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岛拉面店叶隐。
祈心满意足地吃完了一份特制的酱油拉面与一份叶隐盖饭,又在店面内所有食客的瞩目中不客气地追加了一份煎饺。
“怎么?”她不悦地瞥了眼同其他人一样不自觉地停下筷子盯着她看的理,“你说过我可以随便点的。”
“是是。”理无奈却满是纵容地道,“学姐你请随意,我会买单的。”
他重新举起筷子,复而迟疑地选择放下,“学姐,”祈注意到他又开始频繁地使用这个刻意的称谓了,“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地挑着这个时候回东京吗?明明再过一个星期就是暑假了。”
说话间祈的饺子已热气腾腾地上了桌,她一边探出身子去取蘸料,一边不以为意地答复他,“我必须要去见一个很特别的人。”
“特……别……?”理攥紧筷子,作为疑问句上扬的尾音里却流露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警惕。
“嗯。”祈却像是对此浑然不觉一般,顾自继续说道,“我要去见我的哥哥。”
就听见“啪”地一记声响,竟是那双筷子从理的指间脱落,撞在了碗沿上。
“什、什么?”他再难掩饰自己的诧异,以至于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可、可是学姐……你以前不是说过……?!”
祈神色自若地夹着饺子往她调好的酱汁里滚过一圈,“嗯,所以才要抓住机会去见他一面呀……”
祈一直有在关注斑目的近况。
现阶段的这位日本画家已然凭借代表作《小百合》成为了业界内颇具名望的大拿。因而在其宣布会于今年七月底举办的个展上公开新作的消息后,斑目这个名字就迅速成为了整个艺术界万众瞩目的焦点,媒体的预热宣传文稿也是络绎不绝。
——若是有心人在这种时候就会发现端倪:斑目实则并不像他对外界宣扬得那样淡泊名利。
总而言之,祈一收到相关消息,就立刻预约了展览首日的门票。她知道那副对她有特殊意义、却被虚伪的画家篡改了标题与作者的作品会在这次个展中首度亮相;可同时她也知道,就在这场展览结束的一个月之后,这幅画真正的绘制者会选择用一条皮带仓促地了结自己短暂的一生。
所以祈还是决定去见见他,她素未谋面的“继兄”。身为斑目的弟子,望月良藏必然也会出现在这次展览上。尽管祈也不知道要如何去挽回一颗已经倾向名为死亡的深渊的心,但有所行动总好过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无可挽回的悲剧结局。
假期的第二天,当宿舍内的其他人都搭上了前往屋久岛的轮渡时,祈也乘坐着东海道线的列车,启程前往东京。历经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她又一次回到了睽违三个多月的涉谷站前。
只是在现如今的这个时点,属于怪盗团的故事还没有在这座光怪陆离的大都市中上演,共有的回忆也尚且处于未发生的时态,即便是站在同样的街道中央,举目四望,物是人非的景象只会让她感到寂寥。
也不知能不能算作是个巧合,开展当日,本是晴朗的天空忽然围满了乌云,还在这座城市里下起了一场似曾相识的雨。祈习惯性地在开展前的半小时抵达了布展的小型美术馆,发觉馆外已经有了一小撮爱好者排起了一条稀稀拉拉的队。祈走到队伍的末尾,排在她前方的头发凌乱的高瘦青年背着款式普通的黑色双肩包。他包上的拉链没有拉实,略微敞开了一条细细的口子,就是不知道从这道豁口里边是否也会传来熟悉的猫咪叫。
祈忍不住浅浅扬起了嘴角。
可她又忽然想起,摩尔加纳还没诞生在这世上。
半个小时后,受到业内万众瞩目的画展准时拉开了帷幕。祈顺着人流一道涌入馆内,同时也在不动声色地寻找着良藏哥哥的身影。可狭小的展馆内却填塞了比她想象中更多的人,绘画爱好者、前来专访的记者、还有业内相关的人士……从她的视野边缘匆匆掠过的,尽是些素昧平生的脸孔。
祈甚至还见到了斑目一流斋。许是因为一直在享受着弟子们的才华的滋养,这老头的样子与七年后的相比似乎也没有太大变化。他照旧是穿着那袭包装人设用的老土的旧羽织,面不改色地对着一众镜头与镁光灯宣讲他的连篇谎言。祈没敢在他附近停留太久。面前的这个斑目让她心里充斥着一股难以释怀的挫败感,他的存在无言地提醒着她怪盗团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让她换得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可到目前为止,她似乎还没有做成一件能够扭转哥哥既成定局的命运的事,反还得看着他在那汪无法抽身的泥潭中越陷越深。
祈禁不住焦躁起来。
仿佛是迫切地想去证明什么,从斑目身边走开后,她就越发焦急地在拥挤的馆内穿行,搜寻那一张她仅在家中佛堂供奉着的照片中见过的面容。可四周汹涌的人潮好似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罗网,不管她怎么横冲直撞、拼死挣扎,始终都不能摆脱这层阻碍着她的屏障。
就在她几乎快要迷失在内心的焦虑中时,“那副画”忽然就跃入了她的视野。
斑目从未重视过良藏哥哥的才能,因而这副被他随意命名为《山中小景》的画作就这么轻慢地摆设在会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祈停下混乱的脚步,专注地凝视着这幅画。
那是一抹清朗的月辉,温柔地映照着海平面上隐藏在葱翠山林间的木屋与小小鸟居。
一如多年以前她初次看到这幅画时的心情,仅仅是安静地注视着,就能感受到仿佛有一股细腻又柔和的情感,如同这缕皎洁的月光般汨汨流淌入心间。
但是——
祈轻轻闭上眼睛。
视野骤然暗了下来,眼前所见的一切,包括那些美丽的光与影、图案与色彩,全部都湮没在这一片无法消解的漆黑里。
“这样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祈低声自语。
然在这时,身侧突然传来了道轻柔带笑的调侃声,“你闭着眼睛的话,当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祈倏然一颤,赶紧睁开眼。
不知何时有个人与她站在了一起,却不是在看画,而是在认真地看着她。
是个与她现今的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普通的白衬衫搭配黑色长裤,服帖柔顺的黑发下是一张英俊清秀的面容。
他还有着一双与她生得很像的眼睛。
祈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悄然捏紧拳,防止被对方发觉她实则正在失了控般地颤抖。
毕竟他的时间与样貌都永远停留在了弔照上的那一刻,所以当这人真实地出现在祈的面前时,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认出他来。
许是祈的那副神情,让望月良藏骤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本就算不得是外向开朗的男生瞬间就红了薄面,垂下眼去躲避着她的目光,“对、对不起……是我太没礼貌了。希望没让你觉得困扰。”
祈仍出神地盯着那张脸,隔了一阵后才想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她深吸了口气——
“可人死的话,就没法再睁开眼睛了。”
她说出那个字音时的语气既冷漠又残酷。望月良藏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重新把目光移回到祈的脸上,即便心有动摇,他却还是极力想去维持那一分外在的体面,“不好意思,这位同学,我想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一个人若是死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祈忽然有些强硬地打断了他。而后她的眼神又短暂地在挂在墙上的那幅虚构的风景画上停留了一刻,也不知是想说给谁般地喃喃,“……更不可能再看到这样的景色。”
就在斑目垮台的两个月后,那个擅长哗众取宠的电视台专程策划了一档探寻斑目背后那些代笔弟子的特别节目。虽说摄制组的真正目的是通过榨取这个事件的最后一丝热量以换取收视率,但这出节目也的确使得许多受到斑目役使而遭到埋没的弟子得到了正名。
其中自是也包含了望月良藏的名字。
难能一见的是,在他的那部分环节中,那群向来都以“眼光毒辣、标准严苛”的鉴赏专家纷纷一改往日高不可攀的对无名小卒不屑一顾的态度,毫不吝啬地给予了他最大程度的褒奖。就连几幅未完成的草稿,都被用来好好地夸赞了一番技法和构图。
但那又有什么意义?
这些迟来的认同,根本无法缓解他在选择去死的那一刻体会到的孤寂与绝望。
“是的,我知道这其实是属于你的画,也知道那个画家他对你做过些什么。”祈直迎上望月良藏难掩惊愕的眼神,她在提起“斑目”时都不屑使用敬语,“我不知道这种程度的‘诚实’是否可以换得你的信任,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暂时放下你心底里的困惑与猜疑,听一听我的请求。”
他得活下去。
也许活下来后他不会立刻收获那么多掺杂了同情分的赞美,但至少他能将自己的名字正大光明地与这幅了不起的作品联系在一起……然后,交由时间和大众的审美去证明一切。
“七年。”
祈颤着声音,郑重其事地向眼前人道出有关未来的谶言。
“七年之后的六月五日,就在那一天,导致你所有痛苦和压力的根源会彻底消失,那些个仗着权势肆意妄为的恶人也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也许你会觉得我这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提出这种请求是自以为是或者在强人所难,但我还是想要拜托你,能不能……再多坚持一下?”
老师个展的首日,来了好多好多好多的人。这些要么成群结队,要么形单影只的参观者在算不得宽敞的展厅里无规律地流动着,仿佛在室内铸建起一座千变万化也是错综复杂的迷宫。
他艰难地在迷宫的缝隙里钻行,绕着整个会场里走了大半圈,终于看见了那个他正在搜寻的目标——
“良藏兄!”
匆匆赶来的男孩从背后接近他时不小心脚下一绊,脑袋一下撞到了他的腰间。望月良藏被撞得身子一晃,却也因此而回过神来。
“良藏兄,”男孩在仰起头看他时依旧攥着他的衬衣,那双在注视着他的眼睛里也还充盈着无邪的天真,“老师正在到处找你呢……唔,你刚刚是在和什么人说话吗?”
可那人在离去时挺得笔直的背影早已湮没在往来的人潮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不,没有谁。”他收敛起那些不小心外露的凝重,温和地牵起男孩的手,“我们走吧,祐介——老师他在哪里?”
七年后……也就是2016年的六月五日。
遥遥地望见被话筒和镜头簇拥的斑目又熟练地装出了那副虚伪的慈眉善目时,望月良藏的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少女那副清冷的面容与她信誓旦旦道出的日期。
可是……七年?
那也,太久了啊……
祈走出美术馆时雨已经停了。只是仍有一大块浓厚的乌云,密密地盖在城市的上空。
她在阴沉的天空下不紧不慢地走向附近的地铁站,却在途中突然接到了风花的来电。
“风花?怎么了?”
“抱歉,学姐。我不知道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会不会打扰到你……”从听筒的另一端传来了风花似是有些忐忑的话音,还伴随着些作为背景传来的脚步踩在枝叶上的细碎声响,“但是昨晚桐条学姐的父亲告诉了我们一些关于十年前的那起事故的讯息。我想也有必要及时将这些事都告诉你。”
听闻“十年前”这个拥有特殊含义的关键字,祈立时感到精神一振,急忙追问道,“诶?他、说了些什么?!”
……
听过风花对于昨夜的叙述,祈沉默良久,后轻声问道,“由加莉,她还好吧?”
风花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问题,“……昨晚姑且是让队长去劝解过她了。今天早晨她看起来和往常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
“是嘛……”对此,祈仅是发出了声不加掩饰的叹息。
也许几月是对的,比起揪着逝者的过错耿耿于怀,更重要的还是解决当下的、摆在眼前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祈简单整理了下混乱的思绪,继续对风花道,“风花,谢谢你愿意……”
不想她的话还没说完,从电话的那一端忽然传来了美鹤的声音,“山岸,原来你在这里啊……”
“啊,是的,学姐!那个,我……”而风花根本就像是做坏事被抓了现行一样地慌了神,支支吾吾许久都没挤出一个完整的句子。隔着一个听筒,祈不由自主地就想象起她因心绪不宁而脸颊绯红、手足无措的样子。
“再理直气壮一点啊风花。”祈无奈地在心里默念,“和我打电话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过美鹤也没有细究,而是顾自说道,“正好,山岸,我现在急需你的帮助。”
“刚才理事长来电,说存放在岛上研究所内的一台机器……更准确的说,是一台‘反阴影兵器’擅自从所里跑出去了。山岸,能麻烦你现在去取你的装备吗,我需要依靠你的人格面具的力量,去确定那台机器的具体位置。”
逃跑的……机器?
祈蓦地打了个寒颤。糟糕的记忆霎时如放了闸门的潮水般倾泻而出。
她至今仍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个夏日,美丽的屋久岛拥有璀璨明媚的阳光与碧蓝澄澈的海洋。
而这些,同样也是那个用枪指着她的机器人的头发以及瞳孔的颜色。
可真正令她感到恐惧的并非只有埃癸斯指向她的冰冷枪口,还有……
另一边,风花虽有不解,却还是决定遵照学姐的吩咐行动,“好。我明白了。”回复过美鹤后,她重新把手机贴回耳畔,手拢在话筒旁满是歉意对祈道,“学姐,真的很抱歉,我等等……”
“风花!”祈焦急地打断她,“你先听我说,我知道他们……”
然而她的声音却消弭在一声爆裂的巨响之中。
风花与美鹤对视一眼,纷纷见到对方皆白了脸色。
那声音是从森林尽头的海滩方向传来的。
那是一声真正的枪响。
我不知道怎么劝有厌世倾向的人。
祈的方法来源于我很小之前看的一部恋爱小说。在那个恋爱大过天的年代,女主角拼尽全力也没得到那个她想要的爱人,但在机缘巧合之下她得到了一个能够实现愿望的机会。我记得女主许的愿是,直接跳过因失恋而无比痛苦的,需要治愈心伤的十年。
但祈的方法也不是个能必然让人打消念头的方法……因为塔是塔罗牌里唯一一张正逆位都没有好结果的牌←望月良藏他就是那个出现在npc口中的悲情角色,我只是给了游戏中的这个无名氏具体的名字和身世而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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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029{塔:望月良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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