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教导主任在工作手册上写“逢二必乱”,初二和高二是学生们最放纵的一年,但高二的夏天其实是江停学校生涯里压力最大的一个夏天。
空气里回荡着蝉鸣的波纹,分子疯狂跃动不断冲撞人在高温下易碎的神经。
严峫百无聊赖,披着江停的校服靠在班级标牌下,见了刨冰一样一蹦三尺高:“江停!”
有压力的并不止江停,还有厕所门口摆放的垃圾桶,学校大概买了一整套垃圾桶,于是厕所门口不仅有可回收垃圾桶不可回收垃圾桶有害垃圾桶,还有厨余垃圾桶。
学生们都非常努力地试图证明自己制造的垃圾在厕所门口可以被判定为厨余垃圾,于是大家下课都变成了垃圾的搬运工,厨余垃圾桶变成了方圆一里之内最有权力的垃圾桶。
而严峫,他不是垃圾的搬运工,他只蹲在王者垃圾桶旁边制造垃圾。
“严峫——”江停嘴角带着点笑,“又混进来。”
“我翻墙进来之后才把你校服披上,没弄脏啊。”
“没人发现我们严少吗?”
“这个,”严峫用卷成棍的试卷敲敲掌心,“还有这个。”他掏出自己的黑框眼镜,双手推上耳后。
“不过你校服穿着有点短了,”严峫两只手腕伸到江停眼前晃悠,“你看你看,我手表都盖不住。”
今年夏天江停的压力源就来自于此。严峫他****突然就背着江停长高了,不,如果他背着江停有负重没准还不会长这么高。
最开始的异常是严峫忽然每天都喊饿,喊腿疼,江停写作业只有“饿饿饿饿饿饿饿饿”“疼疼疼疼疼疼疼疼”在脑子里乱撞,撞散了就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江停每次回家都发现严峫的短发离他眼睛更近一点,发梢一二三木头人一样江停移开目光就往前疯长,以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姿态,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气势直逼江停的身高线。
再后来江停的身高线被严峫突破,严峫如雨后的嫩竹直刺长空。
江停慈祥地微笑着看着严峫长高,转头对着自己的身高线气鼓鼓地暗示:“你长啊,你长啊!”
于是身高线因为多音字烂梗而被拉长了很多。
缩回身高线再说严江二人放学路上。
“江停——”
江停停下脚步,侧过身等待喊他名字的人。
柳逢君来不及站定就把纸条递到他手里:“刚勾好的题目,抱歉今天太困,数学课没做题。”
——江停的压力之二,由于高二氛围过于混乱,在柳逢君的软硬兼施下他们决定超越人类的限制——开始了先修的数学分析之旅。江停一周前某一天掉了二十三根头发,于是严峫闻风而动启动一级警戒紧急召开家庭会议,继而事件被曾翠翠女士敲定上升为科学研讨会,制定了一系列食谱和生活作息条例,以至于雪白的糯米汤圆皮江停被大量倒反天罡的黑芝麻制品包围了。
总的来说这件事是数学的错,并不是严峫大惊小怪。
“嗯?你怎么了?”
柳逢君烦躁地伸手遮住脸上的阳光:“嗐,我爸妈最近吵架,怕干扰我,早上四点多起来小声吵架。”
严峫不是很懂这个隔音和居住距离,捧读道:“啊,太体贴——”
“吵架的原因是我爸出轨。”
江停抓住严峫身上披的袖子用力一拽,严峫一个急刹:“tie……铁石心肠了。”
柳逢君耸耸肩:“有爱但不多。”她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我为了吃瓜已经连着早起两个早上了。”
严峫低头伸着脑袋一看:“呦花儿姐,出门左拐23路公交坐四站到熊猫馆报道哈,赚着外快记得分兄弟三成中介费。”
“严哥,最近风头紧日子不好混,连三号操场的矮墙都垒高不让人翻了,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你一块小天才都比我家一年生活费贵,给姐姐我多留几个子可好啊?”
严峫遮住左手手腕,快步上前跟柳逢君争辩,低垂的手途中擦过江停的手:“那不是小天才!我十三岁就不戴小天才了我现在用电子表!萌萌你看她!”
“嗯,我作证,”江停抬高手拍拍严峫的头,“我们严少还有两个多月就十五周岁了,他不戴小天才。”
“嗯,”柳逢君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没错,小天才距离严牙牙恰好等于我们距离他,可得严牙横坐标二分之手表加花,纵坐标二分之小天才加萌。”
严峫沉思。
江停:“中点坐标公式。”
严峫:“对我正要说!”
“是的,你正要说呢。”
严峫安静下来,开始玩江停的头发。
“等等,我说怎么不太对,矮墙……”
江停站在严峫背后无意地伸出食指轻轻贴在嘴唇上。
柳逢君在嘴巴上拉了个拉链,ok。
严峫猛回头:“你摸嘴唇干什么,又吃不干净的东西是不是?是不是吃辣了?”
柳逢君见势不好,隔着严峫对江停挥挥手,背起沉重的知识溜了。
江停捂着嘴巴背过身含糊地回答:“唯油呲——你闻我脖子干什么好痒。”
江停一边往后仰一边推严峫毛绒绒的头:“黄瓜味的薯片没那么大味道你闻不到的。”
无形的手按下了静止键。
严峫趴在江停的颈窝抬起头用和蔼可亲地看着江停。
哦豁。
“我的意思是如果,如果我吃了黄瓜味的薯片……柳……柳逢君偷吃的时候太困把薯片掉在我身上……”
“我讨厌你的狗鼻子,”江停耸耸肩,深吸一口气,正了正自己不存在的领结:“听着严峫如果你敢把这件事情告诉爸爸妈妈微姨吴雩步重华陈姨等等任何一个人,我就告诉你的小弟们你从狗洞钻进我学校。”
“你怎么这样,我是为了找你才钻……不对,那不是个狗洞,不对,我根本没有钻狗洞!”
“哦,是吗?我亲爱的傻孩子,你应该把膝盖上的泥土拍干净再说这话。”
“你怎么乱看人家膝盖!”严峫以梦露的姿势双手捂住自己的膝盖,羞恼程度仅次于江停昨天从他枕头底下偷走了满分120得分19的数学试卷第二天整理了名为错题重做实则卷子重写的题集拍在严峫桌子上。
顺便,严峫其实进步了一点,因为这次的选项分布比上次多一个C。
天助严峫也。
严峫屈腿踩在墙上,轻轻对自己的膝盖吹口气,单手潇洒掸掉泥土把卜楞盖擦的锃亮:“说,说说说,你是不是凯俞我肌肉发达充满健美的大长腿!”
江停跟着严峫的视线凝视了一会他的腿,抬起头问:“现在告诉陈姨晚饭**腿还来得及吗?”
“你就知道吃和卷子。”
严峫气鼓鼓地把江停罩在影子里带他走出校门,为他拉开车门,跟在他身后坐进车里。
“严峫?”
“别说话,我在生气!”
一路无话。
严峫的手搭在车把手上,回头说:“去吃你的鸡腿,别想我明天替你排队买奶黄包!”
他不回头看江停的表情,甩下江停的校服外套,转头冲进蒸腾的余晖里一溜烟跑了。
江停在扑面而来的热浪里,跟高举起的严峫紧急塞到他兜里的小天才两脸茫然:“你的手表……”
这时候正是开灯不明灭灯暗,弥漫在整个屋子里的香烟,混着泡面味和男人七天不洗脚的脚臭味,被不断变换的电子屏幕光穿透。
红毛精准地找到两根粗壮的手指之间一星点燃的红光,凑到手的主人耳边:“摆平了,虎哥,在后巷等着你哦。”
虎哥把烟摁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按着鼠标狂甩:“爬开,老子忙滴很!”
“是是是是,对不住虎哥……那……”
“cao,你个乖儿子把老子的局妨输喽!讲。”
“大哥打别打……事办妥喽,后巷等着嘞。”
虎哥的脚趾夹了夹人字拖,人字拖重重砸在地上,下巴往前一努,红毛立刻往前领路。
“呀,赵敬民是吧,久仰久仰。”男生在墙上高高地坐着俯视着他,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吊儿郎当地看着虎哥笑。一条暗红的龙盘踞在他黑色T恤上,手腕上一点银光,一双运动鞋慢悠悠地晃荡。
虎哥回头揪住红毛的头发:“人嘞?”
严峫把一支手机扔到赵敬民的拖鞋前:“你在找他吗?兄弟,想找江停的茬,”他吐掉嘴里的草梗,嘴角慢慢压平,“你不太厚道。”
虎哥两根手指夹着烟,火星指着严峫的脸:“老子跟你讲,铺子遭查封前,那个批娃儿刚好从门口晃过去!不是他搞的鬼,老子手板心煎鱼给你吃!”
严峫双手一撑从墙上跳下来:“他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乖学生能跟你掰手腕?铺子没了拿路过的学生撒气?封你店的条子你不敢找?东街的地头蛇今年还吞了你两条街,怎么不去一展雄风东山再起?哦~我知道了,总不会是不敢吧?”
“你个瓜娃儿还敢在老子面前充壳子,天塌了老子眼皮子都不眨一哈,姓吴滴龟儿子老子早晚叫他把吃进去滴跪到吐出来。你嘛,一个穷学生给辽你多少钱来当出头鸟?为了啧点钱你落个残疾,不资当。”虎哥上前两步就抓严峫衣领。
“说不过就想动手是吧”严峫往右以闪瞬时将他往身后以推,抬腿踢在他背上。虎哥被踢得往前踉跄两步,跪趴在地上,又往前滑行一段把地上划出一道深痕,在黑暗处勉强爬起来,回头怒视严峫。
严峫抱臂一笑:“这么热情好客呢,还给我演示一下屁股朝天式平沙落雁,要不说是当老大的呢,姿势都比别人漂亮。”
“你个黄毛崽儿,毛都没长齐就敢在老子面前跳?今天不把你收拾得喊娘,你怕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虎哥磕磕拖鞋里的灰土,活动活动脖子,把指骨捏得咔吧响,一个眼神,身后红毛抬脚踹响铁门。
“轰”一声,只听见门里的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更嘈杂的喊叫:“后巷!后巷!你个瓜娃儿莫踩老子——”
严峫一听里面叮咣乱响几个人哀嚎,偏头往那边看戏,哪料身后劲风过耳,来不及多想当即抬腿扫他腹部,将虎哥逼退。
这时网吧里的绿林好汉们也已经扔掉烟头打翻泡面,冲出门,在狭窄的后巷里把严峫团团围住。
福尔摩斯第三次为溶液变成暗红色,析出棕色沉淀而拍手大笑。江停转着笔,啪地合上书,深吸一口气,望向窗外的残阳,这才想起原本准备冲澡健身,也忘了跟陈姨说明天帮自己准备奶黄包。
江停已经长大了,不能再整个人趴在飘窗上看书,严峫忽然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跟他亲昵,也是成长中很正常的事情。
他们有一段时间没有一起读故事睡觉,更何况江停做的事情也并不方便和严峫太近。
江停走进严峫的衣帽间,选了一件水洗深蓝的牛仔夹克,展开端详了一下,搭在手臂上推开门。
几个人冲上来,被严峫捉住手臂踹翻一个,扑空撞一起两个,一个过肩摔把第三个摔进垃圾桶里,溅起许多分不清楚的垃圾。转脸被第四个戴着指虎打在肩头,严峫痛得“啊”一声,然而这痛激发了他的凶性,他一怒之下把人狠狠掼在地上,踹他胸口。
“哈,天高地厚没看见,人山人海倒是知道了,都在脚底下——又偷袭——”
严峫抬手捉住打来的拳头,霎时肩上剧痛,眼见虎哥那套着拖鞋的脚又直直锤过来,严峫赶忙抓起垃圾桶盖横档住。
盖子凸起一大块,发出沉闷的响声,回荡在后巷里。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严峫在声波的攻击里吐出肺里的浊气,重重靠在砖墙上狠狠地咳嗽。
小弟们也愣了,不知道谁偷偷做了手脚。
严峫过一会才说出话来:“咳咳咳,我,咳咳……贵府泡脚都用潲水桶吗?……别别别能不能换个人踢我你脚太臭了。”
“给老子架死他!”
严峫站起来,一盖子拍到来人脸上,咣咣咣给三四个人脑袋敲了锣。
“诶,有个头特别好听。”严峫惊喜地看了看垃圾桶盖子,“好头。”
“龟儿子狂滴很啊,我们几个人围到你,看你要绷好久,弟兄们弄他!”
“试试看喽——”严峫拿垃圾桶盖护在身前。
“我也不觉得他能撑多久。”
“诶——”
江停踏第一缕夜色而来,两根手指扣着水洗蓝的袖子。他脱下牛仔外套,扔给严峫,夹带私货用袖子甩了一下他的脸。
构思比较差,不是很擅长谋篇布局,对不起麻烦大家凑活着看吧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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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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