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冰冷。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死寂。
意识如同沉入万载玄冰的残烬,感知被剥夺,连疼痛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只有那无孔不入的、沉重的咸涩水压,如同碾磨灵魂的磨盘,提醒着敖丙他正坠向何方。
最后残存的意念里,只剩下唇齿间残留的血腥铁锈味,和那个被强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冰冷暴戾的命令。
呼吸!
这命令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驱动着他残破的躯壳,在本能的绝望中,极其微弱地、痉挛般地抽动了一下喉管。
呛入的却不是空气,而是更冰冷、更粘稠、带着奇异能量的海水!
“呃!”
这口带着奇异能量的海水灌入,非但没有带来窒息,反而像是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捅开了濒死躯壳的某个阀门!
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而温和的力量,如同沉睡的暖流被唤醒,瞬间从那片无声睁开的、巨大的冰蓝光域中弥漫而出,精准地包裹住了敖丙加速下坠的冰冷身体!
嗡!
一种奇异的共鸣感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每一个濒临崩溃的细胞都在发出饥渴的呻吟!
冰冷依旧,但那刺骨的、仿佛要冻结灵魂的寒意,却被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温和凉意取代。
沉重的水压不再痛苦,反而如同温柔的怀抱。粘稠的、流动着微光的海水轻柔地托着他,如同回归母体的婴孩。
最直观的变化,发生在身体表面。
那头在敖丙脸颊和颈侧散乱漂浮的、枯槁死寂的灰白长发,在冰蓝光晕的浸润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蜕变!
灰败的色泽如同被洗去的污垢,寸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净、冰冷、如同万载玄冰雕琢而成的银白!
发丝根根变得柔韧、富有光泽,如同流淌的月华,在幽蓝的海水中无声飘散,与包裹着他的冰蓝光晕交相辉映。
更惊人的变化,发生在他那只仅存的、焦黑碳化、扭曲崩裂的左手上!
包裹着断臂的冰蓝光晕如同最灵巧的刻刀,温柔地拂过焦黑的创面。
碳化的表层无声剥落,如同腐朽的树皮。剥落之处,露出的并非血肉,而是闪烁着温润玉色光泽的、新生的骨骼!
骨骼表面,细微的、如同冰晶凝结的纹路正在蔓延、生长!
更让敖丙涣散的意识感到震颤的是,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被水流温柔拂过的触感!正从新生的指骨末端传来!
不再是麻木的焦炭!不再是冰冷的死物!而是重新拥有了感知外界的能力!
“玄龟清气”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水泡般在敖丙混沌的识海中浮起。
这股力量的性质,与当初玄龟族长和幼兽身上的气息同源,却更加古老、精纯、浩瀚!是反哺!
是这片玄龟祖地对献祭者最后的、也是最本源的馈赠!
随着触觉的微弱回归,随着身体被清气急速修复带来的生命力回流,敖丙涣散的意识如同被投入清泉的墨块,开始艰难地凝聚、复苏。
冰蓝色的瞳孔在幽暗中极其缓慢地重新聚焦,视野依旧模糊,却不再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他看到了包裹周身的、脉动着的巨大冰蓝光域,感受到了那股温和浩瀚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注入自己残破的躯壳,修复着燃魂带来的本源枯竭,甚至隐隐冲刷着那半颗被强行塞入胸膛、冰冷沉寂的香骨心!
然而,就在这新生的暖流几乎要抚平灵魂所有伤痛时。
“唧!”
一声尖锐、焦急、带着哭腔的稚嫩嘶鸣,猛地刺破了冰蓝光域的宁静!
敖丙模糊的视野中,一点格外凝聚、闪烁着纯净冰蓝光泽的光团,如同离弦之箭,从那片巨大的脉动光域深处激射而出!
光团在他眼前猛地一滞,瞬间拉伸、变形,凝聚成一个无比熟悉的、半透明的虚影!
小小的龟壳,短小的四肢,圆溜溜的、闪烁着焦急光芒的冰蓝色大眼睛,正是那只在堕灵窟自爆核心引擎、为反天盟撞开生路后魂飞魄散的玄龟幼兽!
幼兽残魂!此刻,它的虚影比生前更加凝实,散发着浓郁的玄龟清气,显然是被这片祖地保存并滋养了残魂!
幼兽虚影焦急地在敖丙面前上下翻飞,小小的爪子拼命指向他身后上方那片幽暗的海水,冰蓝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晶莹的魂泪,发出更加尖锐、更加撕心裂肺的魂念尖啸。
“香师!快!快啊!!!”
“他的心!要碎了!要熄灭了!!!”
幼兽的魂念带着巨大的恐慌,如同冰锥狠狠扎入敖丙刚刚复苏的识海!
与此同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链接的剧痛,猛地从敖丙的胸腔深处爆发!
并非□□的痛楚,而是某种烙印在生命本源上的契约印记被强行撕裂、灼烧的恐怖感觉!
这剧痛是如此剧烈,如此清晰,瞬间盖过了清气反哺带来的舒适感!
“呃啊!”敖丙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在光晕中痛苦地蜷缩!
他猛地低头,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胸口。那里,是半颗冰冷的香骨心所在!
就在他捂住胸口的瞬间,那剧烈灼痛的契约印记,仿佛被这动作激活,猛地在他刚刚凝聚的识海中,投射出一幅清晰到令人心碎的景象。
幽暗冰冷的海水中。
哪吒的身体悬浮着,正在缓缓下沉。
他胸前,那道被自己亲手撕裂的恐怖伤口,失去了冰蓝清气的压制,此刻正疯狂地喷涌着粘稠的暗金色血液!
血液中混杂着灰黑色的死气,如同跗骨之蛆,在伤口周围疯狂蔓延、侵蚀!
更可怕的是,他体内!
那仅存的半颗香骨心,此刻正散发着极其不稳定的、忽明忽灭的微弱霞光!
霞光核心,那缕缠绕的冰蓝情丝,光芒正在急速黯淡、消散!
而代表着哪吒本源魂焰的赤金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那半颗破碎的心腔里剧烈摇曳、明灭不定,每一次明灭都黯淡一分,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契约印记传递来的,不仅仅是视觉。还有那濒临崩溃的魂焰散发出的、如同深渊般冰冷死寂的绝望气息!
以及心腔破碎、生命本源飞速流逝带来的、撕心裂肺的空洞与剧痛!
感应哪吒濒危!这契约印记的灼痛与景象,正是玄龟祖地通过幼兽残魂和清气链接,将哪吒此刻真实而致命的濒危状态,强行投射给了正在被治愈的敖丙!
“不”敖丙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里面倒映着识海中哪吒魂焰即将熄灭的景象,刚刚恢复的一丝血色瞬间褪尽!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
什么清气反哺!什么白发转银!什么指尖触觉!
所有新生带来的微弱喜悦,在这灭顶的恐惧面前,瞬间被碾得粉碎!
幼兽虚影焦急地撞击着他的心口,冰蓝的魂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快,香师!祖地的力量,只能暂时拉住你!他快撑不住了!契约在断裂!快去找他!!!”
快!
这个字如同惊雷,劈散了敖丙所有的茫然与剧痛!
他猛地抬头,涣散的冰蓝瞳孔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死死盯向幼兽虚影所指的方向。
那片幽暗、冰冷、吞噬了哪吒身影的海水上方!
没有丝毫犹豫!
敖丙的身体在冰蓝光晕的托举中猛地绷直!新生的、流淌着玉色光泽的左手五指,在水中狠狠一握!
虽然力量依旧微弱,但那清晰的触感和水流滑过的凉意,却给了他前所未有的真实感!
他双腿在粘稠却蕴含生机的海水中奋力一蹬!新生的银白长发如同愤怒的银色瀑布,在身后激荡飘散!
身体如同离弦的银箭,在幼兽虚影焦急的指引和玄龟清气的隐隐助推下,朝着那片象征着死亡与分离的幽暗深渊上方。
逆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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