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拾爱应该回去了，布料还在店里，但她兜兜转转走不进城中，而是站在城外的池塘边看池中咕噜咕噜吐水泡的鱼。
“哥哥”不在身边，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这位姑娘，塘中水深，还是离远些吧。”
清雅的声音，站在山坡上，穿着白斗篷，脸被挡得干净，说完那句话便后退离开，似乎出现只是为了说句提醒。
一个没见过的……怪人。
于是，当敖丙再次路过那池塘时，那女孩还在原地，将手伸进了水中，轻轻拨着水，眉目间依旧有一层忧郁。
启了灵智的锦鲤从女孩掌中溜走，藏在荷叶下，观察着他们。
物开了识就是精怪、灵物，这些弱小到连妖都算不上的小怪，掀不起风浪，没必要收拾，调皮起来却也会吓人一跳。
“你吓到它们了。”
人类当然无法理解龙的善意，谴责着龙，因为精怪在逗人类开心，而龙的气息赶跑了精怪们。
“异乡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人类的心情实在不好，声音都是冷的。
敖丙第一次面对这样直白的警惕，除妖降魔带来的通常是感激和敬意。
短暂的错愣后，他行了个礼，称是斩妖的过路人。
有礼有节，仿若离家的世家公子，只是李拾爱早已迁怒于他，直接忽视了他的补救。
李拾爱擦干手，瞥了他一眼，又转头凝视开得正盛的荷花。
一个过路人，他们不会再见。
“姑娘若是愿意，可与我说说烦心事，”李拾爱又望过去，敖丙顿住了，明明他站在上方却仿佛被低头审视着，沉稳的话都变得磕磕绊绊，“塘中生有莲，底下应当有淤泥，不是看着那么浅，心绪不宁时莫要待在塘边。”
李拾爱冷哼一声，她一个土生土长的难道还不知道这吗？
被冷脸相待，敖丙没有感到沮丧，也不会认为多此一举，只要无人受伤就够了。
但在她离开时，他得到句感谢。
斗篷下，敖丙弯了弯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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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的墙多了几个坑，封印兽告诉李拾爱这是哪吒逮了几个倒霉蛋踢毽子弄出来的。
府内，全副武装的士兵满场躲避，身上满是汗，哪吒不爽地抛着毽子，失望极了。
“你们不是精锐吗？怎么一毽子也接不住。”
熟悉的衣角出现在眼前，哪吒踢出去的脚收了一半，毽子落到脚边，哪吒愣住了。
地上打滚的士兵趁机连滚带爬地离开。
哪吒捡起毽子，不敢去看李拾爱：“我没有欺负他们……”
哪吒从不在李拾爱面前透露和别人的互动，怕李拾爱又絮絮叨叨说要对他们好一点。
他们是朋友，为什么她和娘一样站在别人那边？
李拾爱从他手中拿走毽子：“你喜欢踢毽子？我还没见你踢过呢。”
心猛地落肚，哪吒呵呵笑：“我不喜欢，捡到就拿来玩玩。”哪吒对自己的力道心知肚明，怕李拾爱心血来潮要和他一起踢。
李拾爱舒了口气：“我以前也学过。”
哪吒猛地抬头看向李拾爱，她凝视着毽子，几分落寞之色，似是陷入到回忆中。
许久，毽子重新落入手中。
“我还记得一些诀窍，自己玩是要踢出去再接住，但如果是和别人一起玩，最重要的是能让别人接住。”
“哪吒，你还有得练。”
放眼望去，断壁残垣。
哪吒抛起毽子，毽子在空中转了几下，一脚下意识踢出去，毽子嵌入墙中，风吹过，墙塌了。
如果对面是李拾爱……哪吒打了个寒颤，不敢想下去。
李拾爱又坐在窗前专注地做手工，片刻的失神仿佛不曾存在，但哪吒感受得到她情绪的低落。
她很少谈起自己的过去，哪吒便下意识以为那些回忆寻常普通，没什么可留念，也在这刻哪吒反应过来，她的人生在他之前不全是空白的。
哪吒趴到窗台上，阴影盖过来，李拾爱下意识遮住手中的小人偶。
李拾爱晚了一步，扎着两个发包的人偶已经被哪吒瞥见。
哪吒的烦闷一扫而空，跳下窗台，留给李拾爱整理的空间。
虽然李拾爱还没有给它做衣服，但有这个发型的还有谁？他装作没看见，等着她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把人偶送给他，又或者放在屋子里的某个角落。
但在夜间，哪吒按捺不住好奇，缠着李拾爱问她的过去。
关于她的名字，关于她的手艺，关于一切她身上自然而然的存在，而这些他不问她便不会主动说。
哪吒也才意识到他的好朋友极度缺乏分享意识。
李拾爱困得不行，想把哪吒踢下床，但不满足他一点就把他扔到屋外，他会给她屋子开个洞再进来。
“哪吒听说过慈幼堂吗？那是我们那儿专门养育孤儿的地方。我在慈幼堂里排行十，也是年龄最小的女孩，大家叫我小十，哥哥姐姐们也会喊我小妹。后来我被收养，也改名成了李拾爱。”
哥哥不仅收养了她，也时常接济慈幼堂，陪别的孩子一起玩，减轻了慈幼堂不少压力。
“那你家人呢？”
“我和他走散了。”李拾爱背过身，冷淡地说道。
哪吒耳尖地听到她捂在掌下的哭声，故作老成地拍拍她肩膀：“你别太伤心，我可以帮你一起找。”
心脏像被猛地撕开，李拾爱忍不住嚎啕大哭，哽咽着。
“找不到的，已经找不到他了。”
那就是她小时候的一场梦，因为运气好才能被收养，和哥哥待在一起久了，以为自己和他一样。
“他死了？”哪吒懵懂地问道。
“他没死……只是他是要干大事的人，我和他不是同路人，注定要分散。”
意识到自己只是普通人的时刻来得太快太惨烈，情窦初开的念想还未萌芽就被碾碎。
怎么会一样呢？凡人的一生短短数十年，等她脸上爬满皱纹，他还是白衣少年郎。
李拾爱哭得狼狈，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不肯冒出头，哪吒抓脸挠腮不知道要怎么安慰。
动静慢慢小了，哪吒拉下被子，李拾爱累得睡着了，眼尾还留着未干的泪珠。
哪吒在心里骂那个“他”，李拾爱解释那么多，不还是被抛弃？
如果是他，他才不会抛下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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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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