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监察院九处的大门,几日不见,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颓气。程唯安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复杂的情绪——对陈萍萍的释然,或者说,强迫自己释然,对过往付出的不甘,以及……一丝即将面对烂摊子的头疼。
她推门而入。
值房内比她想象的更乱。卷宗堆得比往常更高,像随时会倾倒的小山。几个陌生的面孔,显然是朱格派来“帮忙”的,正懒散地翻着案卷,看到程唯安进来,眼神里带着惊讶、探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成文和成武像看到救星一样迎上来,脸上是如释重负的激动:“大人!您可回来了!”
“嗯。”程唯安点点头,目光扫过那几个陌生面孔,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九处积压的案卷,由我亲自处理。不相干的人,现在可以回各处复命了。替我谢谢朱格大人的‘好意’。”
那几人面面相觑,对上程唯安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眼神,终究没敢说什么,讪讪地放下手中的卷宗,鱼贯而出。
清场完毕。程唯安脱下略显累赘的外袍,随手搭在椅背上,挽起袖子,露出纤细却带着力量感的手腕。“成文,把最紧急、牵扯人最多的三件案卷给我。成武,去通知各处,九处今日起恢复接案、审案,老规矩。”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干练和果断,仿佛那个在小院里舔舐伤口的女子从未存在过。
“是!大人!”两人精神一振,立刻分头行动。
程唯安刚坐下,拿起最上面一份卷宗,门口的光线就被一个颀长的身影挡住了。范闲倚着门框,脸上带着笑,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小程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晃了晃食盒,“火再旺也得吃饭不是?刚出炉的蟹黄汤包,趁热?”
程唯安抬眼看他,没接食盒,只抬了抬下巴示意旁边的矮桌:“放那儿吧。范提司很闲?”
“还行,”范闲从善如流地把食盒放下,自顾自地拉了把椅子坐到程唯安对面,“主要是怕小程大人太忙,忘了照顾自己。顺便……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毕竟,目标一致嘛。”他眨了眨眼,重提“掀棋盘”的口号。
程唯安没理他,低头快速浏览案卷。这是一起看似普通的“意外死亡”案。京都富商张百万,三日前在自家别院赏菊时突然暴毙。仵作初验结论是“突发心疾”。家属悲痛之余,却发现张百万近期身体康健,并无心疾史,且死状蹊跷,口鼻有少量淡粉色粉末残留,疑点重重,遂将状纸递到了九处。
“突发心疾……口鼻有淡粉色粉末……”程唯安蹙眉,手指点着卷宗,“仵作只验出心疾?没提粉末是什么?”
“回大人,”成文正好回来,接口道,“仵作说粉末量极少,且成分不明,无法断定与死因有关,故未写入正式结案书。家属坚持要查,京都府觉得麻烦,就推给我们了。”
“哼,老套路。”程唯安冷笑。她看向范闲,“喂,学医又学毒的,突发心疾,口鼻有不明粉色粉末,能联想到什么?”
范闲立刻来了精神,收起玩笑之色,正色道:“单纯心疾导致猝死,除非是极其严重的类型,否则很少会瞬间致命到让人来不及呼救或挣扎。口鼻有粉末……如果是吸入性的,毒物可能性很大。淡粉色……唔,让我想想,有些矿物性毒物或者特殊植物毒素碾碎后可能呈现这种颜色。比如……某种混入糖霜的慢性毒药?或者……‘醉仙散’的劣质替代品?”
“醉仙散?”程唯安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三处曾经查获过。
“一种致幻成瘾的毒物,提炼不纯时会带有杂质,有时呈淡粉色。长期少量吸入会损害心脉,突然加大剂量或遇到特定诱因,比如情绪激动、饮酒,确实可能诱发心疾猝死。”范闲分析得头头是道。
程唯安眼睛一亮:“有道理!成文,立刻带人去张家别院,重点搜查张百万死前活动的区域,特别是他可能接触过的香料、熏香、药粉,还有……茶点糖霜!任何可疑的粉末都带回来!另外,查他近期接触的人,尤其是生意上有纠纷或家庭内部有矛盾的!成武,去三处请冷师兄派个懂毒理的人过来协助!”
“是!”两人领命而去,行动迅速。
范闲看着雷厉风行的程唯安,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小程大人这断案效率,佩服。”
“少拍马屁。”程唯安白了他一眼,拿起第二份卷宗,“闲着也是闲着,帮我看这个。城南米铺斗殴致死案,表面是两伙苦力争抢卸货位置,混乱中一人被打死。但目击者证词矛盾,死者身上除了殴打的伤痕,后颈还有一个不易察觉的针孔。家属怀疑是有人借机下黑手。”
范闲接过卷宗,仔细看了看仵作画的伤痕图和针孔位置,沉吟道:“针孔位置很刁钻,直指后脑要穴。普通斗殴很难形成这样精准的创伤。更像是……有人趁乱用淬毒的细针偷袭。针孔极小,若非仵作仔细,极易忽略。看来,这米铺的水也不浅。”
两人正讨论着案情,程唯安敏锐地察觉到窗外似乎有极其轻微的动静。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果然看到影十一的身影在对面屋顶的阴影处极其短暂地闪现了一下,随即消失。没想到他们也也在默默关心她的精神状态。
有了范闲这个“外挂”的加入,程唯安处理积压案卷的速度快了不少。范闲丰富的医学知识和毒理见解,以及跳脱的思维,总能给程唯安提供新的破案角度。两人一个负责逻辑推演和审讯策略,一个负责专业疑点解析,配合竟意外地默契。
临近傍晚,成文带着人回来了,脸色兴奋:“大人!有发现!在张百万常坐的躺椅缝隙里,发现了少量淡粉色粉末!还有,他死前喝的最后那壶茶里的糖罐,底部的糖霜颜色似乎比上面的略深一点!”
几乎同时,三处派来的冷师兄也到了,带着工具当场检验那些粉末和糖霜样本。很快,结果出来:粉末和糖霜底部均检出微量的“幻梦散”——一种比“醉仙散”更隐蔽、毒性更阴损的新型毒物,长期微量吸入可缓慢侵蚀心脉,致死剂量下能诱发心疾猝死,且残留物极难被常规手段检出,颜色正是淡粉!
“好!”程唯安一拍桌子,眼中锐光闪烁,“凶手很狡猾,把毒混在糖霜里,张百万喝茶加糖时不知不觉吸入!成文,立刻控制张府所有接触过那罐糖的人!尤其是负责茶水的婢女和管家!还有,查糖的来源!”
有了明确方向,案件侦破势如破竹。
就在程唯安准备亲自去张府提审嫌疑人时,成武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色难看:“大人!不好了!我们刚拿到米铺案的关键人证——那个看到有人用针的目击者老李头,在押送回监察院的路上,被巡防营的人拦住了!带头的……是郭保坤!”
“郭保坤?”程唯安眼神一冷,“巡防营什么时候听候宫中编撰的差遣了?”
“郭保坤拿着太子的手令!说……说老李头涉嫌盗窃东宫财物,要带回太子府审问!”成武急道,“兄弟们跟他们僵持住了,但对方人多势众……”
“太子!”程唯安和范闲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怒意。这分明是**裸的报复!趁她刚回九处立足未稳,直接动用太子的身份来抢人、打脸!
“走!”程唯安抓起桌上的佩刀,虽然她不会用,主打一个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毫不犹豫地就往外冲。范闲立刻跟上,脸色沉了下来。
“唯安,小心是陷阱!”范闲在她身边低声道。
“我知道!”程唯安脚步不停,眼中燃着怒火,“但人必须抢回来!太子想给我下马威?做梦!”
两人带着成武和几个九处的人,急匆匆赶往冲突地点。夕阳的余晖将街道染成一片血色,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而在监察院最高处的院长值房窗口,陈萍萍静静地坐在轮椅上,影子如同幽灵般侍立一旁。他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在了那即将爆发冲突的街道上。
“太子……终究是沉不住气了。”陈萍萍的声音平淡无波。
“程唯安和范闲在一起。”影子陈述道。
“嗯。”陈萍萍的指尖轻轻敲击着轮椅扶手,眼神幽深难测,“正好看看,这块‘磨刀石’和这把‘刀’,碰上了太子的‘锤子’,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