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苏盈盈的办公室筹备完毕,她一趟趟往新地方搬东西,从瓷碗到粗盐,姚佳慧腌的萝卜干都被她挖出来一小罐带了过来。。
“盈盈,你这是上工还是搬家啊?!”李晓红看着她把鸡蛋都拎来了,很是疑惑,“你这育种子还需要用鸡蛋和盐?”
苏盈盈伸手敲了敲灶膛,烟灰簌簌往下掉:“我看过了,这个土灶还能用,我打算在这边开火。你来不来?”
李晓红不解:“为什么啊,我们在知青点里不是吃得好好的吗?”知青点里七个人一起吃饭,虽然有时候姚佳慧挑事儿,但总归还是挺热闹的,若留在这边,只她和苏盈盈两人,怪孤单的。
苏盈盈望着远处知青点那栋灰扑扑的瓦房,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姚佳慧这抠搜的性子她真是承受不来,盛饭时总像盯贼似的盯着众人的勺子,谁多舀了半勺红薯粥,她喉咙里准得咳上那么几嗓子,那股子阴阳怪气能噎得人半天咽不下饭。
“我就想吃几餐不那么抠搜的饭。”
而且现在知青点做饭的蔬菜,大部分都是她的菜园子提供的,周国华坑了自己两回,现在看到他免费的、大口的吃着她的菜,苏盈盈就觉得烦躁。
“可是……”李晓红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们这么做,会不会让人说闲话?”
“说就说去。”苏盈盈不甚在意,“被人说闲话,和餐餐吃饱饭,你选个一吧!”
两人正说着,陈东抱着几个晒簟过来。“你们俩在这儿嘀咕什么呢?”他把晒簟往墙上一靠,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队长让我来看看你们收拾得怎么样了。”
李晓红刚要搭话,苏盈盈已经抢着说:“东子,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合计着不在知青点吃饭了。”她把土灶的事一说,又指了指墙角的空地,“这里搭个简易厨房,我们三个加上贺同志,自己开火,省得看别人脸色。”
陈东眼睛“噌”地亮了,忙不迭点头:“好好好,这个好!我早就受够姚佳慧了!我多夹一筷子白菜她都要飞眼刀,好像那菜是她家种的似的——这菜明明是盈盈姐你给的,你都没说什么,她倒是计较上了!吃个饭都不安生!”他拎起墙角的木板看了看,“等会我去找几块砖来,把木板往上一架,做个小矮桌,放些碗筷杂物正好。”
三人对着“厨房角”指手画脚地规划着,贺知谦也过来了:“怎么了?你们还缺什么?”
“谦哥!”陈东望着贺知谦,笑道,“我们打算另起炉灶,你要不要入伙?”
贺知谦的目光扫过那口旧土灶,又落回苏盈盈脸上。她正蹲在地上画厨房的布局,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行啊!那算我一个!”
他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我去供销社买些碗碟刀具,今天正好有肉卖,顺便去割刀肉来!”
这话让三人都愣住了,这一套下来可不便宜。而且这年头肉票金贵,村里人一个月都舍不得吃一餐肉。苏盈盈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摆手:“不用这么破费。”
贺知谦有钱,但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呀!
“开锅第一顿得有荤,图个吉利!”贺知谦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说着转身就往供销社走。
陈东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都变成了爱心的形状:“谦哥对我们可真好!”
李晓红挑挑眉,她可是注意到了贺知谦说话时看的是谁,随即捅了捅苏盈盈的胳膊,挤眉弄眼道:“是吧,贺同志对你我可好!” 语气抑扬顿挫,有轻有重。
苏盈盈听懂了这个言外之意,脸颊发烫,抓起扫帚扔给她:“干活吧你!”
四人分工合作。陈东墙角垒砖搭桌,李晓红回知青点将床底下的腌菜坛子搬了过来,坛子里的白菜泡的微黄,开盖就飘出酸溜溜的香气。
苏盈盈则是去地里摘了黄瓜和丝瓜,把搪瓷盆装得满满当当,然后拎起自己的粮袋,朝着新厨房走去。
贺知谦回来时,手里拎着块二斤多的五花肉,肥瘦相间,油光锃亮。“今天运气不错,供销社里还有最后一条五花肉,够咱们好好吃一顿了!”
苏盈盈接过肉,放到搪瓷盆里清洗。李晓红在一旁择菜,翠绿的黄瓜和丝瓜码在竹筐里,看着就清爽。陈东则蹲在土灶前生火,干柴噼啪作响,很快就燃起熊熊火焰。
“做酸菜炖肉吧!” 贺知谦看到在一旁拧干了水的酸菜,拿到案板上,熟练地切成细丝,然后又把苏盈盈递过来的五花肉切成3厘米见方的小块。
五花肉冷水下锅,焯水之后,去掉血沫,捞出沥干,一步一步,有条不紊。
这边炖着酸菜炖肉,贺大厨又开始做丝瓜蛋汤。把丝瓜切成滚刀块,在锅里烧开水,放进丝瓜煮了一会儿,然后把打散的鸡蛋液淋进去,蛋液很快凝固成漂亮的蛋花。
最后是清炒黄瓜,和醋溜白菜。
四个菜端上桌时,太阳升到了正中。陈东搬来四个小板凳,四人围坐在桌边,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都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尝一尝,我做的酸菜炖肉香不香。”贺知谦的脸被灶膛熏得通红。
陈东屁股还没坐稳,筷子就先戳进了酸菜炖肉盆里。五花肉烫得舌尖发麻也不舍得吐出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太香了,谦哥你的手艺太绝了!这比知青点的红薯糊糊强百倍!”
李晓红喝了一口丝瓜蛋汤,眯着眼叹气:“这汤真鲜啊。”
苏盈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五花肉炖得软糯入味,酸菜酸爽可口,一口下去,满嘴都是肉香和酸菜的清香,酸溜溜的汤汁顺着喉咙往下滑,熨帖得人浑身发暖,眼睛不由自主地眯成了月牙。
贺知谦看着苏盈盈吃得像只小仓鼠一般,眼底的笑意漫出来,连声音都软了几分:“喜欢就好,慢点吃,别烫着了!”
四人边吃边聊,说着在村里的趣事,气氛格外融洽。
正吃着,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苏盈盈抬头一看,是丁白薇、陶沛玲和关文秀三人。她们估摸着是刚忙完屋里的活,这会过来帮忙打扫办公点的。
“丁老师,你们来得正好,我们刚做好饭,快过来一起吃点。”苏盈盈连忙站起身,热情地招呼她们。
丁白薇三人有些拘谨,站在门口不肯动。关文秀的目光落在桌上的五花肉上,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但很快又低下头去,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已经吃过了,就不打扰你们了。”陶沛玲轻声细语地推辞,她总是这样,做事小心翼翼,生怕违反了什么规矩。
“别呀,我们特意给你们留了饭呢。”苏盈盈把三人邀进屋,关了门后,才转身去把特意留出来的饭菜端了过来。那是一小盆酸菜炖肉、一碗丝瓜蛋汤、一盘清炒黄瓜和醋溜白菜,分量虽然不多,但足够三人吃了。
陶沛玲还是很谨慎:“我们真的已经吃过了。”
她们的午饭是一块玉米野菜饼,配着一碗野菜汤,和面前的三菜一汤没法比。
贺知谦将碗里的饭菜快速扒完后,朝陶沛玲走了过来:“陶老师,没事的,都是自己人,一起吃吧,我去外边给你们看着。今天的菜还是我做的呢!”
他不欲在人前暴露他和陶沛玲的关系,只跟着苏盈盈一起,都将之称呼为老师。
说罢,开门走了出去,拿了几根竹条,坐在院子门口便编了起来,眼睛却时不时往四周瞟,像只警惕的护院犬。
丁白薇看了看苏盈盈,又看了看桌上的饭菜,还是僵着。
李晓红和陈东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快速吃完也和贺知谦一起去门口编竹筐去了。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丁白薇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在苏盈盈的催促下,拿起了筷子。
三位长辈默默低头地吃着饭,一言不发,苏盈盈时不时给她们碗里夹上一块肉。
吃着吃着,苏盈盈就听到了抽泣声,关文秀肩膀一抖一抖的,显然已经情绪难控。这些年在牛棚里啃过的树皮、咽过的野菜、受过的委屈,此刻都被这口肉香冲得稀碎。
丁白薇拍着她的背,眼圈也红了。陶沛玲默默往她碗里夹了块酸菜,自己却转过身去抹眼角,待到关文秀情绪缓和了一些,才感慨似的说道:“吃吧,以后会好的。”
苏盈盈被关文秀着一哭,心里也酸酸的,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听到陶沛玲的话,如获大赦:“嗯嗯,会好的,会好的!我和贺知谦现在都在这边吃饭了,以后你们就跟着我们一起吃,我俩都计划好了,他出粮我出菜,一定能慢慢把你们的身体养起来的。”
丁白薇终于知道这俩小孩打的是什么主意了。闻言不由得长叹一声:“盈盈,真是太谢谢你了!”
苏盈盈连忙摆手:“老师,您别跟我客气呀,是我该谢谢您才对!您之前教了我那么多,上次您给我的那篇论文也特别有用,对我特别有启发,真的,是我该谢谢您呢,那些知识可不是这一两餐饭菜就能换来的!”
丁白薇心下一暖,望着眼前这个眉眼清亮的姑娘,忽然觉得这艰难的日子里,总算有了点盼头。这年头,终究还是会有重视知识的年轻人,她相信,国家最终还是要靠着他们撑起来。
四人另开炉灶的事情根本没办法瞒过知青点的其他人。
晚上吃完晚饭,苏盈盈四人散着步回了知青点,还没进门,就听到院里外传来了周国华阴阳怪气的声音:“有些人当了农技员就搞特殊化,搞小团体,,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高人一等!”
苏盈盈皱了皱眉头,正想回嘴,姚佳慧却抢先说道:“有本事你也去弄个岗位啊,没本事就别在这里说风凉话。”
周国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狠狠地瞪了姚佳慧一眼,然后转身就走了。
姚佳慧看着他的背影,不屑地“哼”了一声:“什么人啊,就知道嫉妒别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盈盈四人依旧每天在简易厨房里做饭,也日日都给丁白薇三人留饭。起初,三人还有些拘谨,总是等苏盈盈她们吃完了才敢过来,而且吃得很小心。但渐渐地,她们就变得自然起来,会主动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收拾、洗碗。
小厨房虽然简陋,但在三人心里,已然成为这艰难岁月中的一个寄托、一个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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