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的空气,仿佛被浸泡在一种混合了多种情绪的溶液里。不再是初春的料峭,也还未到盛夏的酷热,是恰到好处的、温吞吞的暖,却无端催生出离别的藤蔓,悄悄缠绕在音驹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黑尾铁朗最终的选择,落定在大阪那所以其体育经营学科闻名的大学。这个过程并非一蹴而就。在与上川野弥那场以“冷战”开始、以紧握双手和深入交谈结束的夜晚之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他开始更频繁地查阅那所大学的详细课程设置、师资力量以及毕业生去向,甚至主动联系了在读的学长咨询具体情况。那些印满字的资料,不再仅仅是冰冷的选项,而是通往一个清晰未来的、可以触摸的台阶。
“距离”这个因素,依旧在他的考量范围内,但它从一座需要翻越的大山,变成了地图上一个可以测量、可以规划交通路线的具体坐标。他会在和上川野弥闲聊时,状似无意地提起:“新干线‘希望号’到大阪只要两个半小时左右,比想象中快。”或者,“听说大阪的物价好像比东京稍微友好一点?” 这些琐碎的信息,像是一块块拼图,正在努力将“异地”这个概念,拼凑成一个虽然充满挑战但并非不可逾越的现实图景。
上川野弥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能看到他眼底的挣扎逐渐被一种更坚定的光芒取代,那是一种混合了对未知的兴奋与对自身选择的负责的态度。她很少主动插嘴,只是在他询问时,给出自己尽可能客观的分析——更多是关于学科本身,而非地理位置。她知道,这是他必须自己走完的思考过程,她能做的,是成为一个沉静的港湾,而非替他掌舵的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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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典礼的日子,选在一个天空澄澈如洗的早晨。阳光毫无阻碍地洒下,将校园里每一片绿叶都照得脉络分明,仿佛连自然都在为这场告别倾尽全力。
上川野弥特意挑选了一条及膝的米白色连衣裙,领口系着简单的同色系丝带。她站在三年级教室外的走廊上,这里已经聚了不少低年级来送别学长学姐的学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克制的喧闹。
透过窗户,她能看见黑尾铁朗。他穿着笔挺的黑色诘襟制服,衬得肩膀愈发宽阔。他正和夜久卫辅互相整理着领带,动作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故作成熟的不羁。海信行站在一旁,温和地笑着,偶尔伸手帮他们抚平制服的褶皱。列夫则在一旁大声说着什么,手舞足蹈,被山本猛虎笑着捶了一下肩膀。研磨靠在稍远处的墙边,依旧戴着耳机,但目光安静地落在这一小群喧闹的人身上,嘴角有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弧度。
上川野弥没有立刻上前。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他在人群中游刃有余地周旋,与这个击掌,和那个拥抱。他的笑容依旧灿烂,带着黑尾铁朗式的、些许狡黠的自信,但那双总是锐利地洞察着球场局势的眼睛里,此刻却沉淀了一些更复杂的东西——是对过去三年时光的不舍,是对并肩作战的队友的珍惜,也有一丝对即将独自启程的未来的期待。
“呀——野弥!”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她的凝视。九轩原奈像只轻盈的鸟儿般钻出人群,挽住她的胳膊,眼睛亮得像淬了星星,“你今天好漂亮!黑尾学长看到肯定移不开眼!”她说着,自己也探头朝教室里望去,发出小小的惊叹,“哇…学长们穿上毕业服,感觉一下子都变成大人了呢!”
“嗯。一下子就好像很成熟,感觉更有魅力了。”上川野弥弯起眼睛,目光再次落回那个身影上。
“不过…”小奈的语气稍稍低落下去,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梢,“我有个关系很好的学姐也要毕业了,想到以后放学路上看不到学姐他们吵吵闹闹的样子,学校里也少了他们的声音…总觉得学校里会空荡荡的,有点寂寞啊。”
上川野弥的心也跟着轻轻一沉,这种感觉她也有。黑尾铁朗的存在,像一种强烈的背景音,早已渗透进她的世界的日常。他的离开,注定会留下一块需要时间才能慢慢填补的空白。
但九轩原奈很快又振作起来,用力握了握上川野弥的手:“但是!野弥你还有我!而且,等黑尾学长在大阪安定下来,你们就可以开始那种…嗯…浪漫的远距离恋爱了!新干线爱情故事!偶尔的惊喜重逢!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她用充满憧憬的语气描绘着,试图驱散好友心头的离愁。
上川野弥被原奈夸张的用词和丰富的想象力逗笑,心底那点潮湿的感伤确实被冲淡了不少。是啊,这不是故事的终结,而是新的篇章的开启,只是换了一种相处模式而已,她反复这样告诉自己。
典礼庄重而略显冗长。校长致辞,在校生送别,毕业生代表发言……每一个环节都像在给高中三年画上一个又一个清晰的句点。当《萤之光》的旋律响起,标志着典礼正式结束时,礼堂内外的气氛瞬间变得汹涌而感伤。人群开始流动,互相寻找,合影,道别,笑声与哭声微妙地交织在一起。
上川野弥在涌动的人潮中,终于来到了黑尾身边。他刚刚和一位老师说完话,转过身看到她,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很自然地伸手将她揽到身边。
“等很久了?”他低头问,声音带着典礼后的些许沙哑。
“没有。”上川野弥摇摇头,仰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他制服的领口带着阳光和淡淡洗衣液的味道,“今天更帅了。”她弯了弯眼睛。
他得意地挑了挑眉,正要说什么,却被又一个过来道别的同学打断。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有些迟疑地靠近了他们。那是一个身材高大、肩背挺直的中年男人,面容与黑尾有五六分相似,但岁月的风霜在他眼角眉梢刻下了更深的痕迹。他穿着一身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深色西装,熨得十分平整,手里拿着一台专业相机,眼神里充满了显而易见的喜悦和骄傲,但同时也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和小心翼翼。
“铁朗。”男人开口,声音低沉。
黑尾闻声转过头,脸上明显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真切的笑容:“爸?你真的赶回来了?”
“嗯。”黑尾先生点了点头,笑容让他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些,也冲淡了些许严肃,“我儿子的毕业典礼,怎么可能错过。”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了被黑尾揽着的上川野弥身上,那局促感似乎更明显了些,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才温和地开口:“这位是……?”
“啊,介绍一下。”黑尾铁朗的手臂紧了紧,语气里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甚至有点炫耀的意味,“这是上川野弥,我的女朋友。弥,这是我爸爸。”
“伯父您好,我是上川野弥。”上川野弥立刻躬身,礼貌地问好,心里也有些许紧张。她早知道黑尾父母离异,他主要由母亲抚养,父亲因工作性质(似乎是建筑相关,需要长期跟进外地项目)常年在外,父子之间血缘亲情深厚,但伴随着黑尾的青春期成长和父亲的缺席,那份亲密无间难免添了些许距离感。
“你好,上川小姐。”黑尾先生非常郑重地微微欠身回礼,他看起来努力想表现出亲和力,但动作略显僵硬,“常听铁朗提起你,谢谢你……一直照顾他。”他似乎想多说点什么,比如夸赞女孩乖巧可爱,或者问问学业,但嘴唇动了动,那些属于长辈的、惯常的寒暄似乎卡在了喉咙里,最终只是化作一个更温和的笑容,用力拍了拍儿子结实的肩膀,“……很棒。”
这句没头没尾的“很棒”,听起来有些笨拙,却透着一股纯粹的真诚。上川野弥不太确定他是在夸儿子顺利毕业,还是在夸他找到了女朋友,或者两者皆有。但这份笨拙反而让她放松下来,她回以一个甜甜的、毫无芥蒂的微笑:“伯父您辛苦了,赶回来一定很累吧。”
“不累,不累。”黑尾先生连连摆手,神情明显松弛了一些。
接下来的时间,黑尾先生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了摄影师的角色。他不太擅长指挥pose,更多的是沉默地捕捉着瞬间——黑尾与夜久、海信行勾肩搭背的搞怪,与山本、列夫模仿排球动作的活力,与研磨站在一起时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当然,还有无数张黑尾与上川的合影。有些是黑尾强势地搂着她,对着镜头露出标志性的、带着点坏心眼的笑容;有些是上川微微靠在他身侧,两人相视而笑,眼神交汇处流淌着无需言说的情愫。
上川野弥悄悄观察到,铁朗在和父亲单独说话时,语气会比平时和队友们在一起时稍显正式,少了几分插科打诨,多了几分认真的倾听。而黑尾先生看着在人群中熠熠生辉、已然长成挺拔青年的儿子,眼神里充满了欣慰,以及一丝作为父亲,错过了部分成长关键节点的、淡淡的怅惘与感慨。这种微妙又无比真实的父子互动,为这个本就充满纪念意义的日子,更添了一层复杂而温暖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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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的实感,并未在毕业典礼的喧嚣结束后立刻达到顶峰。中间还隔着一个不长不短、大约三周的春假。
这三周,像是被偷来的、浸泡在蜜糖里的时光。因为大学的开学日期已经确定,反而消解了那种迫在眉睫的焦虑感。他们拥有了大把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几乎天天腻在一起。一起去东京塔看夜景,去台场海滨公园吹风,去探索那些以前总说“下次再去”却一直没去成的小店,或者干脆就赖在谁的家里,看一整天的电影,分享同一副耳机,在沙发上依偎着睡着。
这种过度饱和的陪伴,像是一种预支的幸福,也像是一种无声的补偿,试图在分别前,将彼此的气息和存在感,更深、更牢地刻进生命里。
然而,日历终究还是一页页无情地翻过。当四月的脚步临近,樱花开始绽放的时候,离别的钟声真正敲响了。
“下周三早上……的航班。”春假最后几天的某个傍晚,黑尾和上川并肩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最后一抹霞光消失在天际,他轻声说道。这一次,语气里没有了之前的试探和犹豫,只有确定的、即将到来的分离。
“嗯。”上川野弥点了点头,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堵住了,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宿舍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差不多了,妈妈帮我寄了大部分,剩下一点随身带过去。”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她,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带着惯有的亲昵,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到了那边安顿好,就给你发信息。你会一直拿着手机的吧?”
“知道啦。我网瘾那么大,肯定常回你信息。”她仰头看着他,努力让嘴角上扬,勾勒出一个尽可能明亮的笑容,“你也是,刚到新环境,肯定有很多事要熟悉,社团啊,课程啊……但也要记得按时吃饭,别熬夜。”
“啰嗦。”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令人安心的熟悉气息,“我会想你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呢喃,直接敲打在彼此的心上。
“……我也是。”上川野弥闭上眼睛,感受着这片刻的温存,将他的气息、他的温度,贪婪地刻印在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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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几天,生活仿佛骤然失重。某种习惯了的存在被硬生生抽离,留下一个需要重新适应的、空洞洞的节奏。
早晨醒来,上川野弥会下意识地看向手机,屏幕却安安静静,没有了那句熟悉的“老地方等”。课间休息的铃声响起,她偶尔会下意识地望向教室门口,期待那个借着“借笔记”名义出现的、带着戏谑笑容的身影,然而门口只有来来往往的陌生同学。
放学后,图书馆靠窗的那个位置,操场边那棵有着浓密树荫的樱花树下,都只剩下她一个人。
家里,他偶尔留下的运动外套,不知何时落在这的一对腕带,还有门口他专属的那双拖鞋,所有这些细微的痕迹,都成了触发思念的开关。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并非尖锐的疼痛,而是一种弥漫性的、无所适从的虚无,仿佛身体的某一部分早已习惯了与另一个灵魂同频共振,此刻却只能接收到一片寂寥的忙音。
黑尾那边的情况亦是如此。大学新鲜人的生活无疑是丰富多彩的。新的课程体系,五花八门的社团招新——他最终还是选择加入了大学的排球社团,虽然不似高中时那般投入,但依旧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以及来自天南海北、性格各异的新同学……所有这些都占据了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他看起来适应得很快,以他惯有的社交能力,很快就在新环境里建立了自己的圈子。但总有那么一些瞬间,那份被喧嚣掩盖的思念会悄然浮现——走在陌生的校园林荫道上,看到有趣的社团活动海报,他会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想拍照分享给她,却在按亮屏幕的瞬间怔住;在食堂吃到味道远超预期的猪排饭,他会想“下次一定要带她来尝尝”,随即意识到这个“下次”需要明确的规划和等待;夜晚回到略显嘈杂的四人间宿舍,躺在陌生的床上,望着天花板的空白,白日里所有的热闹褪去,那份深切的思念便会如同夜色般无声地蔓延开来,将整个心脏包裹。
他们的手机成了最繁忙的通讯工具。
-黑尾:「今天体育经营学的概论课,教授语速快得像加了特效,笔记记得手都要抽筋了。」后面附上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略显潦草的笔记照片。
-小弥:「小奈今天在历史课上睡着了,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一脸懵的样子我能笑一年!」
-黑尾:「大阪的道顿堀果然名不虚传,人超多!发现一家隐藏的章鱼烧小店,用料实在得惊人!标记了,等你来带你去扫荡。」
-小弥:「今天傍晚天空有片云,形状特别诡异,像研磨打的那个超高难度副本里的终极BOSS。」附上一张角度清奇的云朵特写。
这些琐碎的、即时的、充满生活气息的片段,通过电波跨越地理的距离,及时传递到对方手中,勉强维系着彼此生活的参与感和连接感,像是在各自的新轨道上,不断向对方发送着“我在这里,一切安好”的信号。
每周固定的视频通话,成了他们最期待的仪式。通常选在周末的晚上,黑尾那边背景是大学宿舍——略显杂乱的书桌,堆着课本和运动器材,身后偶尔会传来室友走动、交谈或者打游戏的声音。
“哟,黑尾,又跟小女朋友汇报工作呢?”一个嗓门洪亮、带着关西口音的男声,大概是室友,之前黑尾介绍说名叫翔太,从镜头外传来,语气带着善意的调侃。
“废话,不然跟你汇报啊?”黑尾头也不回,笑骂着怼了回去,目光却始终黏在手机屏幕上,看着那边女孩因为被调侃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带着笑意嗔怪的眼神。
“哎呀,别那么小气嘛黑尾!让我们也跟弟妹打个招呼呗!”另一个声音也跟着起哄,随即镜头前光线一暗,屏幕上瞬间挤进两个笑嘻嘻的年轻面孔,好奇地打量着屏幕里的上川野弥。
“哎呀你好你好!我是翔太!”
“我是健一!黑尾这家伙在宿舍可想你了!”
“真的,天天对着手机屏保傻笑!”
“下次来大阪玩啊!我们给你当导游!”
上川野弥在屏幕这边,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红着脸,一一礼貌地回应:“你们好,我是上川野弥。谢谢,有机会一定去。”
黑尾一脸“受不了你们”的表情,伸手把镜头强行转回来,对着室友们嫌弃地摆手:“去去去,别在这儿碍事,该干嘛干嘛去。”
等室友们嘻嘻哈哈地散开,背景音稍微安静些,他才重新对着镜头,压低声音,带着点委屈又撒娇的意味:“看吧,我在这边可是‘守身如玉’,专心学业,还要被这群家伙无情调侃。”
那副样子,哪里还有在排球场上运筹帷幄、冷静指挥的队长风范,活脱脱就是一个陷入热恋、急于向女友表忠心的男高中生。这种强烈的反差,总能让上川野弥心里软成一片,仿佛被温暖的蜂蜜包裹,冲散了不少因距离而产生的思念的苦涩。她笑着小声说:“知道啦,你也跟室友们好好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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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各自的忙碌与无声的思念中悄然滑过。
转眼,黑尾铁朗的大学生活过去了近三个月,初步适应了新的学习和节奏。而上川野弥也正式升入高三,课业压力如同逐渐收紧的缰绳,让她不得不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两人都默契地调整了联系频率,从最初的一天无数条信息,变成了早晚安和偶尔的分享,视频通话也有时会因为一方有课、有社团活动或者需要复习而临时调整时间。
他们都明白,这是成长必经的阶段,对方正在重要的轨道上奔跑,不能、也不该成为彼此的牵绊。然而,思念这种情绪,并不会因为克制而减少,反而像陈年的酒,在时间的窖藏中发酵得愈发醇厚、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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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周六的下午,上川野弥从堆积如山的习题册中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窗外,秋意渐深,银杏叶开始染上漂亮的浅金色。一阵微凉的秋风拂过,卷起几片落叶,一种强烈的、想要立刻见到他的冲动,毫无预兆地攫住了她。不是通过冰冷的屏幕,而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他,触碰到他,感受到他真实的温度和气息。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她放下笔,仔细盘算起来——下周有一个三连休的小长假,她的复习进度按部就班,挤出一个周末的时间,稍微压缩一下睡眠,是完全可以的。她悄悄查看自己攒下的零用钱,计算着新干线往返车票、一晚经济型住宿以及可能产生的餐饮费用……数字在她脑中飞快运转,无论如何都绰绰有余,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清晰成形:偷偷去大阪,给他一个惊喜!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骤然加速,血液都仿佛热了起来。她几乎是带着一种做坏事般的兴奋和隐秘的快乐,开始着手准备。她避开了小奈好奇的追问,独自在网上查询车次,对比酒店位置和价格,最终订好了周六最早一班前往大阪的新干线车票,以及一间离他学校不远、评价尚可的商务酒店。
她甚至想象着他看到自己突然出现时,那张总是带着游刃有余笑容的脸上,会露出怎样震惊、难以置信,继而狂喜的表情。
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就足以让她独自偷笑好久。
她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小心翼翼地保守着这个甜蜜的秘密,同时高效地完成着课业,为周末的“远征”腾出时间。每一天都充满了期待的雀跃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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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周六。她起了个大早,窗外天色还未完全亮透。
她精心挑选了衣服,化了淡妆,将给黑尾带的一点东京小点心仔细包好放进背包。怀着如同即将踏上冒险旅程般的激动与一丝紧张,她最后检查了一遍车票和钱包,深吸一口气,准备出门。
就在她的手刚刚搭上门把手的瞬间,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她心里猛地一咯噔——是黑尾铁朗。
这么早?他平时周末都会睡会儿懒觉的。野弥强作镇定,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如常:“摩西摩西?怎么这么早呀?”
电话那头传来他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却又似乎隐含着一丝异样兴奋的声音:“没什么,就问问你在干嘛?”
“我……”上川野弥的心跳得更快了,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尽量自然地回答,“准备去图书馆复习呀。你呢?今天有什么安排?”
“我啊……”他拖长了语调,似乎在卖关子,“也准备‘好好学习’一下。”语气听起来是他惯常想到坏点子的上扬。
上川野弥心下疑惑,但并未深想,只当他是在开玩笑或者有什么特别的计划,内心还是着急着出门赶去车站。“哦……那,那你加油哦。我要出门了。”
“嗯,去吧。”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温柔,“……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上川野弥下意识地重复,觉得他这话有点奇怪,隔着电话怎么见?但她只当是情侣间惯常的、无意义的亲昵用语,没有深思。“嗯,待会儿再联系。”
挂了电话,她抚了抚还在狂跳的胸口,再次确认了一下背包里的东西,然后,带着满腔的期待和那个巨大的秘密,用力拉开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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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的动作,她的思绪,她脸上准备出发的雀跃表情,全部瞬间冻结。
玄关处,那个她朝思暮想、计划着要跨越数百公里去见到的高大身影,就那样真实地、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站在那里。他穿着简单的休闲外套,肩上挎着一个旅行包,脸上带着明显赶路后的疲惫,头发似乎也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但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恶作剧得逞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灿烂笑容,和深不见底的、要将她吞噬的思念。他手里,还拎着一个印着醒目大阪特产字样的纸袋。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停止了流动。
上川野弥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思考的能力。她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思念过度产生了幻觉。“……铁朗?”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巨大的不确定性和一丝颤抖。
“惊喜。”他笑着,张开双臂,做出一个等待拥抱的姿态。那笑容里,有得意,有疲惫,有跨越距离的艰辛,但更多的是,近乎满溢的、失而复得般的喜悦。
下一秒,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上川野弥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像一只归巢的小燕,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他精瘦的腰身,脸颊深深埋进他带着室外凉意和熟悉气息的胸膛。
真实的触感,温热的体温,有力的心跳透过布料传来,一下,又一下,敲打在她的耳膜上,也敲打在她恍惚的心上。这不是梦!
“你……你怎么回来了?!”她的声音闷在他的怀里,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和颤抖,拳头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他的后背,像是责备,又像是确认,“我……我还打算……”巨大的惊喜和计划被打乱的微小懊恼,以及汹涌而至的委屈和思念,让她语无伦次。
“打算什么?”黑尾紧紧地回抱着她,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下巴眷恋地抵着她的发顶,低笑的声音震动着胸腔,“嗯?我的小弥,该不会……也正准备给我个‘惊喜’吧?”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了然和促狭。
上川野弥从他怀里抬起头,泪眼婆娑,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表情又是想哭又是想笑,一时显得十分滑稽:“我买了去大阪的车票……今天早上的……”
黑尾明显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更响亮的、发自内心的畅快笑声爆发出来,震得上川靠在他胸前的耳朵都微微发麻。他把她更紧地、更深地搂进怀里,低头在她耳边,用带着笑意的、无比宠溺的声音低语:“……我们俩,真是……一对笨蛋。”
原来,就在她偷偷计划着奔赴他的城市时,他也在繁重的学业中拼命挤出时间,熬夜完成堆积的作业,协调好社团的琐事,然后买了最早一班的新干线车票,在天色未明时便踏上归途,一路奔波,穿越数百公里的距离,只为回来见她一面,给她一个惊喜。
计划中充满未知和期待的“惊喜之旅”,瞬间变成了意料之外、却又无比甜蜜的宅家计划。巨大的乌龙事件,非但没有带来任何尴尬,反而成了这个假期最浪漫、最值得铭记的开端。两人极有默契地,谁也没有提出门约会、逛街或者游览的建议。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风景、美食,都比不上在这个属于他们的小小空间里,感受彼此真实存在的万分之一。
他们只是窝在客厅那张不算宽敞的沙发上,紧紧靠在一起,中间几乎没有任何缝隙。
上川野弥蜷缩着,整个人几乎嵌在他的怀里,他的手臂牢牢环着她的肩膀。他们有说不完的话,争先恐后地分享着这几个月来,那些在电话和信息里无法完全传达的细碎片段——大学课堂上的趣闻,社团里遇到的奇葩前辈,大阪与东京细微的饮食差异;高三复习的枯燥与压力,小奈又闹了什么笑话,研磨的游戏段位又提升了,体育课遇到列夫又在和同学大喊大叫……
大多数时候,他们甚至不需要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依偎着,看一部随便挑选的、情节老旧的电影,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只是感受着对方平稳的呼吸和心跳,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贪婪地填补着几个月来空落落的心房,确认着彼此的存在。
他带来的大阪特产——各种口味的章鱼烧、精美的点心——散落在茶几上,散发着甜腻的香气。她背包里那张精心准备的、前往大阪的惊喜车票,则静静躺在角落,成了一份甜蜜的“失败”证明。这个阴差阳错的周末,因为这个美丽的误会,而被渲染上了加倍浓烈的幸福色彩。
假期的中间,他们才终于舍得从二人世界中暂时抽身,出门走了走。他们先去拜访了研磨。对于他们的突然出现,研磨只是从游戏屏幕上抬了抬眼,淡淡地说了句“哦,回来了”,便又低下头继续他指尖的战斗,仿佛他们只是出门买了趟饮料。但上川野弥敏锐地捕捉到,在他重新戴上耳机前,那几乎微不可察向上牵动了一下的嘴角。
他们也抽出时间,去探望了黑尾独自居住在家里的爷爷奶奶。奶奶见到孙子,高兴得合不拢嘴,拉着上川野弥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好多铁朗小时候调皮捣蛋、让人哭笑不得的糗事,比如把爷爷珍藏的钓鱼竿弄断,或者爬树掏鸟窝下不来吓得哇哇大哭之类。黑尾在一旁听得耳朵尖发红,试图阻止:“奶奶!那些陈年旧事就别提了!”爷爷则只是坐在一旁,笑眯眯地喝着茶,偶尔和黑尾聊几句大学里的情况和未来的打算,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欣慰和骄傲。温馨质朴的家庭氛围,袅袅的茶香,老人关切的叮咛,让这次重逢更多了一份扎根于现实的、沉甸甸的踏实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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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拥有加速度,流逝得比寻常日子要快上数倍。仿佛只是一眨眼,假期的最后一天便无情地到来了。黑尾必须搭乘傍晚的新干线返回大阪,迎接新一周的课程。
车站,这个汇聚了无数悲欢离合的场所,永远是最能放大离愁别绪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行李轮子摩擦地面的噪音,以及各种语言的告别声,共同构成了一种独特的、令人心头发紧的氛围。
站在略显拥挤的站台上,上川野弥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在抬头看到黑尾同样微微泛红、努力压抑着情绪的眼眶时,终于不争气地突破了防线,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慌忙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如此脆弱的一面,心里暗自唾弃:怎么变得这么爱哭?以前那个自情绪稳定的自己跑到哪里去了?穿越、系统、生死危机都没让她掉多少眼泪,偏偏在面对这种“正常”的离别时,眼泪却像决堤一样不受控制。
一只温热的大手伸过来,指腹带着常年打排球形成的薄茧,有些粗糙却无比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极易碎的珍宝。
“别哭……”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浓浓的不舍和强行维持的镇定,“很快……很快又能见面了。我保证。”他重复着,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嗯。”她用力点头,想把眼泪逼回去,却发现它们掉得更凶,视线一片模糊。
他再也忍不住,猛地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手臂收拢的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有些喘不过气,但那坚实的怀抱和熟悉的心跳声,却是此刻唯一能给予她安慰的源泉。周围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广播声、谈笑声、列车进站的轰鸣声不绝于耳,但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形的、隔绝了所有喧嚣的结界之中,只能感受到彼此胸腔的震动和那份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浓烈不舍。
“照顾好自己。”他在她耳边低语,气息灼热。
“你也是,别太累,记得按时吃饭。”她的声音闷在他怀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到了就给我发信息。”
“每天……至少要发一条语音。”
“好。”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女声广播响起,清晰地报出黑尾所乘车次的检票信息,一遍又一遍,如同催促的符咒。
黑尾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巨大的挣扎和无奈。他缓缓地、极其不舍地松开她,双手捧住她湿漉漉的脸颊,拇指再次温柔地揩去她眼角的泪珠。他的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他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无比郑重、无比温柔、带着无尽眷恋和承诺的吻。
这个吻,短暂却沉重,像是一个烙印。
“等我下次回来。”他说,声音低沉而坚定。
“嗯。”她哽咽着,用力点头。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将她吸入眼底,然后猛地转身,大步走向检票口,背影在人群中显得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在通过闸机,身影即将消失在通往站台的通道前,他又一次回过头,在熙攘的人影中准确地找到了她的位置,用力地、大幅度地挥了挥手,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然后才决绝地转身,消失在拐角处。
上川野弥站在原地,像一尊被凝固的雕像,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那列熟悉的、白色的新干线列车缓缓启动,逐渐加速,最终变成视野尽头一个模糊的小点,彻底消失在铁轨延伸的远方,她才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心里那股酸涩的、如同未熟青梅般的不舍,几乎要将她的心脏拧紧、淹没。空荡荡的感觉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但奇怪的是,这一次,除了不断滚落的眼泪和满腔的离愁,还有一种更加清晰、更加坚定的东西,如同雨后的春笋,从心底破土而出,缓缓生长。
她知道,也必须相信,离别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重逢。他们只是在这个节点暂时分开运行,各自经历不同的风景,积蓄力量,终将在不远的未来,带着更丰富的经历和更深刻的思念,再次坚定地交汇。
手机在掌心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他发来的信息:
「拉勾,下次见面,我保证,带你去吃遍道顿堀所有隐藏的美味。」
信息的末尾,跟着一个无比幼稚的、动画风格的拉勾勾表情符号。
上川野弥看着手机屏幕上那行字和那个可爱的表情,一边还在不受控制地流着眼泪,一边却忍不住,真的笑了出来,带着泪花的笑容,在站台明亮的灯光下,闪闪发光。她伸出自己的小指,对着空气,仿佛他就在眼前一般,轻轻地、郑重地勾了勾。
「拉勾。」
列车载着满满的思念和刚刚冷却的体温远去,也载着对下一次见面的、无比笃定和炽热的期盼,驶向了下一个站点。
上川野弥知道,离那个心里所期盼的“我们的未来”,越来越近了。
[加油][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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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你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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