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
“习习！”李十三失声低吼。
靠在李十三胸膛上，勉强维持着站立的习涿，抬手擦去了嘴角不停溢出来的血。
不是从一开始便已经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了吗，还有什么好怕的。
“莱红、燕尾青，三分钟，何辞醒来之前，将这一层资料内的重点信息都提取出来。”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习习！”
李十三震怒地叫住了他，连带着在他身上摸索的动作都粗鲁了起来。
最后的两颗仙丹被人蛮横地送来了嘴边，习涿唇角一勾，抬手以最轻的力道推开了那不停颤抖的手掌。
自毁装置都还没有找到，仙丹怎么可以在这里就用掉。
“习习。”李十三的语气登时软了下来，是无可奈何地祈求，“算李十三求你了......”
“李十三。”
因为双眼的严重充血，习涿现在所看到的一切，都被染成了浓烈的红色。
但李十三的脸近在眼前，即便是浸入进一片猩红，却依然温柔地如同冬日里正午的暖阳。
习涿惨败的手抚上了李十三的脸颊：“放心，仙丹我一定会吃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先帮我收好......”
浑身的力气正在被一点点地抽离，他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好好说完。
“......现在我们可全都要靠你了。”习涿轻喘着，直视向李十三的双眼，“何辞怎么样了？”
“他死不了。”
李十三说着，无比嫌弃地瞥了一眼过去，习涿注意到，何辞散落在身旁的四肢，较之刚才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
他半倚在李十三的肩膀上，故意撒着娇：“那可以先带我去墙边吗？”
“好。”
李十三当即将人抱了起来，可当已经走至墙边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明明应该拒绝的。
习涿简单打量过了他们所处的房间，这一层应该是专门用以某种研究的实验室，仪器、档案、操作台、药品、试剂......每一个特定功能的区域，再用通顶的巨型玻璃相区隔。
触目所及，一眼望不到房间的边界，但习涿知道，这里会是一个完整的平层。
他之所以这样笃定，是由于实在太过熟悉，眼前的一切，正是习家研究所一直以来的风格。
他没有忘记，是他给了炬火习家所属建筑的分布图。
他没有忘记，他们之所以会发现这里，是源自路予同对他大哥的调查。
整个华央，对生物基因研究最为深入的是习家。
机甲群妖得以被制造出来，背后最关键的技术支持也是习家。
那么，这一次，大哥大嫂的失踪，真的只是被绑架吗？
集团历史甚至远超华央建立时间的习家，怎么可能会被人渗透利用至此。
他不相信。
习涿将手贴在墙壁上，他没有催动任何力量，只是专注地感受着墙壁延伸向外所有水分存在的动向。
虚拟现实所在的位置在最上层，所占据的空间最大，其他五层依次递减，他们在找寻通道的时候，直接绕过了中间的第二层，现在这里是倒立塔形建筑的第三层。
对于整个建筑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到了现在这一步，也只能寄希望于，自毁装置正藏在那最为隐蔽的最后一层。
李十三明显注意到了他是在做什么，他才将手放下，两颗仙丹便又被递来了眼前。
习涿苍白的面容上带着一如既往地倔强。
“李十三，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所以，你知道，我撑得住的。”
李十三几经犹豫，到底还是放下了手。
“习习，我害怕。”
“只这一次，这一世......如果出现意外，我怕，我就再也等不到你了。”
“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别想再丢下我。”
习涿用自己最为认真地语气，回道：“好，李十三，我应下了。”
“某些人的恋爱可以等地球毁灭之后再谈吗？”
何辞的声音骤然响起，李十三转头看过去的眼神里当即燃起了火。
习涿忙按住李十三，略显诧异地看向何辞：“你还真是怎么也死不透啊。”
这会儿，时间才刚刚过去两分钟，居然复原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简单地调侃更像是另一种方式的道谢，何辞从习涿处收回别扭的眼神后，起身，向着莱红走去。
“其他两队人现在的进度，能正常收到了吗？”
莱红看着猛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何辞，活像是见了鬼：“二......二十秒，再有二十秒，它们都已经在......在附近了。”
说完，又忍不住吞吞吐吐地问：“你，不是......”
“啊，是，忘了跟你们说了。”何辞突然善解人意了起来，“我爸跳过了青少年的思想教育，将人造人的身世告诉完我后，又辅助我优化了情绪系统，我现在很适应自己的身份。”
“对了，不用再隐藏身份之后，我爸还帮我换了新的身体，毕竟，碳基生物的身体实在太脆了。”
何辞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莱红，略带嫌弃地摇了摇头。
习涿走过来看到这一幕，莫名觉得很能共情，他现在这一副碳基的身体就脆得很。
“那么，二十秒到了。”何辞提醒正在呆呆看着他的莱红。
“啊？什么？对对对！”
莱红一惊一乍地叫完之后，几个人的周围，果然响起了细碎的声响。
足足有几百只极速飞行着的蚂蚁正在向他们靠近，习涿刚才在探查墙壁情况的时候就发现，这里每一层房间的密封性都经过特别设计，他是想不通这些小蚂蚁们到底是怎么往来穿梭的。
从误入虚拟世界开始，他们之间的通讯频道就跟死了一样安静，同其他两队之间的信息交换，只能通过蚂蚁传递。
为了确保消息一定能够被传出去，每一条语音都会在蚁群间反复扩散复制，所以，尽管回来的蚂蚁数量惊人，但原始消息只有几条。
莱红随意引了一只蚂蚁停在手心，所有传递回来的消息，都被自行排好了时间顺序，设定在两倍速进行外放。
——倒计时四十五分钟
况野：“从此侧进入建筑内部需要的时间将在30分钟以上，直达建筑物底部的时间预计只需要十分钟，临时调整策略，我们会直奔底部。”
——倒计时四十二分钟
夏焰：“这条通路现在看来应该就是直通底部的，我们会加个速，争取三分钟速通。”
——倒计时四十分钟
况野：“暂时一切顺利，没有异常。”
——倒计时三十八分钟
夏焰：“我们这边发现东西了，地下城方向的土层内，有不明生物出现。”
——倒计时三十六分钟
夏焰：“是老鼠，与3号无人区出现过的沙鼠高度相似，极端灵敏，至少千只以上的群体行动，有高度智慧，有明确目标，暂时无法确定是否与鼠疫相关。”
——倒计时三十五分钟
夏焰：“我们偏离原定路线了，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夏焰：“何辞，你们那边什么情况？”
——倒计时三十四分钟
况野：“顺利到达底部，准备开始探索，尚未发现自毁装置。”
——倒计时三十二分钟
况野：“目标建筑底端，确认存在炸药，预计是先前已知数量的七倍，尚未发现自毁装置。”
——倒计时三十分钟
地下城：“地下城内所有民众，将在二十五分钟以内完成撤退。”
地下城：“鼠群新发现已同步至研究组，暂无进展。”
——倒计时二十九分钟
况野：“地底3384米处，发现人工核爆炸源，当量在万吨以上，正在确认引爆源。”
况野：“爆炸源周围发现未知通道，呈螺旋状向下延伸，初步观测，通道直径在1-5千米之间不等，尚未发现自毁装置。”
——倒计时二十八分钟
炬火：“与习家产业有关的37处地点上，其中24处地底下方近两千米处，均发现了核爆炸源。”
安全局：“华央中心城一级避难方案已启动，武装力量已在集中转移民众，三十分钟之内无法完成。”
华高特：“中心城外来东西了，是机甲群妖，四面八方，望不到尽头，最晚到达时间二十八分钟之后。”
......
红蚁内所有语音播放完毕，一条又一条惊人的消息接连轰炸下来，几个人足足在原地愣怔了半分钟。
先前被困在虚拟现实的世界里，这几分钟的信息延迟，简直就是致命的。
习涿：“夏姐......”
何辞：“自毁......”
两个人同时开口，要说的话全被打断，何辞转而一言不发，快步走去了一台计算机旁，抬手就开始拆自己的头。
习涿长缓了一口气，硬撑着力气把心里所想全说了出来。
“夏姐他们肯定遇到了意外，莱红再想想你的蚂蚁还带了什么线索回来。”
他接着补全了何辞没有说完的话：“自毁装置应该就在建筑内部，这里四周的炸弹才是能够震慑中心城的，用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其他地底深处的核反应源，不是为了送所有人类上天，而是为了给山海神兽们的归来开路。”
“但是......”习涿停顿下来，剧烈喘息着，“......鼠疫的事情，以及老鼠的出现，一定不是巧合，却在整个事情里解释不通。”
“说完了？”何辞被拆得只剩下半张的脸看过来，他对着手上一只已经准备好的蚂蚁，开始了回复。
“我们在建筑内的第三层，正在尝试破坏智能终端系统，寻找自毁装置，暂未发现被绑架人质。”
“后续，每一层的相关发现，会集中整理出来为各方同步。”
“况野，建筑底部情况确认完成后，优先前往夏焰小队消失的地方进行救援，然后，两队人一起撤离。”
“无论二十五分钟后自毁装置是否能被成功拆除，都请以保存人类的战斗力量为第一目标。”
何辞说完，正准备将手上的红蚁放出，被习涿叫了下来。
“等等。”
习涿接过了落在自己手上的红蚁，因为过度虚脱他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轻，可吐露出的每一个字都无比坚定。
“我们也许会失败，但是人类不会。”
“几万年的时间里，人类曾经一次又一次在遭遇灭顶之灾后，依然顽强地活了下来，那些祖先们可以做到的事情，我们也可以做到。”
说着，习涿苦笑了一下，略微摇了摇头。
“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我们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要知道人类繁荣之初，对于整个世界的掌控权就是从山海神兽的手中夺过来的，现在，不过是再夺一次而已。”
将目前的情况同步出去一批之后，莱红立马来到了习涿旁边。
“所有红蚁我都已经检查了一遍，我可以确定，如果夏姐他们只是被单纯地困在地底某个地方，我的红蚁也能够正常传递消息。”
“那是怎么回事？”习涿问，莱红说话看起来还算正常，两条腿却明显是在颤抖。
“也就是说，夏姐他们被困的空间，可能不只是密闭，还是在不停变动的。”
“不停变动？”习涿想到了那群古怪的老鼠，又问，“这种情况的概率有多大？”
“目前，只可能有这一种情况。”
“好。”
“你腿一直抖什么？”习涿还是觉得好奇。
“我们......”莱红有些别扭地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问，“我们如果失败了会怎么办？”
“失败？”习涿摊了摊手，“没事，我都已经死过很多回了。”
莱红听到，倏地睁大了眼睛。
“哈哈哈哈......咳咳......”习涿忍不住笑了起来。
逗完人之后，才继续认真说：“放心吧，有我们两个人在，刀山火海都能保下你一条小命，是吧，李十三？”
李十三闻言，轻捏了一下他的肩膀，沉声应下：“行。”
风驰电掣间，李十三带着习涿在整个房间内快速兜了一遍，他们看得仔细却并没有找到门，最后，两人还是回到了何辞旁边。
习涿找地方坐了下来，一边休息一边问：“你到底行不行，还要多久？”
“才刚开始两分钟，神仙也不会比我更快的，等着。”
何辞的半边脑袋被拆成了碎块，全部联入进了面前的计算机上，说话时，只有半边完好的嘴唇在上下开合。
“不是才让终端入侵过，确定真的没问题吗？”习涿阴阳怪气地关心着。
“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人造人，我们技术的核心都在大脑上，四肢不值钱的，能够被入侵也很正常。”何辞语气一顿，仅剩的一只眼睛向习涿看去，“而且，刚才就算没有你多管闲事，我自己也能重新醒过来。”
“这么巧，我们人类和神兽最重要的部位也是大脑。”
习涿吃了些恢复体力的药，等待的同时，偶尔跟何辞拌几下嘴，好能够随时注意到何辞的状态。
“习老板！”
正在一旁收集信息的燕尾青，忽然大叫着冲了过来。
“怎么？找到去下一层的门了？”
“不是！”燕尾青将一份全息文件投射到了习涿面前。
“这里有一份关于你的研究档案。”
“上面写着，”燕尾青的声音越来越小，“你已经死了。”
距离自毁倒计时——二十一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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