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路上的残枝败叶，疑惑袭上心头，敖丙突然想起了太乙真人的嘱托——
“带着一株莲蓬锻造莲心”。
可看着这一路的景象，莲叶只是靠近令丘山便成了枯叶，被烈火炙烤真的能撑得住吗？
哪吒见没人跟上来，疑惑回头：“怎么了？”无知无觉地拿着莲蓬，还朝着敖丙天真地笑了一下。见敖丙一直盯着手，刻意晃了晃。
二人共同经历了一遭，对某种阴谋气息的感知出奇的一致。哪吒勾着敖丙的肩膀，大摇大摆往山里走，“不进去焉知祸福？师尊怎么会害我？”
那大概率是会遇到灾祸了，敖丙绷紧嘴唇。根据先前对太乙真人的态度，此时李哪吒这番话显得尤为阴阳怪气，这让敖丙更好奇哪吒昏迷时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
越往南走，天色越来越黑，隐隐有山风从山谷口涌出，四周完全被风声包裹。
渐渐风的声音也弱下来……
“等等，”哪吒忽然一把长枪横在敖丙身前。
远处，视野逐渐清晰。一张又一张灰白的人面分布在各个枝头，一簇一簇地聚集着，仿佛和树干连接在一起，一动不动地盯着入侵者。
“枝头长出的人，变异版的人参娃娃？”
“后面也是，”哪吒回头瞧了一眼，后面的数量远比两侧和前方的要多。
二人放缓了脚步，此时退不得，前进也面临着更多的未知。
敖丙仔细观察人脸的样子，一双眼睛上还长着一对儿。“传闻令丘山有一种鸟，形似猫头鹰，却长着人一样的脸，”
忽然灰白的人面上半部分又开了两个口子。
“那是他的眼睛，”敖丙解释。
“它有四只眼睛，唤顒。传闻此鸟现世，天下便会大旱。”
此时周遭一片寂静，风逐渐平静，似乎在酝酿一场更猛烈的灾祸。
敖丙留神后方的人面，哪吒后背紧贴着敖丙，警惕着山口。
隔着衣料，龙肉似乎感受到主体的存在，从心脏到对方的身体、从内到外，都被热源裹挟着，却也给被裹挟的人一种另类的心安，毕竟肉身尚且安稳，身体的每一寸都能感知到存在。
山谷口忽然传出猛烈的邪风止住哪吒二人的步伐。
同一时刻后方和两侧的怪鸟突然发难，成百上千黑影聚集起来袭向敖丙。
敖丙起了结界，人面密密麻麻地贴在结界表面，眼神空洞，牙齿互相撕咬着，有的甚至把同伴的耳朵咬了下来。
眼见越来越多，哪吒拉住敖丙准备迎着邪风先躲到山谷里，风在此时瞬间改变了方向。
敖丙觉察到异常回身拉哪吒，指尖还没挨到龙鳞甲，自己被哪吒紧攥的衣袖突然燃起火，连接的部分断开将两个人瞬间分离，卷向不同的方向。
哪吒惊诧，再想拽住时黄沙四起，视线被沙尘阻隔根本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火肆虐上敖丙的衣袍，他只能暂时放弃找哪吒，用冰棱阻隔衣服上肆虐的山火。
风沙扬起来，哪吒不知到了哪个位置，只觉得脚下的温度越来越高。
按师尊火烧莲心的说法，他猜测他已经到了中谷，那里是令丘山的心脏。
灰白人面掩藏在黄沙之后，远远看去似乎压根没人，又会在靠近到几步远的距离时突然清晰，仿佛凭空出现在视线里。
一张张花白人脸悬浮在半空中，仔细辨别才能看到后面的身体，可无论能不能看清都足以称得上怪诞的奇景。
伴随而至的是隐藏在风里的嚎叫，声音在风的扭曲下逐渐变形，仿佛有人在远处叫自己的名字。
这种鸟最会模仿人的声音。
一时间感觉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叫他。
哪吒厌恶地挥开扑到身边的人面。
怪鸟见只靠声音骗不到哪吒，不再一味地冲向前，几簇成群垒在一起，隔着黄沙影影绰绰，渐渐有了实影。
身形看起来越来越眼熟，一个两个最后都和敖丙联系在了一起。
敖丙这边情况也不算好，他天性属水，踏入此地本就有了限制，又没有龙鳞甲护身，刚刚修好的龙身出现重影。
中谷内天然阵法对**凡胎的影响不容小觑，他这里已经到这个地步，哪吒的处境只会更差。只恨作怪的鸟叫得这么难听，但愿哪吒不会受到迷惑。
他费力喊着哪吒的名字，汗逐渐从额头上淌下来，流入破败的衣服，越来越多。
“敖丙——”
远处传来声音，敖丙听到熟悉的呼喊高兴起来，顷刻被冷静淹没。他仔细辨别，视觉被层层叠叠的人面污染，声音也令人不敢相信。
敖丙精神高度紧张，他感受到哪吒心口龙肉的存在，就在附近，驱动法力维持肉身，可脚下的阵法似乎一直在随意改变着方位，导致他感觉对方的位置忽远忽近。
倏然，一次短暂的切断。
敖丙以为是方位变了，变换不同的方向感知。
哪吒彻底没了踪影。
“哪吒——”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敖丙急切地喊起来。他怀疑哪吒被人面蛊惑不知所踪，又或者，
完全消散了。
不然怎么会完全感受不到。
他摸着自己的心口，杂乱无章地冲撞。
哪吒的肉身更加脆弱、就算消失他也应该能感受到、太乙师尊让拿着莲蓬进入此地安得什么心……
霎时太乙在敖丙心里的风评直线下滑，长时间的杳无音信更让他乱了心法。
敖丙的衣服先前被山火烧坏，虽然有法术护体，普通的衣料早被破坏得七零八碎。随着擦脖子间的汗，领口的布条被轻易扯开。
莹润表面沁满了汗珠，黄沙漫天里白得晃眼，心里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急躁。
-
山谷的温度达到了一定的要求，邪风再次变得规律，朝着山谷口的位置吹。
霎时间整个中谷燃起冲天火焰。
火越大，再吹出来的风就更猛烈，循环往复，从中谷吹向未知的方向。
周遭温度越来越高，敖丙预知到危险抬手起势，在火光冲出的瞬间，突然被一方袍子兜头罩下来，将他和山火阻隔开。
心绪惊了一瞬，龙鳞甲压下视线被全部遮挡，腰身胳膊都被强势地箍着，转身都及其艰难，只能紧挨着滚烫的胸膛。
残存的布料留下一个又一个口子，不规则的热源贴上来。
重新感受到龙肉的存在，敖丙攻击的姿势收了几分，松了一口气。站在袍子下终是忍无可忍，
“你是恶霸吗？”
哪吒本想回“你早就想说这句话了吧”，偏偏此时心里异常的安静，便也将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在此之前敖丙是绝对不会这般急躁，他等了几秒哪吒的“回击”，这次对方竟然只是安静地听着。
二人都愣了几分。无他，对方的反应都太奇怪了。
“龙鳞甲水火不惧，你修炼的法术与此地不相合，你更需要它。”
敖丙掀开袍子转过来和哪吒对视，对方的顿句、说话语气都让他怀疑真实性，可是哪吒身体里的龙肉不可能作假。
注意到对方身体上的裂痕慌忙褪下龙鳞甲，依然被哪吒强硬地按着，更是直接将他里面的碎布条随意扯开扔掉。
敖丙看着哪吒奇怪的举动，对方眼眸沉静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这十几秒更是一言不发只是整理敖丙的衣服。
尽管某人被火烤得身上快裂开了。
敖丙盘腿坐下来，扯着哪吒的胳膊坐在自己面前。
几番对比终于觉出一点不同，哪吒似乎更结实了一些，胳膊的肌理呈现喷薄的张力。只是上面细微的缝隙透着火光，握在手里散发出难以忍受的烫意。
他立刻倾身上前模上哪吒的额头。
他真的觉得哪吒现在的状态很危险，可是那双眼眸仿佛一汪平静的湖水。
“我还好。”哪吒将敖丙的手拿下来，示意他安心。
敖丙用冰阻挡在二人周围，驱动龙肉维持着形态。感受着哪吒体内五行运行，他天性属水倒也真的说不清对方到底有没有事。
山火炙烤着冰凌，带起水汽萦绕在哪吒周围，至少皮肤表面不再像之前那样干裂。
哪吒双手合十接受着炼化，天性属火，又在方寸之间庇佑着敖丙。
敖丙为其护阵。
人面怪鸟在周围亮起火光时便盘旋着飞出中谷，敖丙看到暂时松了一口气，把注意力全部放在哪吒身上。
腰间别的莲蓬早就变成碎渣，在刚才哪吒拽他身上的碎布时一块被抖落出去。
所幸龙肉非普通的莲蓬，在哪吒的身体里生根，连接四肢，缠绕上每一簇血液，原本杂乱无章的心脉逐渐有了章法。
紧随而来的感官也越来越清晰，细碎如刀剐的伤口恢复了痛感，异常清晰，又被放大数倍。
毕竟他现在感官唯一的支点就是心脏。
敖丙感受到眉头越来越深，拽住哪吒的胳膊，被对方反手用力地握住，指下红白相间。
少年的身体因为强撑全部绷紧，每一寸肌理都呈现防御的姿态，轻微地发着抖。
眼睫晃动，感受到炽热的视线忽然睁开眼，哪吒不避不让地对上了敖丙的视线。
敖丙愣了片刻，安抚过后，心里纳罕到底为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对方太沉稳了，一些本该表现出来的情绪被很好地隐藏。
就好像之前的哪吒一直在故作老成，可一直无法违背自己本来的性格，眼前这位却可以隐藏得很好。
敖丙思索着，迎着对方的目光忽然起了一个念头。
他动作缓慢地倾身，上前，再上前，在对方的注视下，轻易隔开他搭在身前的胳膊，薄唇挨上皮囊，柔软落在了心口。
下一秒莲心生长，哪吒攥得更紧。
入眼所见的轮廓颤了一瞬，又不知被哪处的力量牵引，绷紧又松开，大幅度地抖动了一下。
太近了。
敖丙垂在身侧的手无声收紧，稳定心神迫使自己移开视线，起身间打算观察哪吒的反应，突然注意到了远处隔岸观火的两人，耳朵腾得烧起来。
他知道了。
他知道哪吒为什么会感觉不一样。
远处，
另一个“哪吒”被吓得手无处安放，一秒八百个假动作，又看看身侧的人和对面反复确认；“敖丙”也被自己的动作惊得睁大了双眼，手指攥紧衣摆抵挡脸上泛起的热意。
传闻神火自天地分离之初便存在，淬炼两极，一阴一阳。极纯的神火可能使人魂魄分离，程度轻的只是多了几个“分身”，严重得直接魂飞魄散。
这里的山火大约便是极纯的神火。
哪吒身形僵住，不知所措，抹去鼻间的血藏在掌心，始终沉静的目光终于呆滞了一瞬。
心口剧烈地挑动。
他也百思不得其解，眼前的敖丙怎么忽然“活泼”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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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令丘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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