,银色丝线隐约走过领口到胸口,呈“V”字形划开。内搭衬衫简简单单,没有任何多余装饰。
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开学第一天,眼前这个男孩就能轻而易举取代他首席校草的位置。
随着音乐结束,耳边渐渐有了女孩子们犯花痴的叫喊声。他默默低头,看了眼搁在脚下的玫瑰花,惭愧地笑了。
演出结束,他远远跟在曹恩齐身后,走路颠簸时怀里花束发出响声让前面敏感的人回了头,“别躲了……出来。”
本想着来道歉,他却在曹恩齐脸上看不成丝毫不满情绪,不知道的真以为什么事也没发生。
“嗨!没,唐唐正人君子,我躲你干嘛!还不是因为,”
曹恩齐盯着他怀里的东西老半天,又回神看着他想听到些什么有用的话,“……”
“因为……哎呀!抱歉……我,迟到了。”
“没关系的,学长你辛苦了。”曹恩齐目光依旧在那束花上。心里窃喜着,却见他淡定表情下还在装客气,“要不,我帮你拿着吧。”
何运晨脑子一热也没多想,转手就把玫瑰花塞在他怀里。
下一秒二人异口同声道:
“这本来就是送你的!”
“这束花是送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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