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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番外:未解忆长安

已是春暮时节,山道上遍地落英。一架马车缓缓驶过,带起阵阵香风。四下寂然,颇似世外洞天。

行至山间一处院落,云罗掀帘下车。院中已坐着一个男子自斟自饮,闻声回头望来,向她淡淡颔首。

云罗挑眉一笑,“你来的倒是早。”

“是你来迟了,”那人有些不耐地捺了捺眉,“许久未见,近来一切可好?”

云罗挽起衣袖在他面前坐下,笑吟吟道:“可与骁卫大将军不能相比。我是个闲人,自然无有不顺心的事儿。”

“少在这里揶揄我。”

马三宝轻嗤一声,但还是按着性子给她也斟了一盏酒

云罗接过啜饮一口。并不是什么佳酿,不过是当地乡民用余粮制的烈酒,入口辛辣却无回甘。喝起来并不风雅,直像冲着喝醉去的。

她放下酒盏打量面前的男人。他如今已褪去少年人的青稚,连年征战边关使得他发肤粗糙,脸上轮廓愈深,隐隐有阴鸷之色。

“果然越长大就越无趣了,”云罗叹息着摇摇头,“当年你在我和娘子面前卖乖,是何等可怜可爱?”

他闻言淡淡一哂,正要讥刺回敬两句,院门处停着的马车里突然探出个小脑袋。

“阿娘,你怎么不叫醒我?”

小姑娘用力揉揉眼睛,从马车里跳下来跑进院子。倒是一点也不畏生,噔噔噔跑过来站在云罗身侧,好奇地打量对面的男人。

“你是谁?”

三宝顿时一愣,“我……”

云罗忍俊不禁,将小孩子揽在怀里给她整理翻卷的衣摆,好整以暇道:“要懂些礼节,问马伯父好。”

“马伯父好!”

小姑娘脆生生学舌,丝毫没看出男人面色黑如锅底,好像被她这声问候硬生生叫得老了二十岁。

但小姑娘大眼圆睁看着自己,他只好勉强一笑,转而去问云罗:

“只是两年不见,你从哪儿多出这么大个孩子?”

还没等云罗说话,小姑娘又凑上来抢答。

“我不是阿娘生的,是阿娘捡回来的。”

她全无自卑伤怀之意,使得三宝也不由松了口气。嘴上却对着云罗道,“我想也是,你这脾性怎么可能嫁得出去?”

云罗翻个白眼懒得同他争辩。三宝这小子近些年说话越发不中听,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两人一时没再说话,小姑娘像是难以忍受这安静,好奇张望一圈这院子,“这就是那位嬢嬢从前的住处吗?”

“是的,”云罗抚了抚她的发,“你自去玩吧,那位嬢嬢若能看见你,必定欢喜。”

“好欸。”

小姑娘从她膝上爬下去,蹦蹦跳跳去研究院子里那架秋千了。

三宝看着小孩子活泼的身影,又为自己倒了一盏酒,“她叫什么名字?”

云罗沉默片刻,偏过头轻声道:“我取的,就叫阿昭。”

小孩子实在精力旺盛,自己弹动着就将秋千摇晃起来,院子里一时只有她快乐的笑声。

三宝的语气微涩,“你对她讲了…娘子的事儿?”

“挑着说了些,”云罗与小姑娘对上眼神,脸上挂着鼓励的笑容,“我想,总该有人替我们记着。”

三宝又饮了一大口酒,却被呛得咳嗽半晌,抹了抹嘴发狠道:“是啊,该有人记着。”

两人都不说话了,心中想的却是同一桩事——

旁人为何都不记得了呢?

李瑛的丧仪规格几乎仅次于天子,不光有羽葆加盖、鼓吹相送、还有虎贲着甲扶柩停灵。可谓生荣死哀。

唯一不算圆满的恐怕只有驸马不在。

柴绍在她去世前一月出征吐谷浑,几番身陷险地,幸而最终大胜而归。只是回京时李瑛早已下葬了。

陛下痛其所失,赐下钱帛赏赐无数。翌年又遣柴绍出兵突厥,也算是继承了李瑛未完成的志愿。

李瑛的丧仪办完后,云罗被秦王妃长孙氏带走了,留在身边侍奉。长孙姑娘的确是仁善之人,很少差遣她做什么活计,不过是为了给她片瓦容身。

就这样过了两年,她向秦王妃请辞,说从前与公主约定过,想去洛阳看看。

长孙姑娘那时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道:“也好啊,也好…我想你总有一天是要走的。”

这话倒叫云罗有些惊诧。连她自己都觉得这请求是临时起意,只是突然不想在长安再待下去罢了,为何长孙姑娘会这样说呢?

从少年时跟在李瑛身边,她早早就认得这位长孙姑娘。她的父亲是赫赫有名为国尽忠的将军,但死后留下一对兄妹寄人篱下,令人扼腕叹息。

长孙姑娘的脾气十分好,容貌也是一等一的美,否则怎会叫心气极高的二郎念念不忘呢?

只是如今比之两年前,她眼角眉梢却憔悴许多。

云罗虽深居秦王府中,但并非不理世事,对秦王和太子的争锋也略有耳闻。

太子居于东宫,与后闱关系更密切,常使陛下的妃嫔吹些枕头风,叫秦王的处境更如履薄冰。长孙姑娘少不得要时时入宫为秦王周旋,自然心力交瘁。

云罗觉得有些不忍,握住她的手宽慰道:“陛下…识器明断,会明白殿下和大王的苦衷。”

长孙姑娘并不觉得她僭越,反过来握住云罗的手,忽然淡淡一笑。

“你的确有些像阿瑛呢。”

许是云罗面上讶色太过明显,她又解释道:“不是说面相,却是品行脾性。况且你跟着她学了不少射艺身法,出门行走我也不至于忧心。”

发了半晌呆不知想些什么,又道:“若我女儿也像你们就好了。”

云罗顿时惶恐道:“郡主千金之姿,如何好同奴相比?”

“不必如此,”长孙姑娘又宽和笑笑,“你在阿瑛面前不曾拘谨,如今在我身边也是一样。”

又吩咐拨了架车马给她,再遣人去帮她办路引。

“想走就走吧,也替我看看这天下山川。”

云罗离开秦王府那日,小郡主竟然来送她。这两年寓居府上,小姑娘一直很喜欢云罗,缠着她教自己一些武艺刀法。云罗禁不住她痴缠,只好教了不少招式。

“罗嬢嬢,你还回来吗?”

云罗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只想着走一步看一步。但被小姑娘眼巴巴盯着,只好笑着说:

“长安是我的家乡,自然是要回来的。”

郡主抱住她手臂,笑得眉眼弯起:“那真是太好啦。等嬢嬢回来,我说不定已经嫁人了。父亲说要赠我好多好多陪嫁,比长姊还要多呢?”

“这样快吗?”云罗微微一愣。

秦王长女并非长孙姑娘所出。饶是如此,幼妹出嫁超过长姊仪制,总也是于理不合,足见宠爱。

她轻抚了抚小姑娘的发,“郡主竟然也要出嫁了,总觉得还是缠着我要看射箭的小孩子呢。”

“‘也’?”郡主人小鬼大十分聪敏,“嬢嬢是不是想姑母了?”

这层自己都没察觉的心思被小姑娘叫破,云罗身子一僵,却听郡主又道:

“我听阿爷阿娘说起过。阿爷似乎还哭了呢,说是自己对不起姑母。但…是何缘由呢?”

云罗忽然心中一冷,但仍挤出个温和的笑,“许是手足情深,为姊妹伤怀吧。”

说罢轻轻拂开小姑娘的手,“我该走了,郡主。”

“好吧,”小姑娘瘪瘪嘴,但还是忍住了没哭,“嬢嬢不可食言。待我成婚时务必要回来呀。”

云罗笑着答应,垂手将帘幔放下。车马驶远,渐渐将长安抛在身后。

后来她在洛阳住了几年,也是在那里听说宫门惊变,太子之位换了秦王坐。那个脾气乖戾的四郎卷入其中,不知详情,但确定无疑是死了。

只是这些都与云罗无关了。此前柴绍打败吐谷浑回京后,将李瑛留下的不少财帛赠给了她。秦王府对她也十分大方,并不需为生计忧心。

她在洛阳租下一间小小的院落,过着十分平静的日子。

李瑛曾对她说,待天下平定,二人便可游逛南北各处行宫。她于是去乾阳殿旧址看过。那里只剩下阔大地基,地面之上的木梁画栋在二郎攻入洛阳时已被焚毁,只能想象昔日的富丽之景。

也许天下人争权夺利,最终不过是为了在这样奢华的宫城中困守余生。有时她觉得李瑛不必亲眼见到父子兄弟反目,未尝不是件好事。

可有时午夜梦回被沁凉枕席冰得惊醒,又觉出几分不甘。

若公主不曾英年早逝,若公主…身为男儿,她是否也可做李瑛的座下鹰犬。她们是不是也能争上一争?

夤夜时分总有些脱缰思绪,待日头升起来便如露水消散。不再想有的没的,只去菜市买些时蔬回来才是正经。

云罗在菜市捡回来一个小乞丐。

她看得出这小姑娘人小鬼大,但还是心一软将她留下了。多年后阿昭忐忑对她提起,自己当年观察了云罗半月有余,发觉她独居且出手阔绰,才打定主意要赖上她。

而那时云罗眼角早已生出细纹,浑不在意这番因果,只伸手拧她耳朵疼得她连声呼救鬼哭狼嚎。

云罗一定会留下她,就像李瑛将她留在身边一样。

她其实对秦王府的小郡主说了谎。云罗不记得自己的故乡,但总归不会是长安。

她并不是李氏的家生子,而是五岁上被买进李府的。

她的母亲早逝,

家里揭不开锅后,父亲就将她卖给了人牙子。

那一天李府遣人出来采买得用的仆妇。云罗那时的身量还不到成人腰际,原本挑不到她头上。但恰巧那回李瑛吵着要跟出来看热闹,在一群衣不蔽体瑟瑟发抖的人中看见了她。

那时李瑛愣了半晌,似乎不明白为何小孩子也会混迹其中。而后跑回去同家里的管事耍赖撒娇,要把云罗买下来。

“…不为什么。菩萨说我今日当行一善,她合我眼缘,我就只要她!”

那时李瑛还是家中最受宠爱的孩子。管事受不住她磨,便当个添头多买了个小孩。

被带入李府安顿下来后,李瑛偷偷来找她,问她叫什么名字。她那时痴痴摇了摇头,说自己没有名字。

李瑛听了狠狠皱眉。她还以为自己招了这女郎讨厌,没想到李瑛说,“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叫云罗怎么样?以后跟着我,不会叫你穿不上衣服的。”

后来云罗才知道李瑛是个十分倔强的性子,且被夫人严格约束着,几乎不曾耍无赖讨要什么喜爱的东西。夫人为此还责罚了她。

但李瑛对此满不在乎,也不曾向云罗提起过。后来夫人将云罗拨到李瑛身边,两人就这么相伴着长大了。

跟随着李瑛嫁到柴府时,云罗心中颇感忐忑。她并不想随意被指给谁成婚,若李瑛有这个意思,她还能撒娇告饶。但若是姑爷发话了,她不想李瑛夹在中间难做。

所以婚后柴绍与姑娘聚少离多,她知道这么想不好,但竟隐隐觉得有些释然。

后来云罗把在洛阳捡到的小乞儿留在身边,给她取名叫阿昭。这孩子与四姑娘一点儿都不一样,身体皮实得很,和同龄的男孩子打架从没输过。

明德有功乃“昭”,这也是李瑛的谥号。或许秦王妃在中间出力,全了李瑛死前最后的念想。

但又有多少人知道这是那个早夭公主的名讳呢?云罗想,我要帮姑娘记住。按理来说她应当做一个忠仆,为女郎肝脑涂地赴汤蹈火。但李瑛扶起她说你要站直些,而后教了她一身本领。

于是更令她难以释怀。

她和三宝聊得越来越少,最后变成一盏接一盏饮酒,直喝到了天色擦黑。

阿昭突然几步跑过来把脸埋在她肩上,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这孩子素来胆大,云罗轻拍拍她后背,“发生何事了?”

小姑娘悄悄指了指堂屋,“那里面有个大黑影,吓死我了。”

“…什么?”三宝似乎有些醉了,没听清她说什么。

云罗直接把他拽起来,抱着阿昭道:“走,一起去看看。”

三宝点起一只火折子,推门走进去发现不过是尊一人高的塑像。只因立在案上,黑漆漆地显得十分高大,在小孩子看来有些骇人。

这回看清了,阿昭也不觉得怕。挣扎着离开云罗的怀抱,跑过去凑近看那木像。

三宝替她问了,“这是做什么用的?”

过去太多年,云罗也有些记不清了,回想半晌才模糊道:“许是为了四姑娘祈福吧。”

她恍惚记得那塑像已老旧得朽坏了,不知何时被修补过,漆色都鲜亮许多。

阿昭很快对它失去兴趣,反而好奇地扯了扯三宝的衣角。

“马伯父,你家可有公子或女郎?”

三宝被她这称呼叫的又是一哽,“…还没有。”

小姑娘撇了撇嘴,咕哝着:“还以为能有哥哥姐姐一起玩了。”

说完就又跑进院子去荡秋千了。

剩下两人面面相觑。云罗忍着笑捣了他一肘,“怎么还没生个娃娃出来?弟妹跟着你是不是受委屈了?”

他们从前在李瑛面前曾以姐弟相称。后来三宝有了官职再不提这茬,云罗却仍喜欢在嘴上占些辈分便宜。

三宝听了白她一眼,“莫要血口喷人。”

云罗忽然收了笑,目光并不看他,只是仰望着那尊塑像。

“…你若不喜欢,何必耽误人家呢?”

他冷笑一声脱口而出:“怎么就说是我耽误她?她也不曾心悦过我。”

说完他自己反倒一愣,抿唇撇开脸不再言语。

彷佛多年来带着的假面陡然被撕下,他只觉得忽冷忽热面如火烧。云罗叹了口气,拿走他手里的火折子点起三支香,端正插在案上香炉里。

他想起自己追随柴大哥征战吐谷浑,曾被围身陷绝境。柴大哥却临危不乱使人弹拨琵琶,又命人起身对舞。吐谷浑士卒觉得惊奇不解,看得入迷甚至放下了弓箭。

柴绍趁机遣他领精兵绕至敌后,突袭一举将其击溃。

那是场漂亮的胜仗,入夜后全军上下烹牛宰羊狠狠热闹一番。有人弹起琵琶,不会乐器地就鼓盆和之,或者唱起故乡民歌,整个营阵内俱是鬼哭狼嚎。

柴绍一向是个宽和的人,虽不曾像麾下将士一般狼狈失态,但也不会责罚制止他们。那么多的鲜血人命和恐惧,那么多的国仇家恨,若不释放会将人压垮。

他只是微笑着烤手中穿好的羊腿,随意问了三宝一句:“你觉得云罗怎么样?”

他那时正在喝酒,听了这话呛得咳了半晌,不明所以地摸摸脑壳。

“…她脾气坏得很。大哥怎么问起她了?”

“没什么,”柴绍笑了笑,“只是殿下很看重云罗那姑娘,我想着你们若能亲上加亲,是件好事。她在京中也多个容身之处。”

三宝只觉得一阵恶寒,连连摆手道:“我可不要和云罗成日待在一处。她被娘子惯得脾气颇大,小弟无福消受。”

“无妨,不必介怀,我只是随口一提。”柴绍似乎很快将此事抛在脑后,又招呼他过来吃肉。

那时他们还不知道李瑛已在长安薨逝,仍以为有些人会永远等着他们回去。

拔营回京时才听闻噩耗,柴绍还未及解甲就匆匆赶到设在李家旧宅的灵堂。

三宝攥着腰间剑柄,跟在他身后疾步走进去。帮忙操持的是秦王妃,云罗跪在她身后垂眼向火盆中投纸钱。

他怔立原地,只觉得是一场噩梦。说不准醒来时就会发现自己仍在苇泽山间的小院中,同云罗拼酒却输了。

然后他听到秦王妃对柴大哥说:“将军节哀。”

柴绍总是温和有礼且体面的。三宝那时第一次见到他失态的样子,颓然到忍不住自嘲一笑,和天底下任何一个普通的男子也没什么两样。

棺椁已被运走了,他有些粗鲁地夺过云罗手中的金纸,一张张投进火中。

火光忽明忽暗映亮他眉间深深刻痕,他轻声说:“你终究不肯等我。”

三宝恍然明白传闻并不是真的。

这些年柴绍与李瑛聚少离多,书信往来也不算热络。旁人没少碎嘴,说这对夫妻貌合神离,又说女子果然不能太刚强云云,不利于后宅和睦。

三宝对此嗤之以鼻,但前一半却不免信了。如今才有些明白,也许不是彼此无情,只是造化弄人。

他越发觉得自己那些隐秘的心思卑劣。最初他自居为柴绍的家臣,坦然唤李瑛作夫人。后来却藏了私心,与那些兵卒一样叫“娘子”,或同云罗一般叫她“姑娘”。

往日还能开解自己柴大哥或许并不在意,如今却见他情深至此。纵然二人相处冷淡,但总归是明媒正娶的夫妻,死也同穴,与旁人无关。

转年柴绍被派去迎击突厥,他却主动向秦王请命去并州驻守。后来秦王成了东宫太子,他也升官总揽一州军事,与柴绍几可并肩。

闲暇时他总会骑马跑到苇泽来待上一两日,自斟自饮喝得大醉,才能在这小院中得一夜安眠。

富贵险中求。他在秦王身上押注,如今看来是押对了,应当高兴才是,为何反而长久夜不能寐呢?

回京述职时三宝跟随如今的储君外出游猎,途经司竹园,免不了一番感慨。

“你随三妹于此起兵,司竹园亦是汉将军卫青故居,可见是处福地。”

他俯首称是,心中忽然一动。卫青曾为平阳公主做过骑奴,而自己…

他曾经能跟在李瑛身后并行时,不过算是柴府家臣。如今他终于闯出些功名,斯人已去,不可追矣。

长平烈侯曾为汉家公主牵马,可李瑛只爱把缰绳握在自己手中。

还未曾谋面时,他就为李瑛打了一柄匕首。柴绍素来对他颇多照拂,那是第一次反过来请他帮忙。

三宝随口问他要送给什么人。他沉默片刻,脸上挂着奇异的笑。

“送给一位女郎。”

他只觉得惊讶,“刀兵利器怎好送给女郎,为何不挑些花草吃食?”

柴绍只摇摇头,彷佛很了解那女子一样,“没法子,她就喜欢这些。”

三宝不再说什么,却在心中暗暗发笑。觉得柴大哥虽文武皆通,但还是不够了解女人,甚至已准备好看他日后吃瘪的样子。

但他没有想到,柴绍不仅没吃瘪,连他自己竟有朝一日也甘心做了那女郎的鹰犬。

但这鹰犬又算不上忠心,中途改换门庭投入秦王门下,用姻亲将自己绑在那条船上,幸而是赌对了。但李瑛麾下孤军悬于塞外,他手上何尝没有沾过她的血。

李仲文的立场更偏向李瑛,就算抛开往日情分不谈,也算是个孤臣。彼时局势不稳,关内并不安定,并州这块大本营就显得尤为要紧,太子和秦王自然都想染指。

不知是谁与颉利可汗合谋,使他假意同李仲文和谈,来到晋阳后却翻脸了,掳掠一番扬长而去。李仲文终于有了把柄,迅速被换下来。

然而宦海沉浮,谁又不明白获益者即是幕后推手。因而将无关双方利害的李瑛推至台前,临危受命,帮幕后之人避一避风头。

这些三宝心中都有过猜测。但他只以为李瑛会在雁门打几场不痛不痒的仗——毕竟朔方边境这些年都是如此——再被替换下来,最坏也不过是小输几场,左不过被罚俸停职罢了。

没想过她会死。

终于还是有人忌惮她手下的军力,觉得她挡了自己的路。

如果那时自己多说几句有关李仲文的前因后果,一切会有所不同吗?他不知道,所以总是要想这问题,于是总也无法安睡。

“你省省吧,”云罗插好线香,不冷不热地说,“姑娘已经死了,柴郎君也不在并州,你演给谁看呢?”

他一时哑然,又无可反驳。其实他和云罗年岁相近,曾经也是真有几分姐弟情谊。彼此之间没有什么体面可言,倒像对方肚子里的蛔虫。

“那么你呢,就这么过一天算一天四处逍遥?”他哂笑一声,“也不知是谁给你的本钱。”

“自然是姑娘给的,”云罗毫无愧意,“你怎么会明白?姑娘正是想要我这样自在活着。”

他们走出堂屋,将线香幽微的气味关在身后。

月上柳梢,风也有些冷。转头一看阿昭却蜷在秋千里睡着了。云罗将她抱在怀里,这孩子蹭蹭她颈侧,睡梦中含糊地叫了一声:

“嬢嬢。”

她忽然在这一刻潸然泪下。三宝转开脸负手望着山间悬泉,一言不发。

天下至大,方身则小,生为重矣,比义则轻。这些年她孤身漂泊,纵然潇洒快意,但不免有些孤独。后来将阿昭养在身边才觉得好些,但偶尔碰上棘手的难题,不免有无枝可依的惶恐。

此刻她却释然了。李瑛曾教过的字句招式,她都认真记下了,就像夫人曾经对姑娘的教导一样。哪怕斯人已去,却仍在那柄短匕中陪她,在她张弓引弦时陪她,在她与阿昭灵动双眼对视时陪她。

倏忽间江山百代,但这缕月光记得。

注:

1.《旧唐书》:后高祖幸司竹园,顾谓曰:\"汝兴兵处邪?卫青大不恶。\"贞观初,拜左骁卫大将军,进爵为公,卒谥曰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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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番外:未解忆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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