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无窗的会议厅内。
光线有些昏暗。
巨大的半透明光屏，投映在会议厅正上方。
无声播报着墙外世界的图片。
随着图像的快速切换，忽明忽暗的微弱光线，映在年轻人们的脸上。
“这个探索墙外资源点的任务，是一次长期合作。”
“基地会从报名的人里，选拔出三人，借调入最新成立的探索者队伍。”
男人的声音在会议厅中回荡，又消弭。
空气归于安静。
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
光屏下的男人并不着急，缓缓端起了手边的茶杯，“考核期半年。”
“通过考核的人，会被正式调用，进入北山基地。”
最为关心的内容一经公布。
四下立马传来了年轻人们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基地多少年没和盘古计划合作过了，如今怎么又突然开了口子？”
“在外头碰上硬茬了呗，啃不下来，想起咱们了。”
“都什么年代了，现在还能有基地咬不碎的骨头？”
“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是个机会，报名就是了，北山基地的资源，哪是盘古计划能比的。”
会议厅不起眼的角落里。
林照吃力地抬起眼，汗珠顺着额角滑下。
听到不远处有一道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她若有所觉地带起口罩，将身后的帽子拉起，遮住自己的狼狈模样。
果不其然。
在扯起帽子的下一秒，那耳熟的尖细嗓音，就直冲着她而来。
“就是，早些年从盘古计划跳进北山基地的人，现在过的不知道有多滋润。也就是我们被耽搁了....你说是吧，林照。”
说话的双马尾女生，嘴里叼着糖。
短裙的裙摆铺在会议厅枣红色的桌面上，翘起的脚尖随着语调，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椅背上。
宽大帽子下的林照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桌下，她的手刚刚覆上腕间的黑色线绳圈。
而那线绳圈上。
仅剩的一颗黄色晶石，正悄然闪烁着不起眼的黄色微光。
最近，好像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此时的林照，委实分不出更多的精力，去应付眼前的口角。
只是这样不理不睬的反应。
在对方眼中，怎么看，都像是一场沉默的挑衅。
仅是在呼吸之间，三个拳头大小的火球，就擦过了林照的耳边。
火球重重砸进会议厅的墙里，又在刹那间爆裂开来。
炸出的细碎石子急速飞过，划伤了林照的耳朵。
血滴顺着耳垂滴落，在帽衫上洇出暗色。
林照却还是没有动。
双马尾女生冷笑一声，转头吐掉嘴里的棒棒糖，踩着高跟鞋从桌面跳下，“装什么大尾巴狼。”
说话间，她抬起了右手。
指尖仅是一搓，半空中便凭空出现了一枚半米见圆的火球。
在这火球将将要脱手砸向林照时。
会议厅正中央的桌子，突然被拍出沉闷的响动。
声音虽小。
却也让在座的所有人，不敢忽视。
哪怕是此时有些下不来台的双马尾，也不得不老老实实地挥散了空中的火球。
男人将手从桌上缓缓拿起，“如果，没有疑问的话...”
话没说完，双马尾就高高地举起了手，十分合规矩地提问，“柘叔，我有疑问！”
男人抬眼看向双马尾，一言不发，却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就是因为五年前，林照在墙外闯了祸，北山基地才开始拒绝和我们合作。”
她的手指向林照，“这次机会难得，难道还要让她和我们一起报名，参与选拔？”
尽管这话说的，言辞切切，掷地有声。
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
双马尾这是在成心给林照添堵呢。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被称作“柘叔”的男人低头拿起桌上的纸质文件，连个敷衍的点头都没有，就站起身离开了。
“明晚八点半前，报名表交到我办公室。”
会议厅厚重的门，开了又关。
满屋的年轻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双马尾的朋友们最先站起身，拉着她的胳膊向外走去。
他们嘴里还不停劝着，“选拔之前不要再惹事了！”
而剩下的人，则观望了片刻。
见没有热闹可以接着看，才陆陆续续离开。
没有人走到林照身边来关切一句。
着急下班的管理员探头进来打量了一圈，没有注意到还坐在暗处的林照，抬手关闭了光屏。
唯一的光源被熄灭。
会议厅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只有角落里的桌下，林照的指缝间，隐隐渗出一丝黄色的微光。
林照就安安静静地低头坐在那里。
又在沉寂了两分钟后，痛呼出声。
像是不再犹豫，她的手指用力地捏在黄色晶石上。
看似坚硬的石头，瞬间破碎成晶粉。
每一粒都带着惊人的光亮，全数沉入林照体内。
而随着最后一抹亮光消失。
林照缓慢地睁开眼，紧皱着的眉头，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她窝在柔软的椅子里，一下一下拉起腕上带着些弹性的黑色线圈。
感受着空线圈绳回弹带来的痛意，她虚弱地小声抱怨，“两颗地精，居然连一个月都没撑到。”
一道生无可恋的叹息声在会议厅中回响起来。
人生，为什么能做到又穷又累的。
她动了动乏力的胳膊和腿。
仅犹豫了一瞬，就破罐子破摔地歪起脑袋，在座位上闭眼睡了起来。
可没过两分钟。
在林照将睡未睡的时候。
会议厅的大门，又被推开了。
走廊上的鹅黄色灯光，随着来人推门的动作，渐渐涌入，映亮了小半个会议厅。
洪亮又絮叨的抱怨声，也一字不落地蹦进了林照的耳朵。
“基地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从这里选人。”
“不知道。”
“你看看刚刚那群人，全跟黑街上的混混一样！”
“没注意。”
“陆星野，你清醒一点！这群人里！这群人里可能会有人成为你的队友啊！”
陆星野没再搭话。
林照能够感觉到，门边那一头卷发的少年，发现自己了。
尽管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突然闯入的两人都逆着光，压根看不清面容。
可少年身上穿着的军用作训服，却被背离的光影勾勒出形状，显得腰细腿长。
如果不是那碎嘴子反应太快，火急火燎地跑去开了灯。
林照倒还真是不介意再多看一会。
陆星野吗。
天花板上万年不用的华丽吊灯亮起。
林照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缓慢适应着周围的光亮。
大概这碎嘴子也没能想到，自己会吐槽到正主面前。
所以在看到林照后，他下意识缩着脖子挪了两步，凑到陆星野身后。
“她，有没有可能，没听到我说的话。”
“啧，你说呢。”
少年低沉的尾音，带着些散漫的责怪。
听得林照忍不住强撑着酸涩的双眼，向陆星野看了过去。
少年微卷的短发，被随意地扎起。
额前垂着的碎发，却没能遮住他眼中的打量。
面容姣好。
就是，看起来还是那么不太好说话。
而且，满脸都写着“无关人员请先滚蛋”。
林照吸了吸鼻子，扯紧帽子，扶着椅子用力起身。
一脚深一脚浅地向门外走去。
那碎嘴子见林照一步一步往自己身边飘，到底还是有些心虚地解释起来。
“那个，这位朋友，我，刚刚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林照正在努力控制自己发软的腿。
听到这话，她也只是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我没听到。”
“但是，你开了这灯，电表上的字会飞，记得给柘叔打个报告。”
尽管脚下有些虚浮，但林照还是咬牙将步子踏得更快了些。
只可惜，她最近的运气，总是有那么点差。
就在二人擦肩而过时。
少年的声音还是在她的耳边，凉凉响起，“林..照？”
林照脚下一停，有些泄气。
没想到几年不见，自己捂成这样，还能被认出来。
想要装聋作哑遁走的计划泡汤。
她没什么精气神地站直了身子，转头看向陆星野，笑的有些僵硬，“晚上好啊，陆少爷。”
陆星野歪了歪头。
他的视线，从林照染了血的帽衫，挪向会议厅角落那三处冒着焦香的黑色坑洞。
最后又转了回来，落在她帽子下，带血的耳垂上。
仅几眼。
就像是将不久前会议厅里发生的一切，猜了个大概。
他将手搭在作训腰带上，没有理会身边一直挤眉弄眼的碎嘴子。
冲着林照的耳朵抬了抬下巴，“血。”
血液残留在被注视的耳垂上，有些痒意。
这让林照下意识地抬手，抹了把耳朵。
指尖上擦到了一些血痕，却没有痛意。
“已经好了。”
这会工夫，伤口已经愈合了。
陆星野点了点头，“因为选拔。”
明明带着上扬的尾音。
可话说出口，却莫名让人觉得他是在陈述事实，不带半分疑问。
“不是。”
不想落了下乘的林照暗自咬着牙，“见面打个招呼而已，我们这....”
话没说完，陆星野出声打断了她。
“林照。”
“别在事上白费力气了。”
“你不在我们的考察名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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