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0.1秒的涟漪,在宁宁的心湖里荡漾了好几天。
每当她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走向储水塔的阴影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隐秘期待的心情就会悄然升起。她会不自觉地更仔细地观察研磨的表情,留意他手指的节奏,甚至屏住呼吸,试图捕捉他是否还会因为她的存在(或者说,她的话语)而出现一丝微小的波动。
然而,深潭依旧是深潭。
除了那天卡关时极其短暂的停顿,研磨的表现与之前没有任何不同。依旧是“放那儿”或者干脆沉默,依旧是头也不抬的专注,依旧是那滴滴答答、如同心跳背景音的游戏音效。宁宁尝试着再次抛出关于游戏的小问题,比如“昨天那个BOSS的第二形态弱点是在背后吗?”或者“新地图的隐藏宝箱是不是在瀑布后面?”,都如同石沉大海,连那0.1秒的涟漪都没有再出现。
期待像被针戳破的气球,慢慢泄了气。宁宁有些自嘲地想,也许那真的只是卡关到极致时,大脑一瞬间的短路,与她无关。是她自己过度解读了。于是,那份隐秘的期待被重新收好,放回了心底深处。天台的任务,又恢复成了纯粹的、日复一日的“放那儿”。
时间滑到了周五。天空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空气闷热而潮湿,酝酿着一场蓄势待发的暴雨。午休的铃声带着一种黏腻的沉重感响起。
宁宁拿起今天的便当袋——里面是研磨似乎比较能接受的金枪鱼饭团——刚站起身,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眼前瞬间发黑,她赶紧扶住桌沿才稳住身体。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痛感更加清晰,四肢也酸软无力。
糟糕。
昨天放学时那场毫无预兆的倾盆大雨,虽然她带了伞,但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点还是把她半边身子都浇透了。当时只是觉得有点冷,没想到一夜过去,报应来得如此迅猛。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滚烫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到指尖。
发烧了。
“宁宁,你脸色好差!没事吧?”同桌的女生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和额角的虚汗。
“没事……有点不舒服。”宁宁勉强笑了笑,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去趟医务室。”
她放弃了去天台的念头。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步都走得虚浮。把便当袋放回桌肚,她扶着墙壁,脚步蹒跚地向医务室走去。意识在高温和眩晕中沉沉浮浮,走廊里同学们的喧闹声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模糊不清。
躺在医务室冰凉的病床上,校医给她量了体温,开了退烧药,嘱咐她好好休息。苦涩的药片混着温水咽下,带来短暂的清凉,但很快又被灼热吞没。宁宁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额头上放着校医给的冷敷贴,试图汲取一点点可怜的凉意。
混沌的思绪里,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上来:天台……饭团……今天没人送了……
这个念头带来的不是任务未完成的焦虑,而是一种沉甸甸的、混杂着一点莫名失落的情绪。那个蜷缩在阴影里的身影,那从不抬起的眼睛,那冷漠的“放那儿”……他会发现吗?会在意吗?
大概……根本不会吧。
或许他还会觉得清静,终于没人来打扰他的游戏世界了。
宁宁扯了扯嘴角,想自嘲地笑一下,却牵动了发烫的神经,带来一阵钝痛。意识渐渐模糊,她陷入了半梦半醒的昏沉状态。
午休的时间似乎被拉得格外漫长。医务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渐渐沥沥开始落下的雨声,敲打着玻璃窗。偶尔有护士进出,脚步声也放得很轻。
就在宁宁的意识即将彻底滑入昏睡的深渊,对外界的感知只剩下模糊一片时——
嗡——嗡——
放在校服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短促,有力,隔着薄薄的布料,紧贴着她的大腿外侧,震感清晰得如同擂鼓。
这震动像一道电流,瞬间刺穿了宁宁昏沉的意识。她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聚焦在医务室白色的天花板上。谁啊……这种时候……是学生会吗?还是老师?
她慢吞吞地、几乎是凭着本能,伸手去摸索口袋里的手机。指尖触到冰冷的手机外壳,带着自己灼热的体温。拿出来,屏幕的光在医务室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刺眼。
一条新信息提示。
来自一个没有保存名字的陌生号码。
但那一串数字……
宁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
血液瞬间冲上滚烫的耳根和脸颊,咚咚咚地猛烈撞击着耳膜,声音大得盖过了窗外的雨声。指尖因为高烧而微微颤抖,几乎握不住手机。
不会错的。
她虽然没存名字,但这串数字……她曾无数次在学生会成员联络表上、在排球部紧急联络方式上……看到过。那是孤爪研磨的手机号码!
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给她发信息?
宁宁的手指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姿态,点开了那条信息。
屏幕亮起,简洁的信息界面跳了出来。
发件人:那串熟悉的数字。
时间:一分钟前。
内容:
【饭团呢?】
只有三个字。
一个汉字,一个平假名,一个问号。
没有任何称呼,没有任何寒暄,没有任何表情符号。干巴巴的,直截了当,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质问语气。
可就是这简单的三个字,却像一道惊雷,在宁宁昏沉滚烫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所有的困倦、眩晕、高热的灼痛,在这一瞬间仿佛都被震得烟消云散。她猛地坐直了身体,动作快得牵扯到酸痛的肌肉也浑然不觉。眼睛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三个字,一遍,又一遍。
【饭团呢?】
他发现了!
他发现她今天没去!
而且……他主动发信息来问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冲击混合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胸膛,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发麻。
他不是不在意!
他不是没发现!
他甚至……会主动联系她?仅仅因为……饭团没送到?
这个认知让宁宁的脑子一片混乱,像被猫咪抓乱的毛线团。巨大的惊喜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手足无措的慌乱。她该怎么回复?
解释自己发烧了?在医务室?
告诉他今天没饭团了?
还是……问他是不是在等?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飞速旋转、碰撞。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指尖悬在屏幕的虚拟键盘上,却迟迟按不下去。高烧带来的眩晕感似乎又回来了,混合着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刺激,让她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踩在云端。
最终,她深吸了好几口气,试图平复擂鼓般的心跳和颤抖的手指。她删删改改,打了几行字又觉得不合适,最终只回复了最简单的事实:
【发烧了。在医务室。今天没有饭团。抱歉。】
发送。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像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锅,在宁宁心里再次激起巨大的回响。她盯着手机屏幕,心脏悬到了嗓子眼,仿佛在等待一个至关重要的审判。
他会回复吗?
会说什么?
“哦”?还是干脆不回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些,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医务室里异常安静,宁宁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和擂鼓般的心跳。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没有任何新的提示音。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那股狂喜和激动,在漫长的等待中,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慢慢泄了气,沉淀下来,变成一种沉甸甸的、带着点失落的酸涩。果然……还是因为饭团吧。他只是习惯了每天有东西放在那里,突然没有了,就像游戏里少了一个固定道具一样,会感到一丝不便,所以才会发信息确认一下。仅此而已。她还能期待什么呢?
宁宁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重新躺回床上。高烧带来的疲惫和眩晕感重新席卷了她,比刚才更甚。她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冰凉的塑料外壳贴着滚烫的脸颊。
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那条只有三个字的短信。
【饭团呢?】
还有他那张在蓝光映照下、永远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枕头下的手机,始终没有再震动。
医务室里,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她自己沉重而灼热的呼吸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