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抬头，不敢转身。
川濑久夏慌不择路地撑着休息桌边缘向前看去，玻璃窗里却清楚地透出了身后的情形。
及川彻在说完那句话后便死死地盯着她看，他脸上没有一丝嬉笑，目光重如千钧，即使透过模糊的倒影也能把人瞬间震慑住。
而岩泉一也同样严肃，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不解和惊讶却扼住了他的咽喉。
两人灼热的目光落在川濑久夏的背上、腿上，但凡碾过之处，皆似有岩浆浇烫。
店员是唯一一个还在状况外的人，女生的肩抖得过于厉害，她不免有了几分猜测，低头轻声耳语：“小姐，您和他们认识吗？需要我报警吗？”
“报警”一词倒把川濑久夏的仓皇浇灭了些许，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摇了摇头：“他们是我朋友，不需要报警的，多谢你了，你去忙吧。”
再三确认不需要任何援助，店员用探寻的目光看了看气氛紧张的三人，一步一回头地走掉了。
深吸一口气，川濑久夏扶住桌沿，挤出笑容，转身。
“阿彻，岩泉学长，好巧啊，晚上好。”
勉力装出来的笑比哭都难过，及川彻和岩泉一显然不买她的账。
空气开始凝固，及川彻的眼神逐渐变得不可置信。
“你出什么事了，小夏？”
他的声音无比颤抖，惊惶的视线最终停在她余肿未褪的右脸。
不就是去了两天东京吗？
他今天要履行输给小岩的赌约，亲手做饭给他吃，及川彻本来还闷闷不乐，但一想到可以趁此机会叫上她，他又瞬间变得比谁都积极。
可是——
为什么她浑身是伤？
其实在他面前勉强站立的川濑久夏还远远没到“浑身是伤”的地步，但这已足够令及川彻心如刀绞。
他不自觉地想上前触碰她右脸的红肿，内心却随之叫嚣着后怕。
快被及川彻复杂的眼神盯出洞来，川濑久夏颇不自在地后退一步，后背抵在桌沿，语气轻松：“在合宿的时候被球砸了一下而已，纱布是因为摔倒造成的剐蹭，已经在恢复了，小事，不用担心我。”
闻言，及川彻和岩泉一对视一眼，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那个，我们还是不要傻站在这里了吧。”每一分秒的空白对川濑久夏来说都是煎熬，她捏了捏拳头，扯起嘴角笑了笑，“我要回去了，阿彻你们呢？”
饭团的塑料包装纸在她的掌心发出沙沙脆响，及川彻撩起眼皮看去：“你晚上就吃这个？”
“……”川濑久夏摊开掌心看去，毫无底气地缄声了。
“我说你啊……”及川彻忽地长叹一口气，上前抓过那个分量少得可怜的饭团，玩笑似的掂了掂，“怎么越来越不知道照顾自己了。你现在受伤了欸，啃个饭团能算什么？”
她心虚地盯着地板，嘟哝道：“家里又没吃的……”
“来我家吧，小夏。”及川彻一改肃然，扬起头臭屁道，“今晚及川大人亲手下厨哦！”
岩泉一又不由分说地赏了孔雀开屏的好友一个白眼：“我正等着去这家伙家蹭饭呢，一起吧川濑，你不能随便吃点东西就把自己打发了。”
肠胃从她下楼开始就蛮横地宣示着存在感，川濑久夏没力气也没心思假意推脱，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回到公寓，及川彻便火急火燎地窜进了厨房。
他的厨艺还不至于沦落到厨房杀手的水平，但做出来的食物全无“香”与“味”，独独在“色”上独占鳌头，卖相大有能与五星级餐厅媲美之势。
且今天川濑久夏在场，及川彻卯足了劲想一鸣惊人，半开放式厨房的门帘一拉就把剩下两人强势驱逐开，扬言要独自“炼化”出一大桌惊喜。
“及川这家伙没一秒是消停的。”将手里沉甸甸的食材递给他，岩泉一朝川濑久夏低声吐槽。
她提起了几分精神，调侃道：“说不定这次阿彻舍得在菜里放盐了，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手机铃声乍然响起，岩泉一霎时间正色走到角落接通，挂断后，他又忙不迭地从包里掏出电脑开始忙碌。
待他终于长舒一口气，支着脸旁观旁观了全程的川濑久夏犹疑着开口：“岩泉学长……是在忙大学的事吗？”
岩泉一双眼一亮：“没错，SAT考试没几天就到了，那边的申请季也很急，我最近一直在忙——话说，及川前几天好像给我提过，川濑你也准备去美国？”
“嗯，我当时找他要你的LINE，这个混蛋还不想给。”她点头，朝岩泉一挪得近了些，“我一直想向岩泉学长请教这方面的消息，哪知却被各种事耽搁到了现在。”
岩泉一，青叶城西排球部的实权掌握者，“靠谱”二字的人形代言，当即加上了川濑久夏的LINE，下一秒，满屏压缩包就传到了她的手机里。
他点开其中一份文件，把电脑屏幕侧向川濑久夏：“现在说也不迟……”
“开——饭——啦！”
及川彻堪称气氛破坏机的高喊响彻公寓，两人悻悻对视一眼，只好放下电脑作罢。
“诶？”他摘下围裙凑过来，好奇地张望，“小岩和小夏你们俩在做什么？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及川大人的面说的？不会是——”
“放心吧，说你的坏话用不着背着你。”岩泉一凉凉地说，“是川濑有些关于申请大学的事要问我。”
及川彻恍然大悟，耸肩道：“那你们可以明天下午找个地方好好谈啊，正巧我们周一不用训练，对吗小岩？”
被无端撞了好几下肩的岩泉一皱眉，他不解地瞟了好友一眼，低声耳语：“喂，吃错药了？不是你小子在追她吗？”
及川彻神神秘秘地垂下眼：“我明天要陪小猛玩，走不开。你刚好利用这个机会帮我问问她对我什么意思，这叫战术，求求你了小岩……”
“你……”眼瞧着川濑久夏已经从厨房洗过手走了出来，岩泉一只好压下吐槽欲，“行，真不想说你……”
-
下午三点，青叶城西旁咖啡馆。
岩泉一还没到，川濑久夏坐在靠窗处，无聊到玩起了自己的手指。
手机放在桌上，屏幕不断被消息点亮，川濑久夏不用看都知道它们来自哪里。
昨晚回家后她闷头便睡，今早悠悠转醒时，她还没来得及为恢复了大半的后遗症高兴，未读消息99 的手机倒先给她破了一盆冷水。
谷地仁花私发的信息最多，看着对话框里清一色的感叹号和哭泣表情，川濑久夏的心霎时沉入谷底。
原来日向翔阳和影山飞雄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拳脚相见的地步。
虽然两人被及时拉开，但无法调和的观念相冲就像一道裂口直直横亘，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放学过后，乌野群聊里如往常一样热闹起来，那两个平日里最闹腾的头像却始终没有现身。
最近真是诸事不宜。
川濑久夏深深地叹出今日的第四口气。
“不高兴吗？”岩泉一不知何时已经赶到了，他伴着她叹气的尾音落座，“抱歉，我迟到了几分钟。”
她登时便反应过来，换上笑容摆摆手：“不不不，和岩泉学长没有关系……”
话音被服务生打断，川濑久夏眼睁睁地看着他放下那杯不属于她的冰美式，瞳孔骤然一缩。
“先生。”她叫住服务生，“我点的咖啡应该是热拿铁吧？”
冒失的服务生在她愈加不悦的眼神中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将咖啡撤走。
“……没事。”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当作回应，眼神却迅速黯淡了下去。
岩泉一暗觉有异，伸手在川濑久夏眼前晃了晃：“川濑？你还好吗？”
整个人都写满了沮丧的少女假笑着点了点头，并不愿过多讨论。
“你是不是依旧很不舒服？”他皱眉，“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
川濑久夏张了张嘴，她此刻有无数句可以将岩泉一轻易搪塞过去的漂亮话堆积在脑海里，但这些天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意外却忽地被一杯小小的冰美式引燃，心火燎原，那些借口被争先恐后地烧干，徒留一地灰烬。
即使面对岩泉一，她也再提不起任何气力应付。
“我有些……我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川濑久夏的声音低到像在自言自语，“可能是脑震荡的后遗症还在吧，抱歉岩泉学长，我扫兴了……”
岩泉一了然地点了点头，直视着她的眼睛：“我愿意听你讲讲，什么事都可以。”
他的眼神仍然平静，似乎从她认识他的那天起，岩泉一的眼神永远都是这样和缓踏实，风雨不可摧。
“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事。”川濑久夏自嘲地笑了笑，“虽然我一向不相信气运之类的唯心主义，但我最近似乎倒霉过头了。”
她耸了耸肩：“看吧，说出来也无济于事的。”
岩泉一却没接下她的话，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起身道：“我有个东西要给你，你等我一下，很快就回来。”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似乎从不作假，还没等川濑久夏反应过来，岩泉一便风风火火地坐回了她身旁，手里还拿着一个铁盒子。
“给你的，打开看看。”他递上前，眼中满是期盼。
川濑久夏满头问号地揭开铁盒，那里只躺着一颗小小的饼干。
“这是？”她拿起那颗在这个场景下显得过于滑稽的饼干，左看右看，“中餐馆里的……幸运饼干？”
“没错，这算是这家店的…呃…特色？”岩泉一重重点头，“高二有段时间，我一直在留在日本和去美国留学之间做犹豫，是这家咖啡店的幸运饼干给了我积极暗示，推了我一把。”
川濑久夏哑然失笑：“岩泉学长你还信这个？”
然而他却对置若罔闻，一脸认真：“有些时候心理暗示比什么都重要，你不是说最近很倒霉吗？试着拆一个。”
“如果拆出来一些意义不明的话不是雪上加霜吗。”她仍没把他的话当真，随意地撕掉包装拧开饼干，“我真不信这个……”
一切轻浮的评价都戛然而止了，川濑久夏的手一抖，怔怔地看着那份小纸条，连怀中铁盒坠地的声音都没注意。
岩泉一捡起铁盒放在桌上，略微凑近：“拆出来了什么？”
“A random univese works out in your favor”*
意料之外的祝福语被两人异口同声地念了出来，气氛有片刻的沉寂，纸条在缄默中兀自颤抖。
“无论怎样都如我所愿吗？”川濑久夏下意识地低声重复，差些没抑制住嘴角上扬的弧度，“这还真是……深得我心啊。”
“这就是你幸运的开端啊！”岩泉一也没想到会如此巧合，他的眼神里终于沾上了些这个年纪的少年应有的欣喜，“祝贺你，川濑。”
将纸条捏在手心，川濑久夏把饼干单独取了出来，她分开一半摊在左手，递在岩泉一眼前：“那我要把这份幸运分你一半，岩泉学长，请。”
“诶？”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女孩伸至眼前的手还绑着纱布，岩泉一忙摆手，“哪有这个道理……”
川濑久夏又向前递了递：“幸运饼干只是幸运饼干，把它送给我的岩泉学长才是我幸运的开端。”
太近了吧，岩泉一几近失灵的大脑挣扎着想。
她的手和我的脸离得好近，甚至……能感觉到从她指尖往上窜的凉意。
及川之前说，她的手比冰块还凉，原来……原来他没夸大，这是真的。
直觉指引着岩泉一从她掌心拿起那半块饼干，他愣怔地盯着川濑久夏，有什么东西被咬碎的声音同时响起。
很甜，岩泉一想，他从没吃到过这么甜的幸运饼干。
“祝你下个月的考试和几个月后的申请季一路顺风，岩泉学长。”
她的声音和笑容都很甜，像在阳光下流淌的蜜。
窗外应景地投下大片霞光，金晖透过玻璃洒进来，川濑久夏背光而坐，在他眼中披上云锦般的亮色。
好吧，及川没说错，她真的很美。
对了，及川……他昨晚让我问什么来着？
岩泉一试图分出一丝心神回忆幼驯染的种种要求，但川濑久夏的微笑无时无刻不在晃着他的眼。
算了，想不起来了。
*“A random univese works out in your favor”化用自美剧《小谢尔顿》第七季第十二集台词
此时的及川还在骗取和小飞雄的合照hhh
下章合宿again[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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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74章 幸运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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