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场的决战,第二局的走势基本如研磨赛前所料,一步不差地照着他那套剧本展开。
日向翔阳——乌野那把最锐利的刀,在研磨一发接一发的刁钻发球下,节奏慢慢被拉乱。
像一只翅膀被人按住的小鸟,拼命扑腾却总是飞不起来。没有那个牵制核心,乌野的进攻系统也随之卡顿,配合开始失衡,节拍不再流畅。
而一旦这个牵制核心脱节,乌野整个进攻系统也随之倾斜,节奏跟着变得不稳定。
不过,说也奇怪,明明是他亲手设计的战术逐步奏效,研磨却没露出半点成就感。站在场上,眼神淡得像是根本不在意。
反而带着种若有若无的空——不甘?寂寞?失落?
这明明是他一手策划的战术。
这个情况,直到第二局中段,影山突然在网前传出一记中高球,日向顺势助跑,整个人跃起于空中,在我们的拦网上方,以惊人的爆发力狠狠扣下时,才得以转变。
球砸进地面那一刻,我侧头看向研磨。他没说话,但那双平时静得像猫眼石的眼睛,居然亮了一下。
那表情就跟他买到稀有道具包时差不多,像个死撑着不承认很开心的玩家。
从那球开始,乌野像是被人拧开了总开关,气势一路飙升,攻势比第一局还要干脆。短短几分钟,他们就连追带打,把我们硬生生拖进了决胜局。
比分一比一。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战。
局间的短暂休息时间,海默默用手肘轻轻撞了我一下,示意我看向边上安静发呆的山本。
那家伙明明刚打出一记漂亮的直线球,表情却一脸沮丧,整个人垂着脑袋,怎么看怎么不像拿了关键分的样子。
我立马心领神会,走过去,随手拍了拍他肩膀:“喂,刚刚那球——又快又狠,什么时候偷偷练的?真不错啊。”
“啊……谢谢黑尾前辈的称赞!”山本原本低垂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挠着脑袋憨笑,声音都比刚才清亮了不少。
“大家目前为止真的做得很好!我们已经拿下一局了!”
我把声音提起来,整个人带点煽动气息地扫视一圈,“最后一局,就看咱们有没有本事收尾了。来吧,把命都压上去也要拿下这一局!”
不知为何,自己的情绪也有些莫名高涨。
也许是面对旗鼓相当的对手激起了内心深处的斗志;也许是看着这些曾经一手带起来的后辈在赛场上逐渐成熟,那股成就感让我感到由衷地满足;
又或许,是身边那个始终面无表情却目光专注的家伙,悄无声息地感染了我。
就在这时,我突然察觉到一道带着点审视味道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回头,正好和研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对上。
“干嘛?”我挑了下眉,有点莫名其妙。
“总觉得小黑今天话特别多。”他淡淡地说了句,像是随口一提,又像是某种结论。说完就收回视线,继续低头发呆,眼神飘向角落的地板。
几秒后,他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如果你只是个单纯的嗨咖,我是不会和你玩在一起的。”
……这什么跳跃的发言逻辑。
“喂,研磨,你今天是怎么了?一直突然来一句莫名其妙的呛声。”我忍不住抱怨,语气却有点松。
下一秒,清脆的哨声响起,提醒球员回场准备决胜局。
研磨这才站起身,动作慢悠悠的,但语气稳得出奇。
“不过,”他边理着护膝边开口,“这种要上场的感觉,我倒是不讨厌。”
我愣了下,然后笑了。
我知道他这句话,其实就是在用他那别扭的方式表达,他也很享受这场比赛,打得很尽兴。
对于一个向来对排球兴趣缺缺的家伙来说,这已经是非常难得的表态了。
这样就足够了。
无论是因为强劲的对手,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只要他在打球的时候,感到愉快,就够了。
而接下来的比赛,也印证了我对他那句别扭话的理解没有错。
研磨在场上的表现格外亮眼。他奔跑的步伐带着前所未有的主动性,传球的节奏愈发精准且果断。
他的眼神始终专注,身体紧绷却协调。那个一贯能省就省、动作总带点惫意的研磨,仿佛彻底褪去外壳,换了一个人似的。
不是说他以前都在偷懒,只是今天的他,全身上下都在告诉我们一件事——他真的,全心全意地在比赛。
尤其是那一球——
为了救一个偏得离谱的界外球,他突然冲刺,像是完全没考虑自己体能已经见底的事实,硬是滑垫把球送回场内。
球救回来了。但他在起身的路上,脚下一软,整个人重重扑倒在地。
那一瞬间我整颗心直接悬起来,脚已经不受控制地冲了出去。
他太过投入,体力透支了?还是老毛病又犯,晕倒了?
“喂!研磨!?你还好吗?!”我一边冲过去,一边半跪下,呼吸都跟着急了,手下意识地想扶他。
结果那家伙一点也不急。还是趴着,脸侧贴着地板,像猫一样四平八稳地赖着不动。
过了两秒,他才慢慢地侧过脸。
眼角有些发红,呼吸依旧凌乱,汗水贴在脸颊上没干,可那嘴角——却挂着一点让人猝不及防的弧度。
“啊……”
紧接着,他轻轻吐出三个字,声音有点虚,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来,却又轻得几乎随时会被空气带走。
“好开心。”
那一刻,所有喧嚣仿佛都被摁了暂停键。
球场上的人声、呼喊、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甚至裁判哨声,都像被隔绝在了玻璃之外。我的时间,也在他那句“好开心”落下的瞬间,骤然停住。
他那声音不大,却像颗干净利落的扣杀,直接砸进了我胸口的某个地方,砸得又疼又热。
我甚至开始怀疑,刚才那句话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直到下一秒——
“啊~~~~~~!”
“噻——!噻——!噻——!”
隔壁场上传来日向翔阳嘹亮的叫声,那份不知疲倦的热血,把我从另一个世界将拉回现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像胸口什么东西一下被敲碎了,然后又跟着破裂的笑声,一起释放出来。我没办法说出自己笑的是多高尚的理由,但我知道,我是真心地、高兴到想要爆炸。
从我打排球以来,第一次因为某个队友的一句话,开心得快要飞起来。
他说“好开心”。
他是研磨啊。
如果能让这个对排球始终不温不火的人,在这样的比赛里由衷地说出“好开心”,那就算输了——
也值了。
而比赛,确实如我这张乌鸦嘴所预言的——
我们输了。
在一场拉锯到最后一刻的漫长鏖战后,以一点点的劣势,止步于这一场。
但奇怪的是,我居然没有太强烈的失落感。甚至可以说……出奇地平静。
或许是因为,那句“好开心”,早就替我扛走了大半的情绪。
当然,不甘还是有的,眼眶也不是没泛酸,鼻头热得像要冒烟。
可只要一看到研磨那张平静淡定的脸,内心翻涌的情绪就会被不知名的力量压了下去,缓缓归于安稳。
不知怎的,我也跟着一屁股坐回地板上,懒得管谁在看,干脆躺平,任身体沉进彻底的疲惫。
但躺下后,我脑袋又开始转。
这场比赛,研磨看起来比任何人都更投入,他还是第一次这样。现在输了,他的心情怎么样了呢?
我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
原本站在场中央的研磨,这会儿也缓缓倒下去了。他仰面躺在木地板上,一只手搭在额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一副扛了很久的负重。
我快步走过去,站在他旁边。
他没有看我,只是安静地望着天花板。眼神还是那样平稳,但我知道,那里面藏着点别的——不大明显,但也绝对不是没有。
体育馆的喧闹仍在继续。乌野那边欢声雷动,庆祝声、击掌声此起彼落;而我们音驹,却沉默地待在属于自己的那块半场,连空气都显得凝固。
我低头看着他。
就在我屏息凝神、几乎以为研磨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
“太有趣了。”
他语气轻柔,却带着一种久违的纯粹愉悦,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啊?”我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声,脑中一片空白。
他缓缓坐起身,目光从天花板上收回,撑起身体站了起来,稳稳地走到我身边,又往前一步——刚好站到我正后方。
“小黑。”
他的声音还是不大,却稳得像落地的球,一下敲在心里。
“谢谢你教我打排球。”
砰。
那句话简直就是一个急扣,扣在我胸口,直接打得我站在原地,连呼吸都乱了节拍。
“哦。”
“啊。”
“嗯。”
“哈?”
我嘴里断断续续地蹦出一些音节,半个字都拼不成完整句子。什么东西一下子卡在喉咙,憋着,堵着,热得让我想骂人,又想哭。
我抬手遮住眼睛,想把这阵莫名其妙的湿热藏起来。另一只手在半空中乱挥,想打断他,却也不知道该打断什么。
“等、等一下……”我胡乱说着,“你、你这笨蛋……给我等一下……你……”
“啊?你干嘛突然生气啊?”研磨的声音贴着我耳边响起,语气一如往常,理直气壮又莫名其妙。
“哈哈哈哈哈——!”
我爆笑出声,笑得胸口发紧,眼眶发热,连自己也搞不清到底是因为他太欠打,还是因为这句话真的太重了。
那句话几乎把我十年打排球的情绪全数掀开,砸下来,又一口气放掉。
-
赛后,球员们列队握手。
我们和乌野一一道别,“谢谢”“辛苦了”“打得真棒”的声音此起彼落,每一声都带着未散的余温和不舍。
等我们回到教练身边集合,猫又教练扫了我们一圈,看得出他比谁都疲惫,却还是露出那副熟悉的沉稳表情。
“改进和反省的事,晚点再说吧。”他说,“这是一场非常精彩的比赛。你们做得很好,谢谢。”
那一瞬间,我有点绷不住了。
谢谢?
不,应该是我们才要说谢谢才对。
是他把我们拽进排球的世界,是他一路看着我们从小鬼头打到高中全国大赛,是他容忍我这不正经的队长,还把我放在这个位置上。
我和研磨同时站出来,朝他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教练!!”
声音哑得有点破,却不影响那种真心实意的分量。
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我坚持打排球,不只是为了胜利的欢呼,不只是为了赢下一场比赛,也不只是为了站在这里喊口号。
而是为了能在某个普通却重要的日子里,听到我那个从不爱说话的青梅竹马,回头对我说一句:
谢谢你。
——这一天,大概是我打排球以来,最值的一天。
那天,猫猫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悄无生息地撬动小黑猫深藏了多年的愧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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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第 1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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