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3点
星瀚科技总部
总裁办公室占据着大厦顶层视野最好的一隅。
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将整座城市的轮廓尽收眼底，此刻天光正好，阳光穿过高级防眩光玻璃，在地面投下锐利的光影。
室内是极致的简约现代风，银灰与纯黑的主色调，线条利落，除了巨大的办公桌、一组低调奢华的沙发和嵌入式高科技设备，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雪松和淡淡消毒水的混合气息，冷静得仿佛一个无菌实验室。
靳言靠在那张符合人体工学的高级办公椅上，眼神淡漠地望着窗外。他刚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略显疲态，但周身那股掌控一切的气场依旧不容忽视。
笃笃。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进。”靳言没有回头，低沉的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何薇推门而入，步履无声而高效，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靳总，林溪到了。这是她提交的方案。”
靳言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何薇手中的文件夹上。厚度超出了他的预期。他眼神微动，但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泄露。“嗯。”他伸出手。
何薇将文件夹放在他那张光洁如镜的深色实木桌面上，悄然退到一侧待命，内心也存着一份看戏的心态——那个疯女人，究竟能拿出什么东西来？
靳言慢条斯理地翻开厚重的封面，指尖干净，动作沉稳。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方案的标题：《浪起潮汐》。笔触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生命力感。他微微挑眉，翻开了内容页。
一开始，是几页关于概念的阐述，核心就是将生命体征数据流视觉化为“海浪呼吸”，背景是深沉的“午夜蓝”海洋……靳言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起来。
抽象？浪漫主义？这与“曜石”追求的精准、高效、科技感似乎南辕北辙。
他继续往下翻。设计草图展开。表盘中央那极具动态感的、拟物化的海浪造型让他的眼神冷了下来。
太具象！太繁复！这完全背离了智能腕表追求简洁清晰显示信息的基本原则！用户需要的是快速读取数据，而不是在腕表上观海浪！
当他看到设计师计划在表圈和表扣镶嵌“天然母贝”，并辅以“手工珐琅”点缀浪花细节的材质说明时，一丝清晰的、毫不掩饰的嘲弄浮现在他微抿的唇边。
他甚至没有看完材质说明部分，指尖重重地点了点图纸上的母贝位置，抬眼看向坐在他对面沙发上的林溪，语气里的冰渣子几乎能冻伤人：
“母贝？珐琅？林设计师，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他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如山般倾轧过去。
“你知道一块母贝材料要达到设计图上的视觉效果，天然纹理筛选失败率有多高？切割成0.3毫米极窄曲线的损耗率和断裂率是多少？手工珐琅在如此微小的点状位置上烧制的次品率和耗时是多少？”
他顿了顿，每一个数据问题都像一柄重锤砸向林溪。
不等她回答，他语速更快，带着绝对的商业逻辑碾压：“市场部上周刚给我的数据报告显示，我们的目标消费群体佩戴腕表进行户外运动的比例高达83%！海水浸泡、沙砾摩擦、日常撞击……林设计师，你告诉我，你的‘脆弱不堪’的天然母贝和易裂易脱落的珐琅，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坚持多久不被磨损、掉色、破碎？！
三天？
一个月？
用户体验呢？产品口碑呢？！”
林溪的脸“唰”地一下失去所有血色，那些数据确实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但远没有靳言描述得如此残酷和精确。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可以优化工艺、增加涂层保护……
但靳言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指尖划过屏幕上关于智能互动震动反馈的设想：“还有这个‘深海共鸣反馈’…” 他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
“健康参数异常提醒，讲求的是什么？是明确！精准！迅速！让用户在第一时间感知危险信号！你这像便秘一样的波动传递？关键时刻，用户感受不到延误的后果谁来承担？星瀚的品牌信誉值多少钱？！”
他身体重重靠回椅背，手指交叉放在桌上，眼神像在看一个做实验失败的实习生，冰冷而失望：
“林设计师，我让你做的是面向未来市场的智能科技产品！不是放在博物馆玻璃罩子里欣赏的艺术品！效率？成本？可靠性？用户核心体验！这才是‘曜石’系列立足的根基！你这方案…”
他随手拿起那沓凝结了林溪全部心血的图纸，仿佛掂量着一堆无用的垃圾，“数据表现在哪里？商业化可行性报告在哪里？我看不到任何商业吸引力，只有一堆…自说自话、华而不实的‘艺术感’！”
“华而不实”四个字，像淬毒的尖钉，狠狠扎进林溪的心口！和何薇的评价如出一辙！
连日来的压力、巨大的屈辱感、不被理解的愤怒，此刻如同压抑已久的熔岩，终于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她“噌”地站起来，因为用力过猛眼前阵阵发黑，但她死死抓住沙发扶手稳住了身体，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激动而尖锐颤抖：
“靳言！在你眼里，除了数据、效率、成本，就没有别的东西存在了吗？！设计难道就只是冰冷的机器和参数的堆砌？你懂不懂什么叫生命力？懂不懂什么叫温度？！我的海浪呼吸概念，是把健康数据这种冰冷的东西注入了自然脉动！让用户在疲惫时能感受到一丝来自大自然的安抚！这难道就不是用户体验？！你的‘曜石’系列追求的‘颠覆感官’难道就是让人看一眼那些跳动的数字线图就觉得很‘颠覆’？！”
她指着屏幕和图纸，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挖出来：“天然母贝的每一片光泽都是独一无二的！那是时间和大海的馈赠！珐琅工艺经历了多少匠人的传承？每一个微小的浪花点都是匠心的凝聚！这些东西在你嘴里就只剩下‘脆弱’和‘低效’？！你说我的设计自说自话、华而不实？那是因为你的眼里只有钱！只有利益！你根本看不到美！”
林溪的胸口剧烈起伏，眼眶通红，泪水在里面疯狂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连续高强度工作和情绪剧烈起伏带来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眼前阵阵发黑，胃部灼烧感让她几乎站不稳。
靳言安静地看着她歇斯底里的爆发，眼神没有丝毫波动，甚至比她怒吼之前更加冰冷。他等她气息稍平，才不疾不徐地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却字字如刀，精准地解剖着她的“天真”：
“说完了？”他冷冷反问，“林溪，你多大了？创立‘溪涧’几年了？现实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没有足够的利润支撑，没有稳定可预期的产出保障，没有经受住市场检验的可靠产品，所有建立在空中楼阁上的所谓‘匠心’和‘艺术感’，最终都会像你那易碎的珐琅一样，一碰就碎！消失得无声无息！”
他拿起桌面上那份“曜石”项目规格书，轻轻拍了拍林溪方案书的封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清醒一点。这才是支撑你实现所谓的‘匠心理想’的基础。而不是无用的情怀。没有它，你的工作室能活几天？三天前，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活下去？”
最后一句，如同一桶混合着冰块的冷水，狠狠从林溪头顶浇下！让她瞬间打了个寒颤！愤怒的热度骤降，残酷的经济压力现实如同冰冷的利爪，再次攫住了她的心脏！
“还剩不到五天。”靳言看了一眼腕上价值不菲的黑色智能腕表，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有些站立不稳的林溪，
“我只看结果。一份满足‘曜石’所有硬性规格要求、数据驱动、具备充分商业价值和可靠性保障的方案。而不是，”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被她愤怒控诉过的那堆图纸，最终定格在她苍白倔强的脸上，“一场浪漫主义的自我感动闹剧。”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甚至不再看她，只是对旁边的何薇颔首示意了一下。何薇立刻上前一步，做出一个极其标准的“请离开”手势。
林溪站在原地，身体微微晃了晃。刚才那番激烈的情绪消耗了她仅存的体力。靳言冰冷的逻辑剖析像解剖刀般精准，刺痛着她的神经，也冰冷地提醒着她血淋淋的现实。
那些关于利润、生存的话语，远比任何嘲笑都更有杀伤力。一股极度的酸楚和委屈冲上鼻腔，又被她死死压了下去。
她甚至没有力气再看他一眼。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又干又痛。她咬着下唇，默默地、带着所有被打碎的骄傲和沉重得令人窒息的现实感，俯身，艰难地、几乎是拾起残骸般，将自己的设计稿一张一张收拢起来，抱在胸前。
纸张的边角在她怀里微微颤抖。
她转过身，脊背依旧挺得笔直，但步伐却失去了进来时的锋芒，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重感，一步一步，沉默地、缓慢地走出了那间宽敞明亮却冰冷得令人室息的办公室。
厚重的实木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那个将她的梦想和价值评判得一钱不值的世界。
室内恢复了绝对的安静。
靳言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没有动，视线投向窗外。城市的脉搏如同巨大的机器，在阳光下有条不紊地运转着。何薇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打扰。
过了片刻，靳言才走到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前，从那个高度俯瞰着下方如同微缩模型般的街道和车流。他的表情依旧沉静如水，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情绪波澜。
他手中还端着刚才秘书送进来、那杯几乎没动过、现在已经冷透的、散发着醇正咖啡豆香气的单品黑咖啡。他下意识地将冰凉的杯身凑近唇边，似乎是习惯性地想喝一口。
但是，在杯沿触碰到嘴唇的前一秒，他的动作却突兀地停滞了。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桌面。就在放咖啡的位置附近，有几点极其微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暗红色痕迹。非常新。非常刺眼。
那是几滴……已经半干涸的血迹？
靳言的眉心，几不可察地、极轻微地……蹙动了一下。
冰冷的咖啡杯被他缓缓放回了桌面。金属底座接触光滑的木质台面，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他转身离开窗边，走回办公桌后坐下，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节奏有些……不太连贯。然后，他打开电脑，输入密码，屏幕冷光映照着他轮廓深邃、却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外泄的脸。
办公室里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微弱的气流声。
何薇看着靳言那副与平时毫无二致的、专注于工作的侧脸，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小、转瞬即逝的异样——他似乎，在那杯没喝下去的咖啡之后，微微……出神了那么一刹那？
但靳言敲击键盘的动作已经恢复了惯常的、精准而高效的节奏。仿佛刚才那微不可察的停顿，从未发生。
办公室里只剩下密集而冰冷的键盘敲击声。
窗外的阳光明亮依旧，却似乎无法真正温暖这间庞大而精致的屋子一分一毫。
第五章奉上，如果觉得作者写的不错就给作者点点收藏吧[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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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冰与火的交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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