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姬，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事实证明，她才不相信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
薄叶轻轻摇了摇头，仿佛想要甩掉还缠绕在脑海中的那些不讲理的声音。
当前最重要的是，得弄清楚那只该死的粉毛火烈鸟到底是什么打算。
是想把通过这种方式踩着她上位？就凭他现在阶下囚的身份？要不是看在他前天龙人的身份上，他早就死在德雷斯罗萨——
——等等。
带有海潮气味的风从窗户吹进室内，薄叶眯起了眼睛。
前天龙人…？
对了，她想起来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是曾经——大概快十年了吧——她离开玛丽乔亚时偶然听到的一则小道消息，关于那位风头正盛的王下七武海、‘天夜叉’多弗朗明哥的传闻。
曾是天龙人出身的他，虽然现在失去了天龙人的尊贵身份，但却知晓玛丽乔亚里的某些秘密。
乍听上去真是荒谬至极，但按照传言去仔细排查，却又感觉有迹可循。
正是因为听到了这个情报，薄叶在港口逗留了好久，最终还是特意在回程时绕远路去拜访了那位‘据说’是失去vip特权的平民版天龙人。
她承认有看乐子的原因。
拜托，天龙人的乐子谁不想看呢？她敢肯定，要是世界政府愿意推出一款以‘无责任无限制殴打天龙人’为卖点的活动，光是门票收入都够他们再造一个玛丽乔亚出来。
但这都是次要因素。
最重要的、起决定性作用的是，她对于那个所谓的‘关于玛丽乔亚的秘密’实在太好奇了。
虽然说‘好奇心杀死猫’，但到了这种级别的秘密，有足够的利益诱惑在前，她还是愿意在危险的边缘试探一下的。
这可是一把超好用的双刃剑。即使稍不注意就会被相关人士给盯上灭口，但换个角度看，这不是一个找到他们把柄狠狠背刺的大好机会吗？
于是，抱这样的想法，薄叶来到了德雷斯罗萨。
拜凯多先生的赫赫威名所赐，她一路上不受阻拦地、顺利地见到了刚刚推翻了前任国王统治、结果自己也差点被砍翻的多弗朗明哥。
在百兽海贼团热情友好的帮助下，这场骚乱被很快平息下来。当杰克压着前任国王和他的女婿来到薄叶面前时，这位穿着粉红羽毛大衣的海流氓脸色奇差。
薄叶不明白他有什么不高兴的。
说真的，要不是他们百兽及时赶到，这家伙的脑袋早就不知道被砍飞到哪儿去了。
“——那是因为我根本不需要你所谓的‘帮助’！”
不识好歹的多弗朗明哥反摆出一副怒极反笑的嘴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过什么，薄姬。这次你又想干什么？随便找个借口好方便你们插手德雷斯罗萨的事情？”
对此，薄叶露出了没有诚意的笑容。
就当她想要指责对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时，脚边那位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前任国王抢先一步开骂：
“多弗朗明哥！你这不讲信用的小人！”
情绪激昂，音量极高，看起来非常破防的刺猬头壮汉顶着一脸血，朝着多弗朗明哥的位置吼道。
在紧随其后接二连三的咒骂声里，斜倚在沙发上无所事事的薄叶大致听出了事情的经过。
已知，在此前的小道消息流传里，多弗朗明哥在被踢出天龙人的vip群聊后，仍旧不死心地想让自己再次伟大，于是他开始了兢兢业业的海贼奋斗生涯。
而在得知自己的家族在成为天龙人之前曾是德雷斯罗萨王国的统治者后，伟大的多弗朗明哥经过充分准备，带着志同道合的犯罪团伙再次回到了他忠诚的德雷斯罗萨。
可惜他的回归并不顺利，德雷斯罗萨的新主人拒绝归还不属于自己的王位。
这种疑似借钱不还的老赖态度果不其然惹火了多弗朗明哥，他誓要将这群厚脸皮的贱民给收拾干净。
于是他先是威胁老国王必须在一天内凑齐100亿贝利上交，否则将率兵攻占德雷斯罗萨。而爱民如子又拿不出钱的老国王，为了避免战争，转头又向自己的国民要起了钱。
这正中多弗朗明哥的下怀。
凭借他拥有的线线果实的能力，他成功控制老国王杀害旗下士兵和国民，又在城镇里引发纵火事件，令全国人民对其昏庸无道的作为感到相当不齿，趁势推翻了老国王的政权。
难怪这家伙以为自己是来趁人之危摘果子的。无非是以己度人，坏心眼的人看谁都是心怀不轨罢了。
作为同类的薄叶还算能理解这种思维方式。但与此同时，逐渐理解一切她又产生了些微的不满。
凭什么她就遇不到这种随便几句话就能被骗得团团转的傻蛋？
她选择性遗忘了已经被她忽悠瘸了的光月御田，略带嫉妒地盯着轻松入手一个国家的粉毛火烈鸟，甚至盘算起了如何取而代之的念头。
也许…多弗朗明哥也没说错。
现在趁着对方根基不稳，直接下手也不是不行。
但是五老星那里就有点不好交代了。
之前因为和凯撒走得近的缘故，他们百兽海贼团差点儿被扣上‘研究大规模杀戮武器’的帽子。
虽然她背地里确实悄悄投资了吧，但这些可不是能摆在明面上说的东西。最后又是靠着给革命军泼脏水，她才成功将世界政府的注意力转移。
再者，德雷斯罗萨的地理位置与和之国算不上近，以后要是想背着世界政府偷偷发展殖民也容易出岔子……
这么一想，一个全新的点子又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会客室的壁炉里还有一小团火在恹恹地烧着。薄叶整理了一下鬓发，貌似亲切地打断了前任与现任（待定）国王的激情互放狠话的环节。
“好啦，别吵了，听我说。本来呢，我真的只是来凑热闹的，但被多弗先生这么一说，我发现这个提议也不错。”
对看过来的视线感到满意的薄叶，直接忽略了某道针扎般的凶恶目光，一边摇晃起发髻上大花发簪垂下的垂珠，一边撑着脸说：“可我毕竟不是什么魔鬼。所以就在刚刚，心善的我决定给你、还有你们，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指尖在空中轻飘飘地游弋，薄叶隔空点了点跪倒在地上的前任王族二人组和站在一旁的粉毛火烈鸟，就连声音也轻飘飘的。
“首先是多弗先生，你想搭上凯多先生的船吗？”
“…你什么意思？”
见对方的语气稍微平静了一点儿，薄叶新造出一个极尽妍态的笑脸：“是这样的，我们海贼团最近拓展了多个业务。详细的情况呢，你也没必要知道，简单来说，就是在不同的国家开些工厂而已，很普通对不对？”
粉毛火烈鸟没有说话，只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
薄叶像是读不懂空气一样，仍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正好，多弗先生不是想要在这儿称王吗？我们百兽海贼团可以满足你的愿望哦，只需要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比如…在这片土地上搭建一些工厂，再派遣这里的国民进去打工，很简单对吧？”
戴着太阳镜的金发男人的眼角忽然神经质地抽了抽。
“听上去是很简单…但你的风评实在不敢恭维。薄姬，按你一贯的作风，后面肯定会有什么不得了的陷阱在等着别人跳进去吧？”
壁炉架上放了盆熏黄的花瓣，给屋内沉闷的空气再添一道熏人的香气。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下，薄叶依然若无其事地叹了一口气：“真让人伤心。怎么能把人想得这么坏呢，我可不是多弗先生你哦。”
说着，她抱怨似地瞪了一眼粉毛火烈鸟：“不管是搭建工厂要用上的材料、图纸，以及之后的运行模式、技术管理、原材料、运输线路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我们都可以提供……
“换句话说，你们只需要提供场地和劳动力就可以了。”
“不过是想让你帮个小忙而已。如果连这种小事办不好，多弗先生也许并不适合当什么国王哦。”
“能不能当国王靠的可不是这个。”
粉毛火烈鸟的声音低沉而锐利，隔着眼镜都能感受到那双眼睛正直直地盯着她：“说白了，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谁当国王全由你来决定。我说的对吧…恶名在外的薄姬大人？”
薄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像是很惋惜的样子，她再一次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既然想要成为国王，那就得学着换一种角度，站在上位者的立场来考虑问题。”
“你瞧，如今你的国家被祸害得一团糟。当务之急，是不是应该尽快采取措施解决问题，让国家回归日常秩序中去呢？
“多弗先生不觉得，通过招工让大家去修建工厂，之后再接着让他们去工厂里上班，这种以工代赈的方法既能让国民们感恩戴德提升声望，又能帮助国家更快稳定下来吗？”
一边说着，她的目光移向一旁挂着天鹅绒窗帘的高大的落地窗，似乎能透过玻璃看见外面混乱的城市一角。被多弗朗明哥安排的手下正在城里四处纵火，而这一切被理所当然地算在了前任国王一脉的力库王族的头上。
单从这种设陷阱让他人背锅的方式来看，或许他们会合得来也说不定。
“不是这样的！”
骤然而起的急促喊声将薄叶的视线引回了室内。
“你、您…既然是四皇的手下，何必要和这种人合谋？他如今靠耍阴谋诡计坐上了王座，未来难免会对你们用上同样的手段……”
“好啦。我不是说了吗，要一个一个来哦。”
仿佛是在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薄叶略显无奈地看着正躺在地上的这位前任国王：“既然你这么着急，那我先和你谈一下也不是不行。”
说着，她又一次露出了笑容。
明明她已经尽力展现自己的友好了，这个光长肌肉没长脑子的前任国王却仿佛是被她给吓到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切。没礼貌的家伙。
没有得到应有回报的薄叶撇了撇嘴，语气也不客气起来。
“这个…力库王是吧？你不觉得，这个国家的人太多了吗？”
“…你说什么？”
前任国王呆愣地抬起头望着她，紧挨着他的另一个家伙——叫什么来着，普鲁士？居鲁士？算了不重要——用同款傻瓜式表情呆呆地看着她。
于是薄叶微微歪过头，用一种随意又狡猾的声音说：“我大概算了一下，工厂运营也要不了这么多人，你们这里的本地产业也不像是很能赚钱的样子……多出来的劳动力就这么任由他们自行发展，要是一不小心跑去其他地方了，不觉得太浪费了吗？”
“……”
两人仍然抬着脑袋呆呆地盯着她，一看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对此早有预料的薄叶厌倦地叹了一口气。
“这地方还真是到处都是笨蛋呢。”
她没什么干劲地说道。
“总之，用你们能听懂的话来说，我现在有一条可以快速来钱的路子……正好，现在德雷斯罗萨不是国库空虚，你们还倒欠了国民一大笔钱吗？只要按我说的去做，这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了。”
顿了顿，看了眼依然处于僵直状态的倒地二人组，薄叶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看着像在生闷气的粉毛火烈鸟。
“啊，当然。这也离不开多弗先生的帮助哦。硬要说的话，这个计划对多弗先生的好处更大呢。”
“……”
多弗朗明哥没有说话，只在脸上露出‘你在骗鬼呢’的表情来反驳。
“我可没有骗人哦。”
即便说出如此真诚的话语，依然没有任何一方肯相信她。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感到失望的薄叶，干脆一口气说出了重点。
“把他们变成玩具卖给天龙人大赚一笔吧。”
“……啊？”
“…你说什么？”
明黄色的灯光下，粉毛火烈鸟的脸颊似乎抽搐了一下。而另一边的力库王族二人组的反应同样平淡——薄叶怀疑他们其实是笨到还没反应过来。
所以薄叶耐心地再解释了一遍。
“我的意思是，多弗先生的手下…那个留着妹妹头的小朋友，她不是童趣果实能力者吗？利用她的能力，把多余的国民全都变成玩具卖给天龙人好了。”
“也不必担心他们不买账，这群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可比想象中的要好唬弄，只要做好前期宣传——”
“——你在说什么啊！！？”
一道前所未有的怒吼震得薄叶闭上了嘴巴。
“你这家伙——混蛋！你、你们！你们这群邪恶的海贼！都把人命当成什么了啊！！这才不是可以随意践踏的东西！”
明明被捆住了手脚，前任国王的气势却一点也不输给在场的任何人。他像独裁者发表演讲一样夸张地大喊，脸色涨得通红，眼睛也张得极大，愤怒到摄人的眼神死死钉在了她身上。
被吓了一跳的薄叶在冷静下来后，冷哼一声，蓦然开口：“我只是合理利用人力资源，哪里践踏他们了…算了，我懒得跟你解释，真搞不懂笨蛋的想法。”
那语气仿佛是在嘲笑前任国王的愤怒一般。
这种火上浇油的做法显然更进一步激怒了对方。前任国王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愤恨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全身就像一把弓在无声中被拉扯得越来越满，直到弦嘭的一声崩断——
“——去死吧！混蛋！”
从一开始就一声不吭的另一位前任王族，趁着她的注意力都在前任国王身上时突然暴起，一口气崩断了捆绑他的绳子不说，还一跃而起朝她冲了过来。
眼见那拳风凛冽的拳头就要砸到她脸上，薄叶吓得脸色惨白，拼命想要逃走却发现一切根本来不及了。
“杰克！快来拦住他——”
发簪上的垂珠一个劲儿地乱晃，她歇斯底里地惨叫出声，使劲往后退缩，内心已经预估到了最坏的可能。
被一拳打得半身不遂最后不治身亡的悲惨结局——
——那种事情不要啊！
‘嘭——！’
就在对方沙包大的拳头即将砸上她的脑门时，比杰克距离更近的多弗朗明哥出手拦住了对方，一脚将其踹飞在地。
劫后余生的薄叶大大松了一口气，而等到杰克赶到她面前时，她已经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多弗先生，您真是一个大好人。要是没有你的帮忙，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壁炉旁有扇通向内室的房门，尽管门虚掩着，但依旧能望见些许人影晃动。守在那里的手下令她的害怕情绪消退了不少。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随口给仗义相助的粉毛火烈鸟发了一张好人卡。
但粉毛火烈鸟还然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刚才你说的那笔生意，我很感兴趣。继续说说吧。”
如同之前的不愉快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多弗朗明哥发出了‘咈咈咈’的奇怪笑声，看起来心情不错地向她搭话道。
看来，家伙正如传言中那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认识到这一点的薄叶当即改换了目标对象：“好啊，果然还是我们更合得来。至于这两个没用的家伙……”
一想到刚刚的惊险时刻，薄叶顿时气上心头。
“本来还想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结果……既然这么讨厌我，那就滚去当一辈子的玩具吧。”
“你、你们会有报应的！无论是你还是多弗朗明哥！你们不会有好下场—”
面对再度出现的放狠话环节，薄叶熟练地无视了对方，甚至还喊了几个手下来把这呱噪的败犬国王，连同他隐忍不发的女婿一起拉走。
在这之后，她又进一步提出了‘可以在玩具人偶里穿插几个情报间谍，这样方便探听一些玛丽乔亚的消息’的建议。
“我可是真心替你考虑…多弗先生知道玛丽乔亚的秘密对吧？谁知道世界政府是不是已经把你拉进暗杀名单里了，这都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这话编得她自己都快信了。
面对她的好言相劝，粉毛火烈鸟却沉默良久，而后突然蹦出一句‘你可千万别死了’。
“咦，为什么这么说？”
一种标准的恶人式微笑出现在了粉毛火烈鸟的脸上：
“我只是觉得，像你这种外表一点蛛丝马迹都看不出来的疯子实在少有，要是随便就死掉的话，实在太可惜了。”
听听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闪闪发光的午后阳光将薄叶的思绪晃回了现在。
阳光不讲理地从窗外挤进这间小小的房间，像是在屋里翻晒着一大片金黄的谷穗。过于明亮的光线刺得她不得不移开视线。
只要想到以前和那个粉毛鸟人打交道的场景，一连串的吐槽就涌至她的脑海。
但凡他对她的态度尊敬一点，她也不会在草帽海贼团刚到德雷斯罗萨时选择闭口不言，任由事态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所以这都是多弗朗明哥自作自受。
放下助人情节，享受缺德人生。
既然多弗朗明哥喜欢说大话还瞧不起人，那就用他去试试主角光环的效果好了。
而后不出所料的，惜败于主角一行人手下的他被海军抓了起来，就像曾经的力库王一样。
但与力库王不一样的是，大发慈悲的薄叶在他输得一败涂地时又给了他一次再就业机会，让他发挥线线果实的能力去大逃杀节目所在的荒岛控场。
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她对他都已经仁至义尽。可结果却是，凯多先生尸骨未寒，这家伙就开始搞起了小动作，真是个狼心狗肺的狗东西。
她才不会放过这种人。
狗咬了她，她不仅要咬回去，还要多咬上两口。
——
不对劲。
不管怎么看也不对劲。
也就是最近这两天的事吧。那位坏名声在外的薄姬，最近几乎快要淡出他们的视线了。
明明还是在同一条船上，最近能看到她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马尔科还是第一回意识到，莫比迪克号是艘这样大的船，大到他已经一整天没遇见她了。
“可能是因为害怕吧。”
对于他的疑惑，刚好路过的艾斯随口说道。
“那家伙本来就是一个胆小鬼，因为不会游泳也不怎么出海，这回是第一次去鱼人岛吧，感到不安也很正常。”
他一脸平静地说出了信息量超大的一席话。
“胆小…？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马尔科眉毛一挑，声调也不自觉地抬高：“光凭她跟着凯多干出来的那些事就知道了，她根本和胆小不沾边吧？说是胆大妄为还差不多。”
“不。她就是一个胆小如鼠的家伙。”
黑发青年说话的语气很平淡，但态度却很强硬。这种莫名其妙的确定究竟从何而来，马尔科也无法知晓。
“其实我更在意的是，你很了解她吗？”
马尔科双手抱胸，一副意料之外的样子说道：“偶尔出海这件事倒是有情报提到…但不会游泳和第一次去鱼人岛这种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青年顿了顿，帽沿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
“我也只是随便猜猜。”
说着，他朝马尔科露出一个和往日别无二致的笑脸。
马尔科静静地看着这个不知何时变得有些陌生了的弟弟，没有说话。
“艾斯，别太勉强自己了。”
在离开前，他语气复杂地提醒道。
艾斯回头朝他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内舱。
有些事并不是可以随便拿出来说的。
他顺着走廊着。越往里走，脸上的阴影就越深。
现在明明是白天，但周围却一片幽暗。海底的世界不分白昼黑夜，在光线难以触及的深海，黑暗才是这里永恒不变的底色。
但就算是看似冰冷沉重的海底，也有形态各异散发着微光的珊瑚礁，夹杂着色彩斑斓绚丽的鱼群游弋其中，以及船只下潜时始终萦绕在周围的、海水流动的轻微声响。
按薄姬所说，如今他们正在前往鱼人岛的路上。
这座位于海底十万米深处的岛屿，光看地理位置本该是人迹罕至的地方，但因其海底独特的风景，和作为抵达新世界必经地点的特殊位置，被赋予‘海底乐园’的它吸引了众多海贼乃至贵族蜂拥而至。
除了薄姬。
‘…哈？你想去鱼人岛？真的假的，你是不怕死的傻子吗？不对，我想起来了，你确实不怕死……’
‘看来你的自杀倾向真的很严重，居然想去鱼人岛……为什么这么说？笨蛋，那可是海底。十万米的海底，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这可不是你在村里池塘玩水的深度，你这个没见过市面的小鬼……’
‘…当然不是让你自己游过去啦。拜托，你不是人类吗？想去鱼人岛，首先要给船只镀膜……’
‘…不。我才不会去。动脑子想想就知道了，仅凭肥皂泡一样的透明薄膜，就能潜入十万米的海底…不管怎么想也太天方夜谭了。虽然它的确存在，但总觉得很不可靠，我才不要把命赌在上面。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深海里连跑都没地方跑……’
他在一间房门口停下了脚步。
耳旁女人喋喋不休的幻听骤然消失了。他抬手握住门把手，悄无声息地拧开了门。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开灯的室内被幽蓝调的黑暗所笼罩。透过窗户看到的深海给人以宁静、凝固的感觉，但间或游过的鱼群又立刻让人感受到了自然的生动气息。
在紧挨窗户的单人床上，有人正抱膝蜷缩在床尾，听见开门的声响依旧头也不抬，一副意志消沉的样子。
“薄姬。”
他轻轻地打了个招呼。床上那人隔了好几秒，才迟钝地抬起头，不情不愿地朝他看了过来。
“有什么事吗？”
那道纤弱又熟悉的女声再度在耳边响起，就像一团焰火砸在他的耳膜，火星飞溅，扩展到身上的四面八方。
抬起头看向他的薄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明明穿着打扮还是之前的风格，这时看上去却仿佛变了一个人。或许在对容貌的修饰上，表情比装扮本身的影响更大，此时此刻，薄姬那没有表情的脸格外冰冷吓人。
但这才是她的本性也说不定。
“没什么事，单纯顺路来看看你。”
他关好门，以一种随意的语气说道。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使她满意。
薄姬抿了抿嘴，似乎想要说出什么刻薄话，但在最后关头却忍住了，一言不发。
苍白的脸颊、摆动的长睫毛、颤抖的嘴唇……这些在以往能组成柔弱可怜的因素，现如今却变成了另一种截然相反的象征。
“你很害怕吗？”
几乎没有经过思考的话语直接说了出来。这种奇怪得像是关心的话语，果不其然引得她冷冷投来一瞥。
在窗外如夜色般晃动着粼粼波光的深海照应下，她深色的眼睛泛着些许游移不定的蓝。
“这和艾斯先生没关系吧。”
就算外表看起来像是快哭出来的样子，薄姬的回答听上去依旧冷冰冰的。
深海的水压似乎将她总是戴在脸上的那层假面给卸了下来，以往那些隐藏在面具下的强硬态度突然毫无保留地浮现人前。
“真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嗯。不可以吗。”
“你呀，可是大名鼎鼎的火拳，之前听说还有‘炎帝’这样威风的称呼……您这样的大人物，就算是我死了都不敢有劳大驾，请你来给我送葬的。”
她如此说了一长串的话。故意抬杠似的样子和之前刚见面时截然不同。
这种似曾相识的、几乎让他有些怀念的对话让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不会死的……你不是那种随随便便会死掉的人。”
后面找补的话成功扭曲了他的初衷，薄姬只当是阴阳怪气的嘲讽，口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
“你还真是小心眼……我明白了，你来找我，是听说我情况不妙，特意过来看笑话的吧？”
“……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瞥了他一眼，似乎在奇怪他为什么会问出如此简单的话。
“不这么想才奇怪吧。以前在电话虫里，我可什么都跟你说过了。”
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伸直了身子，斜倚在墙上随意地看向他，身上的衣物在昏暗光线下暗淡得几乎和床上的被褥融为一体，脸庞被窗外的蓝光照出朦胧的阴影，好似漂浮于一潭死水之上的苍白睡莲。
“反正对你装可怜也行不通，我也懒得再费这个功夫……在你眼里，我一切都是是罪有应得吧？对我，你尽管无动于衷地看着好了。”
幽梦一样的‘睡莲’说完，又顿了一下。
“不过，以你的个性，你一定在恨我，或是可怜我吧？这一来可就不能无动于衷地看待我了。”
“……”
艾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无处可去的声音在喉咙深处来来回回地游走。为了避免冷场，他强迫自己发出声音，无论什么都好。
“为什么一定要去鱼人岛？”
面对他突然冒出的新话题，薄姬歪了歪头，那表情就像在说不知道。
“如果想和我长谈的话，先坐下来怎么样？一直抬头看着你，我的脖子会很酸的。”
她的语气相当礼貌，但毫无情感。这种类似的口吻他听过上百次，是不可一世的贵族用来对仆人、平民还有宠物讲话的调调。
无论是在电话虫里还是现实中，无论是假装可怜还是真情流露，她看起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
这让他心里莫名出现一阵尖酸的痛。像某种腐蚀性很强的酸性物质蔓延而过，要烧毁全身。
对这一切毫无觉察的薄姬，仍然像招呼街边流浪狗一样，一边朝他说着‘快过来呀’的话，一边拍了拍床沿的一角示意他过来坐下。
艾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偏执，他依照薄姬的话坐到了床边。
“好啦，这样不就行了吗。”
也许是对他没有反驳的行为感到满意，她轻轻笑了起来，露出任何人见到都会心跳加速的微笑。
“其实，不是我一定要去鱼人岛。如果可以，我这辈子都不会想要去…关于这一点，你应该知道吧？”
大概是为了能让他听得更清楚，薄姬凑近了说道。她身上穿的衣物是织锦的，在挪动时会发出丝绸的摩擦声，就像是用手握紧雪块的声音。
“去鱼人岛自然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她的声音低沉却又很好入耳，说起话来十分温柔。
“你也知道，了不起的贝加庞克先生可是受世界政府监管的。看在他处境困难的份上，会面地点自然要由他来定…谁知道他会选择这里呢。”
这话听起来什么都说了，又仿佛什么也没说。
玩文字游戏一向是她的拿手好戏。艾斯干脆转过头从正面盯着她看，薄姬像是不好意思一样，低下了眼睛。
“你又是从哪里知道会面地点的？”
“这一点恕我无可奉告。”
“更具体的地点呢？”
“据说是到了鱼人岛才能知道。”
“会面时间呢？”
“这个嘛…具体的也得等到上岛之后才有下一步的提示。这些消息我都跟你家老爹说过了，就在你外出的时候，你可以直接去问他，其他队长都知道哦。”
……
在一个接一个的提问中，薄姬全都对答如流，可艾斯却始终觉得远远不够。交谈只是为了避免冷场，他渴望的东西，好像与交谈的内容并没什么关系。
“…艾斯先生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碰到什么都要问个不停呢。”
似乎是对这一场漫无边际的谈话没了兴趣，薄姬突然冒出一句不沾边的话，抬手点了点他的肩膀：“这样的个性可不讨人喜欢。如果不想被人讨厌的话，还是学会保持距离比较好哦。”
被她手指碰到的地方瞬间僵硬了。他感到肋骨内侧“咚”地响了一声，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这回浑身僵硬的人换成了薄姬。
“怎、怎么了？”
握在手里的那只手挣扎着想要脱离控制，他稍微松开力道，那片光滑的肌肤便倏地从手心里溜走了。
好不容易抽出手的薄姬像挨上什么脏东西似的，使劲甩了甩手。
“这么讨厌我的话，赶紧离开不就好了。”
她用袖口将手腕上的红色指痕轻轻揉搓开，头也不抬地说。
“……”
屋里鸦雀无声，气氛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没有得到回应的薄姬微微侧头，蹙起眉头，流露出一种掺杂着厌恶的冷酷。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孔，艾斯黑色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
“不。没有了。”
事实就是，他们之间无话可说。
或者，换句话说，对付薄姬这类巧舌如簧的人，行动往往比语言更有用。
于是在她即将说出下一句伤人的话时，他伸出双手，轻轻握住了她的肩膀。
她的肩骨是如此纤薄，足以用手掌裹住。不出意料的，薄姬又开始挣扎起来，可这回他没有松手。
接下来，只要将她拉近，双手环住她的背脊，就可以——
“——小叶？”
敞开的房间门口，一道身影正站在那里。
“你们…在做什么？”
望着床上的二人，艺伎打扮的高个子武士轻轻开口问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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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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