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是什么样子的,有时志保会这么想。
人类文明延续至今,光是有文献记载的**天灾就数不胜数,看着文字回忆那段岁月的时候,有时会震撼于人类的生命力之旺盛,每次都能在痛苦中坚持,于毁灭中牺牲重生。
而如今,她恍然觉得自己正处于末日之中。
昔日里繁华的东京城沦为一片火海,那些装饰华丽的建筑轰然倒塌,道路两旁的普通住宅于火光中奄奄一息,摇曳出名为绝望的光影,早晨还晴朗和煦的天气一转变得阴沉,太阳隐于重重层云之上,吝于将自己的光与热分享给这处于炼狱的人间,明明还不到傍晚,天竟然已经暗了下来。
志保跌跌撞撞地跟着毛利父女一起挤在人流中艰难前进,大火烧出的黑烟近距离侵袭着她的口鼻,哭喊与痛叫声不绝于耳,有人不慎摔倒后渐渐没了声音,有人来不及逃脱被压在瓦砾之下,然而没有人敢在这场逃离中停下来,也没有人能。
所有人好像都疯了似的,奔跑,哭泣,混乱将人性之恶的一面发挥得淋漓,被人群挤散的孩子茫茫然站在原地,其中少部分幸运的能被路过的大人抱起来逃跑,更多的被埋没于人与人的步伐之间,变成了一团看不清原本模样的肉泥。
“妈妈——!”孩子的哭喊声在耳边响起,志保于人流中匆匆瞥过一眼,惊骇发现一个穿着和服的女孩站在房屋的废墟之上放声大哭,背后的另一座建筑物正摇摇欲坠地朝她所在的方向倒去。
在短短十几年的人生里,志保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体这么轻、速度这么快过。
分不清究竟是吸血鬼的血发挥了作用还是肾上腺素攀至顶峰,那一刻她什么也没想,从人流中逆行而上,在木梁砸在女孩身上的前一秒将她牢牢地护在了自己怀里。
一如当年漫天火光里,她的父母对她所做的那样。
命运仿佛在这一刻完成了某种闭环,将生命以流转轮换的方式作出了传递,志保喘着气看着怀里的孩子,后者的表情看起来却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志保想要开口安慰她别害怕已经没事了,却发现后者颤抖着抬起了手,手心里一片猩红。
兰的声音从远处凄切地响起,志保缓缓低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根断裂的木梁在下落的过程中刺穿了她的腹部,低体温和不再跳动的心脏让她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感觉大量的血前所未有的从身体里涌出来,几乎比那七天中琴酒换给她的还要多。
啊啊……搞砸了呢……
失去意识之前,志保脑海中闪过这样的想法。
……
“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大变故……吗。”
科恩在半空中,蹙眉看着这一切,他飞得比较高,除了能看到陆地上的漫天火光,也能看见海岸边的滔天巨浪,一个个人仿佛渺小的沙粒,被高高扬起的海浪拍打入水,顷刻间就没了身影。
不只是人类,他回过头,山中精怪野兽嗅到危险的味道在林间疯狂逃窜,半空中除了他,还有琴酒和另一团看不清样子的黑影在对峙。
那团黑影桀桀怪笑着,着魔一样念着一个名字,科恩凝神仔细听了一下,发现它在说‘乌丸’,那个相当于琴酒父亲一样的纯血种。
那年被琴酒捏爆心脏扔进火山口的几个吸血鬼在漫长的岁月中因为缺**体的一部分而向外寻求力量,下意识地融合在了一起,没了神志,只有被杀的怨念支撑着活动,因此本能地咬着琴酒身上乌丸的气息不放。琴酒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的左手软软垂在身边,血顺着清瘦的骨节蜿蜒而下,科恩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偏偏这个时候收到了传信。
对面那个一向语气傲慢的老头子颐指气使地让他立马赶回京都,协助他们加固妖魔封印,否则就要如何如何,妹妹语气稚嫩的不满同时响起,科恩暗骂一声,恼怒于人类的阴险与趁火打劫,到这种时候都学不会服软好好说话,还学着真正有力量支配他们的先祖的样子高高在上,满嘴使命责任,到头来要命的事每一件敢自己上,全要交给他们看不起的妖怪来。
“你去吧。”琴酒突然道。
“京都地底下封着好几只大妖怪,那群蒙祖先荫蔽的阴阳师没能耐靠他们自己镇压下去,这种时候跑出来一只就完了。”
科恩闻言,沉默良久,“一切拜托您了”。
琴酒盯着面前的黑影,人类的记载中对吸血鬼的误解一向很多,长寿、生命力顽强不等于不死,普通的吸血鬼活个三百年左右就是极限了,即使是纯血种,寿命超过六百年的也屈指可数,而像他这种混血种,如果不是得到了乌丸剩下的力量,如今恐怕早已大限将至。即使如此,如果说当年以一敌众时他正值鼎盛,如今也渐渐力不从心起来。
对面突然攻过来,琴酒握着断掉的手臂后退,断裂处愈合比预想中的还要缓慢,他抬手在黑影胸口处轰出一个洞,往火山口中移动,途中突然胸口一痛。
黑影还在他眼前,胸口的洞都没愈合,但那里的空间却被凭空撕裂出一个缝隙。
消失于缝隙里的部分,此刻正在琴酒身后,精准地刺进了他的心脏。
这还是第一次,他感受到自己身体的血液倒流,一点一点地迈向死亡。心脏是吸血鬼最大的弱点,如果没有及时愈合——
他动了动手指,在这个瞬间,脑海中竟然第一秒出现了志保的脸。
“主人!!!”
远处一个小小的黑点一点一点飞近,最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进他的怀里。
分离出去的力量回到身体的那个瞬间,一切机能仿佛被电到了一样飞快运转起来,刚才无力垂下的头此时扬起,琴酒握住深入他体内的尖锐,微微用力,后者化为齑粉。
连带着黑影本体一起,被扭曲成一团后爆开,消散地无影无踪。
琴酒长出一口气,没有问伏特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以最快的速度向东京的方向奔去。
昨晚开始一直萦绕在他心中的那种不安,此时如有实质般刺着他的神经。
……
少女头顶毛茸茸的耳朵灵活地动了一下,若有所觉地看向某个方向。
“喂!妖狼!你在发什么呆?”一个年轻的阴阳师不满地叫嚷着,全然没有自己正处于危机且正在被帮助的自觉。
基安蒂没理会他,皱着眉动了动圆润的鼻头。
“血的味道……”
“啊啊——不干了”她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
“什、什么?”年轻阴阳师愣了一下,因为不停维持结界累得满头是汗的脸上浮现怒色:“所以我才说妖怪不可信,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要违背与我们的先祖立下的誓言吗?!”
“誓言?”少女脸上露出讥讽,身体渐渐浮空而起,莹润的光泽和一条蓬松柔软的大尾巴一同出现在她身上,一直以来她在大多数阴阳师眼里都是一只有着灰色皮毛的狼妖,要不是因为有个天资出众做族长的哥哥护着,在力量为尊的妖狼一族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地位可言,所以阴阳师才更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浅灰色的毛发在光晕的浸润下逐渐变成银白色,那是只在神使身上才会出现的颜色。
“白狼……”他目光呆滞道。
“如果你口中的誓言是指你们那个卑劣的先代趁人之危设下的陷阱的话,比起帮忙我想还是复仇更符合我们一族的心情。”少女的皮囊下声音却多了几分沧桑,红色的妖纹像藤蔓一样蔓延在她脸上,身上光芒更盛,她挑了挑眉:“返祖的孩子并不会继承记忆,不过就心情不好这一点来说我们应该算是达成一致了。”
结界的中心猛地震荡起来,又突然归于平静,被地震所动摇的封印算是稳定下来,在一众阴阳师混乱的喧哗中,妖狼悬至半空,眉心的那道妖纹红得胜血,刚才出口不逊的年轻阴阳师痛呼一声,捂着一只眼睛蹲下身,大妖发出舒心的笑声:“你是那家伙的嫡系子孙吧,这样咱们就两清了”
她再次看向之前基安蒂看过的方向,叹了口气:
“不管度过多少岁月,有些事还是会重蹈覆辙啊”
伏特加都快急哭了,天知道他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离开志保身边,人流太杂,到处都是鲜血和死亡的味道,加上主人还借用了一部分作为使魔的他的力量,以至于他根本无法在这个情况下分辨志保的味道,只能像只无头苍蝇哦不……无头蝙蝠一样到处瞎碰,终于再又一次寻找无果后结结实实撞上了一个人。
“长了眼睛就要看路,懂不懂啊你?”基安蒂下意识揉了揉已经收起来的耳朵。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终于从眼神中判断出对方与自己目的一致。
“志保——志保!”
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地从眼眶中滚落下来,兰徒劳地拿好不容易要来的纱布摁在腹部的血洞上,木梁实在是太重太硬,为了尽早把志保带到医疗点,毛利小五郎不得不冒险把木梁从志保身体里抽出来,然而灾难来得太突然,医疗点到处都是抱着断肢或尸体哭泣的人们,不要说手术室了,连能空出手来帮忙的医护人员都没有,或者说他们一眼就能认定根本就没有能救活她的可能性。
在来这的路上,兰第一次知道原来人能流这么多血,她恍然觉得志保体内的血几乎要流尽了,可微弱的呼吸和几不可闻的心跳又让她忍不住重燃希望,可就连那点希望此刻也在慢慢地熄灭。
谁能……到底谁能来救救她……
“把她交给我们吧”
一个全然陌生的女生和一个兰看着眉眼有些熟悉却的确没见过的男人突然站在了她面前。
“在这种时候,有更需要她的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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