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五日,哪吒与敖丙荡平了幽岚山上大大小小的洞穴,先到万佛堂孔水洞捉了金雕,又到银狐洞擒了狐狸精,霹雳手段,一往无前。
妖精中有服气的,也有不服气的。那金雕被捉了,因着敬重二人的为人,便对哪吒俯首称臣,献上自己的法宝长戟——原是她师父孔道人飞升前的一根尾羽化的,教哪吒给自己上了道束缚咒,甘愿追随哪吒与他一道降妖除魔赎罪。哪吒听了,便对金雕道:“我如今不用你为我卖命。只是这几日抓来许多吃过人的妖精,有些料想死罪难免,有些却是其情可悯,少不得其后开堂细细审问,我二人外出再捉妖时,需有人看管他们。你法术高深,又会布结界,不如就由你在玉虚宫遗址看着他们吧。“
金雕听了点头,扶摇而起,鼓起双翼,在玉虚遗址上布了道结界,自己垂翅孵在上面亲自镇守。
这几日,哪吒凡是抓住了大妖,都细细问询一番,尤其要盘问关于妖丹和炼丹一事,妖精们的话大差不差,如今合该是找个神仙问问。哪吒突然想起一人,既而又想到一事,诧异对敖丙道:“这些妖精的师父,既然已飞升成神,想来也该有些神仙旧友,即便他陨了,我们在此间抓他这许多徒弟,他那些神仙朋友怎么无动于衷的。“
那金雕在天上听了他二人这话,便叹,道:“飞升,登仙,都是假的。妖就是妖,上面说你是妖你就还是妖,说你是仙那你就是仙,根本没有妖的活路。“
哪吒踩了风火轮,与敖丙一同飞到玉虚宫顶上,问金雕:“你这话是何意?“
金雕叹息道:“当年我师父千年功成,就该渡雷劫,九道天雷,只劈了七道,一道劈死了我师父历劫处的一株黑松树,另一道,劈开了我师弟寄身的盘龙洞,师父渡劫成功,我们高兴还来不及,都聚起来站在地上欢送。哪知后来师父托梦给我,说道那雷部披歪了天劫,并不是有意垂怜,而是为了让他少受两道雷劫,故此,成不得天道认定的神仙,只能成个法旨封赏的小神。稍有不顺,便会被拿去问罪。师父那日托梦给我时,便是已被天上那童子仙尊拿住要问斩,只不过那童子竟允他半刻托梦时间,与人间徒弟道个别罢了。“
哪吒问道:“你师父犯了何罪?“
金雕道:“上面封他做了随军录事,刚一到任,长史便命他限期内交出九个大妖炼丹,这分明是逼他出卖凡间收的徒弟。他不愿,误了差事,被拿去依军令法办,挖了内丹。“
哪吒听了就冷笑:”好个仙尊,办事作风与他爹竟是一模一样,好一对父子。“
金雕用一翅指了指天,道:“少侠,举头三尺有神明。我虽不知你们为何替天上办事,但你们既然还带着那李天王父子的令牌,说话还是要小心。“
清理干净了幽岚山上孔道人的一众徒弟,哪吒与敖丙便回到天府宫稍作休整,抽空依旧去了趟陈塘关,敖丙又买了许多莲花糕回来供奉,是夜月明星稀,正是千朵红莲三尺池,一轮明月半亭风,二人便坐在荷塘边亭子里,赏玩一池分外妖娆丰茂的荷花,分食一盏酪樱桃,敖丙见哪吒心事重重,就没话找话地说:“这荷花长得好快啊,我们离开此地满打满算不过半月,离开时荷叶还没张开,如今就开得如此繁茂。“
风送荷香,哪吒嗅到便觉灵台清明不少,就答道:“可能毕竟是有神仙显过灵的庙,所以这一池荷花也得了些仙气,开得也更好些。”
敖丙道:“我观惠岸行者衣着朴素,还教我治疗的仙法,可见这世间还是有好神仙的。“
哪吒懒懒道:”或许吧。“
敖丙又道:“这宫中的主位,虽然不知是哪位仙长,但是肯赐下解毒的莲子,又庇护我们这么久,可见也是个好神仙。”
“但他香火好像不怎么旺,好像只有你会给他上香的样子。”
敖丙想了想,道:“因为这里太偏了。距离最近的村镇那么远,不太方便日日过来供奉吧,这庙可不小,也不像完全荒了的样子,又或许,这地方拜神是按节令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哪吒道:“要真是这样倒是好了。你看这里的神仙,抓妖炼丹时恨不得地皮都刮去,像是会这么有节制的样子吗?”
敖丙听了也垂头,想到当日他跟着捕妖队去抓了土肥坡的一国妖精和申正道的一群学生,看着手里的樱桃酪不语,哪吒见了,就又安慰道:“其实即便最后不能从天王那里用妖丹换塔,也还有别的法子。我看这里的李天王也不像个好人,如果实在没别的办法,我们就同他父子打一架,抢了他的塔回去又能怎样?”
敖丙听了就点了点头:“对!实在不行就打上天去,抢了他的塔!”
两个小朋友对着一池笼着皎纱摇曳的风荷说得豪情壮志,末了,双双躺倒在凉亭里睡得昏天黑地。第二日醒来在燕语莺啼的拂晓醒来时,只见小荷含苞,蜻蜓点点。两人收拾了一番,清点了袋子里的食物,准备再去拜访九河湾龙王,请他引荐二人去面见东海龙王。
九河湾龙王听说二人只用了这几日就擒住了多洞妖怪,甚是惊讶,不由得感叹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二位请在小宫暂歇,老朽这就去面见龙王。”
不多时,九河湾龙王回宫,喜道:“龙王爷请二位明日参加祭祀大会,共享人间祭拜。”
哪吒和敖丙互相看了一眼,敖丙恭恭敬敬施礼道:“童子何德何能,敢谢龙王垂怜?盛会却之不恭,只是我二人的差事还未完,如今只是有几句话想请教,所以,还望龙王能有片刻时间接见我二人,我二人便以心满意足了。”
“少侠此言差矣!如今我龙族受天规约束,不逢八节,不得收受凡间祭拜,龙王邀您二位共襄盛筵,也是因着天王的差事要紧,给你二人赐福,祝你二人早得圆满。顺便,也将您二人引荐给其它三海的龙王,如今天上那童子管得严苛,即便是兄弟,也不能时常聚首,东海海域附近的大妖,您二人已经收得差不多了,若要其他岸上大妖的线索,还需向其他龙王打听。”
敖丙与哪吒听了,也就不推辞,安心在九河湾住了下来,晚间,龟丞相过来教了二人面见诸龙王和赴宴的规矩。敖丙用心记下,等到只剩两人在寝殿时,敖丙小声对哪吒说:“这边龙族的规矩居然这样繁杂。在家时,我父王都没教过我这许多礼仪。”
哪吒说:“你是不是在担心,明天见到的东海龙王,与天上的托塔天王李靖一般,是个与你父王大相径庭的人?”
敖丙说:“是有一点。”
哪吒叹了口气道:“不管他们,反正我们早晚是要回去的。”
敖丙看着哪吒,也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翌日,立夏。敖丙与哪吒乘了几个虾兵抬的贝壳小轿,随着九河湾的河伯一道进入龙宫。
东海龙宫,又与其它龙宫不同。乃是一座晶莹剔透的水晶宫,虽地处幽深海底,却广布夜明珠,处处明辉闪耀,累累珊瑚玉树,奇珍异宝,令人目不暇接。九河湾的河伯早早下了轿,有虾兵传令,让敖丙与哪吒二人不必落脚,直接抬去偏殿,东海龙王在那边等二人。
进了偏殿,敖丙依照昨日所学行礼,抬起头,终于望向此地的东海龙王,见对方青发龙首,与父王大为不同,略有些失望地垂了眼。
东海龙王走下高座来挽着敖丙的双臂将人扶起,细细端详,有一朱发赤髯的龙王在旁边道:“这小龙的样貌品格实属难得,我看着倒像是大哥的亲儿子一般。“
东海龙王回头斥责:“二弟不得妄言。“又和颜悦色地问敖丙:”你是何方来此?家中父母尊姓大名?可有兄弟姊妹?“
敖丙不好回答,转头望了望一旁不知礼数为何物依旧站着四处张望的哪吒,哪吒见他望过来,就对东海龙王说:“问这么细做什么?订亲啊?“
身旁朱发赤髯的龙王正欲出言教训,被东海龙王望了一眼,便悻悻然回到座位上,东海龙王对哪吒道:“小王敖广,敕封广德王,掌东海,这是我二弟敖钦,南孩广利王,这位是我四弟,北海广泽王敖顺。我还有一三弟,为西海广顺王敖闰,因域内有鲇鱼精作乱,带兵随三坛海汇大神一道去降妖了,今日并未到来。”
敖丙听到西海龙王是东海龙王的三弟,有些讶然,他想了想,开口道:“我叫敖丙,姓李,行三,家中现只有父亲,这位是我的朋友李——李家庄的殷哪吒。”
三位龙王听了,更加惊讶。北海龙王敖顺道:“倒是与我侄子和那童子,几乎同名。”
南海龙王便拉了敖顺一把,看了看东海龙王。
东海龙王沉吟片刻,似有不悦。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拉着敖丙的手引他坐在自己座旁,道:“你我二人看来的确有缘。我有个早夭的儿子,也叫敖丙。”
哪吒听了,微微睁大了眼睛。他不是没想过,这方天地既然有另一个哪吒,就一定会有另一个敖丙。只是他没想到,这里的敖丙已经去世了。“
东海龙王解下自己腰间玉佩,赠与敖丙,道:“既然有缘,这块九龙佩,就送给你作个装饰。天下的水都归东海,你如今奉天王法旨四处降妖除魔,有了这块玉佩,凡有江河湖海哪怕是塘井之处,只要有龙族在,都可以凭此令其助你一臂之力。“
敖丙推辞了两次,推不掉,只得谢过东海龙王收了。龙王抬了抬手,又有龙女鱼贯而入,都捧着宝匣,装满金银珠宝,呈给敖丙。敖丙这次坚决不肯受礼,东海龙王便自作主张,从中挑了两个青玉的平安扣送给敖丙道:“偶然得的凡间巧匠所作,不是什么珍品,拿去与你那朋友戴着玩吧,眼下端午将至,凡间是要给孩子送些驱邪之物的。如今你二人既然不在父母膝下,我就自作主张,充个长辈,送你们俩一人一件可好?”
话已至此,敖丙只好收下。再次谢过龙王。东海龙王这下终于笑着道:“想来他们应该准备好了,请二位小友,与我们一道入席吧。”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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