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玻璃窗,在宁宁摊开的笔记本上投下斜斜的光斑。讲台上,数学老师正讲解着复杂的公式,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宁宁的笔尖在纸页上流畅地移动,记录着要点,但思绪的一角,却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飘向了午休时分,飘向了旧校舍顶楼那扇沉重的铁门后。
昨天天台上的一幕,像一张曝光不足的底片,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孤爪研磨那沉浸的姿态,冷淡的回应,还有那扇隔绝一切的铁门关闭时沉重的闷响。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萦绕着她,不是挫败,更像是一种面对未知生物般的……好奇?不,或许只是职责带来的惯性驱使。
午休的铃声如期而至,喧嚣再次席卷校园。宁宁放下笔,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长发,然后从课桌里拿出那个熟悉的蓝色格纹便当袋。今天里面装的是简单的鲑鱼饭团,外面裹着脆脆的海苔。她深吸一口气,拎起袋子,走出了教室。
走廊上依然人声鼎沸。几个同班女生看到她手里的便当袋,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宁宁,又去‘喂猫’啦?”一个短发女生笑嘻嘻地问。
“那位孤爪君,今天心情如何?有没有赏脸跟你说句话?”另一个女生凑过来,语气带着调侃。
宁宁只是浅浅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她早已习惯了这种善意的打趣。“任务而已。”她轻声说,脚步未停,径直走向通往旧校舍的走廊。身后传来女生们压低的笑声和议论。
“真是辛苦宁宁了。”
“就是,那位少爷可真难伺候。”
“听说排球部的黑尾学长都拿他没办法呢……”
议论声被甩在身后。宁宁踏上通往天台的楼梯。熟悉的陈旧气味、稀薄的阳光、还有那越来越清晰的、自己脚步的回声。一切都和昨天一样,像被设定好的程序。她停在铁门前,握住冰冷的把手。
“嘎吱——”
刺耳的呻吟再次划破寂静。门被推开,猛烈的风裹挟着燥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吹得她睁不开眼。她抬手压住乱飞的发丝,适应着光线,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储水塔的阴影深处。
他还在那里。
同样的姿势,同样的专注。蜷缩在阴影里,背靠墙壁,膝盖抵着胸口,双手捧着那小小的游戏机。屏幕的蓝光幽幽地映着他低垂的脸,几缕金发随着手指按动的节奏微微晃动。“滴滴哒哒”的音效在空旷的天台上显得格外清晰,像一种恒定不变的心跳。
宁宁的心莫名地落定了一瞬。至少,他在这里,没有突然消失。她像昨天一样,拎着便当袋,一步一步走过去。鞋底摩擦水泥地的“沙沙”声,在风声和游戏音效的背景下,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
一步之遥,站定。
“孤爪同学,午餐。”她的声音平稳,如同播报员。
没有回应。他甚至没有像昨天那样抬一下下巴。只有那飞快跳跃的指尖和屏幕上不断变幻的光影,证明他并非一座雕塑。
宁宁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便当袋放在昨天相同的位置——那片冰冷、空旷的水泥地上,紧挨着储水塔冰冷的外壳。袋子里鲑鱼饭团和海苔的淡淡咸香,似乎被风吹散了些许。
直起身,她看着那个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少年。风很大,吹得她长发翻飞,校服裙摆猎猎作响。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离开。
“今天……天气不错。”她尝试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努力寻找着一个安全的话题。阳光确实很好,虽然风大了点。
没有反应。只有游戏音效滴滴答答。
“下午……好像有化学实验课。”她换了个更贴近校园生活的话题,试图引起一点共鸣。
依旧沉默。他的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那个……B班和D班的排球练习赛,好像很激烈。”宁宁想起课间听到的议论,排球,这总该和他有关了吧?他是排球部的王牌二传手。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更急促的按键声和屏幕上炫目的技能特效光。他像是完全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声波信息。
风卷起地上的细小尘埃,打着旋儿从两人之间穿过。宁宁站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看着阴影里那个散发着强烈“生人勿近”气息的少年。一种无力感,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她并非期望热烈的回应,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皱眉,或者一句“吵死了”也好。但这种彻底的、彻底的漠视,仿佛她是一团可以穿透的空气,反而让人心头沉甸甸的。
她沉默地站了大约一分钟。在这六十秒里,她看着他屏幕上跳动的分数,看着他专注时微微抿紧的唇线,看着他额前被风吹得不断拂动的金发。时间到了。她无声地转过身,走向铁门。
“嘎吱——哐!”
关门声再次响起,隔绝了天台的一切。
第三天,第四天……日子像复印机里吐出的纸张,一张张翻过,内容却惊人的相似。
午休铃响,宁宁拿起便当袋(今天是昆布卷饭团,明天是简单的煎蛋三明治),穿过喧闹的走廊,踏上安静的楼梯,推开那扇永远会发出抗议的铁门。
风,阳光,巨大的储水塔,阴影里蜷缩的身影,幽幽的蓝光,滴滴答答的游戏音效。
“孤爪同学,午餐。”
“放那儿。”(有时连这两个字都省了)
弯腰,放下便当袋。
直起身,站定片刻。
她尝试过各种话题。
“风好大,快入梅了吧?”
“学生会下周要检查社团经费了。”
“昨天的英语小测,最后一道阅读题好难。”
“排球部的训练……很辛苦吧?”
每一次,她的声音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波澜,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她的存在,她的声音,她的关心(尽管源于任务),似乎都被那无形的结界彻底排斥在外。研磨的世界,似乎只有他面前那一方小小的屏幕,和指尖掌控的虚拟王国。
宁宁开始理解藤原老师那无奈又习以为常的表情了。这简直是在对着空气说话。但她骨子里有种奇异的韧性,或者说,是一种近乎固执的责任感。既然老师委托了,既然知道他在这里,既然……他只是需要一个地方安静地待着,那么把饭送到,就是她该做的事。至于他吃不吃,看不看她,回不回应,那不在她的控制范围内。
渐渐地,那点最初的好奇和试探性的交流**,被一种平静的、例行公事般的习惯取代。她不再刻意寻找话题。放下便当袋,站几秒钟,感受一下天台上呼啸的风和炽烈的阳光,然后转身离开。这个过程,成了午休的一个固定环节。
只是,在放下便当袋、直起身的那短暂的几秒里,她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像一种无声的观察。她注意到他打游戏时手指的灵活度超乎寻常,快得几乎出现残影,每一个按键的力度和时机都精准无比。她注意到他遇到棘手关卡时,眉头会极其轻微地蹙一下,薄唇抿得更紧,敲击按键的节奏会变得更快更重,带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她也注意到,当他完美通关或者打出超高分数时,那紧绷的嘴角会极其短暂地松弛那么零点零一秒,几乎难以捕捉,像冰面上一闪而逝的微光。
这些细微的变化,成了宁宁解读这个沉默少年的唯一线索。她像一个耐心的观察员,记录着这只“金毛猫”在独处时的微表情。这成了她每日天台任务中,一点隐秘的、无人知晓的趣味。
一周的时间,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放那儿”中滑过。
周五的中午,宁宁推开铁门时,天台上空荡荡的。
风依旧很大,阳光依旧刺眼,储水塔的阴影依旧浓重。但阴影深处,没有了那个蜷缩的身影,也没有了那熟悉的、滴滴答答的游戏音效。
宁宁的脚步顿在门口,手里拎着的便当袋(今天是金枪鱼蛋黄酱饭团)似乎突然沉了一下。一股莫名的、空落落的感觉涌了上来。她环顾四周,确认天台除了她再无他人。
他……今天没来?
是生病了?还是终于被老师抓去训话了?又或者,只是单纯地……换了个地方躲藏?
宁宁走到那片熟悉的阴影处,水泥地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被坐过的痕迹,很淡。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便当袋,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将它放在了那个固定的位置。
直起身,天台的风毫无阻碍地吹过她,吹乱了长发。四周安静得只有风声。没有游戏音效,没有那个漠然的身影,这个她渐渐熟悉的天台角落,突然显得格外陌生和空旷。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像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头。
她站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目光扫过空旷的水泥地,扫过锈迹斑斑的储水塔外壳,扫过东京都午后的蓝天。最终,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向铁门。
“嘎吱——哐。”
关门声比平时更闷,更沉。门内,那个孤零零躺在阴影里的金枪鱼蛋黄酱饭团便当袋,在空旷的天台上,显得格外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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