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止原瞬人生中又一次如坐针毡的“新奇”体验。
从及川彻被迅速换下之后，止原瞬来来回回看了他不下十次，一次也没有迎来对方的回望，他只能看见对方杂乱的头发和微微垂头时仿佛被折断的颈部曲线。
止原瞬陷入了一种不解与茫然的焦躁中，他甚至无法理解这份感情。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焦躁，难道因为及川彻此时状况不太对劲吗？
及川彻不跟他说话，他也就沉默下来左思右想，一时间，整个候补席没有人再说话，就连同样还在坐冷板凳的两个一年级也察言观色地闭了嘴，只在比赛间隙投来几个眼神。
直到比赛以2:1结束北川第一获胜，大家都站起来与对方学校的成员握手道别表示友好，止原瞬也只是站起来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觉得自己表现不错，成功与队员获得训练赛胜利没有被换下的村下太郎咧着嘴来到止原瞬面前，再次发挥了自己独特的嘴贱能力：“喂自大狂，如何，我的表现不错吧？坐一整场的冷板凳滋味不好受吧？”
止原瞬还没回答什么，熟悉的佐藤健一再次出场，笑哈哈地推着村下太郎的肩膀，他安抚完了自己的好友，在对方怒气冲冲瞪了止原瞬一眼跑走之后犹豫着凑到“受害者”的旁边：“……呃我知道这么说你可能不太信但是，那家伙其实没什么恶意。”
剪着寸头的佐藤健一笑容憨厚老实：“那天岩泉和及川其实也有和我们说过你，很抱歉当时态度不太好，太郎他，性格就这样，对不起冒犯你——还有就是，及川的样子不太对。”
止原瞬听了半天，倒是对村下太郎的冒犯不太在意——说实话他有没有认为被冒犯了都得存疑——他的重点完全放在了后半句上，点点头表示认同：“彻不高兴。”
佐藤健一瞥了一眼场边还未离去的教练，还是对止原瞬说了一些他认为能够称得上内幕的东西：“其实这些日子队伍里的氛围就不是很对，我个人觉得吧，原因在教练身上。”
他又往止原瞬的位置挪了两步，像是担心自己的话被人听见，目光仍然落在教练的身上，而止原瞬望着正在和岩泉一练球的及川彻，两个人虽然在对话，但竟然没有一个人在看对方：“我们都觉得及川是我们部里最厉害的一个了，但是在他当首发二传手这三年，我们就没有进过一次全国大赛——之前的时候，北川第一还是能和白鸟泽争名额的，但这三年一次都没有拿到名额，再加上及川总是主动进行赛后复盘和认错，教练好像就顺其自然地把错误都怪在了及川身上。”
教练离开了体育馆，佐藤健一像是松了一口气拍拍胸脯，声音都大了一点，他言语里带着歉意：“一直以来及川都替我们承担了太多，马上他快毕业了，我们感觉教练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奇怪了，也都有些焦虑……及川大概也感受到了，不管哪些方面，他一直都是个心思很细的队长。”
“止原同学你很关心及川吧？”佐藤健一转过头，这才发现身侧的止原瞬原来一直在盯着及川彻。
目不转睛的止原瞬点头回答道：“彻是我第一个朋友。”
第一个朋友，大概只有止原瞬自己清楚这“第一个”的重要性。
不明所以的佐藤健一挠了挠他那头短寸，另一边的村下太郎已经在叫他的名字，他只好急忙对这段对话做了个总结：“反正，你和及川关系应该不错？你第一天来体育馆就是和他一起的吧。”
止原瞬这才瞥了佐藤健一第一眼。
“我把这些告诉你，也许有想要减轻自己心理负担的嫌疑，但总之，希望你能帮帮及川，他现在可能比起我们更需要你这样后来的人说说话。”
止原瞬转过头，对着佐藤健一面无表情地眨两次眼：“那个自由人还在叫你。”
佐藤健一不懂他什么意思，视线在止原瞬和村下太郎两个人身上转来转去，最后还是跑去训练了。
止原瞬捡了颗球自顾自地开始练习，动作却十分模板化。
到了训练结束时间，一群人和及川彻打了招呼，都离开了，场馆里剩下的人不多，及川彻是一个，岩泉一是一个，被换上场的黑发少年是一个——他没记住对方的名字——止原瞬是一个。
达到训练指标之后的岩泉一并没有加练太多，毕竟今天已经打了一场训练赛，过多的训练只会得不偿失，他放下手里的排球，叫了旁边的及川彻：“喂垃圾川！”
“…嗯？”及川彻把手里的球拍出去，慢吞吞地回答岩泉一，“小岩你先去更衣室等我吧，我再练一会马上来！当然你要先回去也没关系哦，及川大人允许了！”
岩泉一啧了一声，眼神扫过静悄悄正在喝水的止原瞬和抱着球看着及川彻的影山飞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先去更衣室换了衣服再过来强制叫停：“你小子给我等着，垃圾川。”
岩泉一离开了体育馆，止原瞬的耳朵抖了抖，他放下水壶，看着先下只有三个人的场馆，选择了叫及川彻的名字：“彻。”
“啊~小止原明天见！”及川彻深呼吸一口，压下喘气的**，笑着和止原瞬说再见。
被他打断施法的止原瞬沉默地在原地站了十几秒，选择了“听从”及川彻的话。
他离开了体育馆。
时间已经不早，夜色也已降临，仍然穿着运动外套的止原瞬没有去更衣室，而是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拿出手机给止原优子去了电话。
“喂，妈妈，晚上好。”
“怎么啦小瞬，要晚一点回家吗？”
“是的妈妈，我有话想等彻忙完之后和他说，之后自己骑车回家。”
特意被止原优子放在北川第一停车棚里以备不时之需的自行车派上了用场，她高高兴兴地一口答应：“好哦妈妈知道了，你们要注意安全。”
“谢谢妈妈。”
挂断了电话，止原瞬面向亮着灯的体育馆，开始尝试组织语言。
佐藤健一的话他听进去了，但还是不明白和及川彻过度训练有什么关系。
从头到尾，即使到了现在，止原瞬也没明白及川彻到底为什么被换下会不开心，到底为什么会加练。
不如说，现在的止原瞬根本无法明白，困扰的及川彻是被他舍弃了许久的，正在周围人的帮助下努力寻回的东西。
只顾着拼命组织语言的止原瞬走得很慢，可即便到了体育馆门口，他也还没能想好自己该怎么说。
他坐在体育馆门口的台阶上望着夜空，身后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止原学长？”
止原瞬偏头看过去，是那个黑发少年，对方一脸懵懂，好像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只是碍于礼节叫了一声：“学长再见。”
止原瞬点点头：“再见。”
对方走了，他又就被打断的思绪继续组织语言。
“止原？”
是岩泉一的声音，这个止原瞬记住了。
他转过身，看向岩泉一：“岩泉。”
“你还没走吗？在这里坐着做什么？”
止原瞬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体育馆的灯仍然开着：“我等及川。”
“那家伙刚有点失控，被我教训了，现在大概还在冷静吧，你有什么一定要现在告诉他的吗？”岩泉一走到他的身侧站定。
坐在台阶上的止原瞬双手撑着头目视前方，“高冷”地答一句：“嗯。”
这过于简单完全没有明白自己话中含义的回答，让岩泉一投给他一个一言难尽的目光，止原瞬理所当然的什么也没感觉出来。
觉得自己一天到晚操心这个又操心那个的岩泉一叹了口气，但想到及川彻对止原瞬的评价，他只是半弯下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别说太过火了。”
“好的。”止原瞬回答他。
“那我先走了，垃圾川那家伙就交给你了。”
“好的。”止原瞬又一次回答他。
欲言又止的岩泉一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离开了。
止原瞬又开始想自己被打断的说辞。
他想啊想，想啊想，望着稀疏的星星否定了第一个完整的语段，然后就否认掉第二个和第三个，好像丧失了好多好好说话的能力。但止原瞬知道及川彻是个和他截然不同的人，是个健康强壮，拥有漂亮肌肉却似乎很纤细的人，而他自己是个笨蛋，他尽可能去揣测及川彻的想法，好像看星星一样猜测他的心。
“哎！”
好大一声叹息从他背后响起。
最后一次被打断思绪的止原瞬顿住，并没有回头，被及川彻的手拍了拍肩膀。
对方在他身边坐下。
“小止原不和及川大人说话吗？”
止原瞬侧过头，看着他笑吟吟的脸和微红的眼眶：“……我还没想特别明白该怎么说。”
“哦~”及川彻看上去兴致盎然，他把腿伸直，脚后跟搭在最下一级的台阶上，对止原瞬眨眨那双漂亮的，闪光的眼睛，“就这么说说看？及川大人想听耶~”
他心情似乎已经好起来了，意识到这一点，止原瞬原先的纠结瞬间减少了很多，但好像又有些失落，他不明白这是怎样的情绪，只是盯着那张漂亮的脸，一本正经听从及川彻的话回答道：“我想说，呃，彻不要因为那个教练的判断失误不高兴，现阶段来看，那个替补二传手绝对没有彻打得好，你才应该是首发。但训练赛彻确实应该被换下，你当时的身体状况并不好。”
十秒过后，及川彻大笑出声，双手使劲呼噜了一把止原瞬的头发：“小止原你怎么……这么可爱！哈哈哈哈哈！你觉得及川大人心情不好是因为觉得教练在首发问题上的判断失误？”
被突然呼噜一把的止原瞬顶着一头乱毛朝及川彻点点头。
看着他头发一团乱的及川彻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问起了另一个问题：“小佐藤，佐藤健一，和你说了我三年都没能带球队打进全国，让教练对我有意见了的事吧？你怎么看？”
止原瞬不知道要怎么看。他在海的那头当了三年独狼冠军，享受着最好的团队带来的教育，自然不知道有什么看法，只是一瞬间，他好像想起那个永远的第二名，又好像谁都没有想起。
但他对及川彻说：“我不明白，但彻是我的队长。所以彻的看法就是我的看法，教练对彻有什么意见我不知道，但对彻有意见就是对我有意见，所以我申请换掉这个不服务于我们的不称职的教练。”
及川彻露出了十分错愕的神情，好像世界上只有止原瞬会这么说，让他感到措手不及。一个绝对的笨蛋，绝对地站在了他的这边。
“小止原你啊，可能比及川大人想得更容易融入集体哦。”
他伸手抚平了止原瞬被自己揉得乱糟糟的头发。
“但是！”
及川彻站起身，对他伸出手。
“小止原是笨蛋吧，笨得都可爱起来了，有些不能和别人说的话，总觉得可以告诉小瞬呢。”
止原瞬握住及川彻的手，被他拉着站起来。
“什么话？”他问。
及川彻转过身，没有立刻回答。
他们走在静悄悄的，被夜色充斥的校园。柔软的晚风划过中庭，轻轻摇动叶片的经脉，踩碎隐约的月影，风走在他们前面，而及川彻走在止原瞬前面。
“小瞬，你知道吗？”
“不知道。”
“……哈哈，笨蛋！及川大人是要说，其实今天，我差点变成自己讨厌的那种人耶！”
“为什么？”
“嗯……就是那么回事？感觉自己钻了很可怕的牛角尖！我明明不想伤害别人，也不想嫉妒任何人的——不要刨根问底啦，这是坏习惯。但总之呢，及川大人在好朋友们的帮助下迷途知返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及川彻举起一只手，晃动着自己的指尖。
他们路过空无一人的田径场，路过去往排球馆必经的走廊，路过关闭的别的社团的部活室。
停下脚步的及川彻对止原瞬说。
“快些决定自己要打什么位置吧，不要总是当及川大人的空头队友呀，小瞬~”
他在笑，止原瞬想，他今晚的笑容都不同于往日，比自己以前见过的更好看，更轻盈，像摇晃的金色麦穗。
像是被这笑容蛊惑般，尚未拥有答案的止原瞬又对及川彻点点头。
这个人的当务之急是卸载洋柿子小说。。[猫爪][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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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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