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格怎么样了？”最近睡眠质量不太好的福晋又一次提早醒了，她揉着发涨的额头，皱眉问走进来的翠琴。
“苏格格今日倒是不闹腾，就是一直说热，说奴才们克扣她的冰。”
按理说，哪怕是福晋的人，叫府里的侍妾格格也应该叫主子。
但苏格格不是一般人，在第一个叫她主子的人出现时，就顺手抄起旁边的碗砸在了人家头上，给人家砸出一个好大的豁口来。
因为在苏格格看来，德妃宫里的嬷嬷都叫她格格，说明格格才是尊称，叫她主子则是在嘲讽她，嘲讽她没当上真正的王府主子。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被她这番话震惊地完全失语。
一来就想当真正的王府主子？这苏格格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怕是脑子有疾。
为了不刺激原本就有病的苏格格，她也就成了府里除怀恪和温瑶外，第三个被称呼为“格格”的人。
福晋冷笑一声：“克扣她的冰？在宫里待了几天，待得不知轻重了。”
这已经不是苏格格第一次抱怨别人克扣她的份例。穿衣说克扣，吃饭说克扣，洗漱也说克扣，反正全都在克扣她的，也不知道一个侍妾格格哪来那么多份例可以用来克扣。
估计又是同样一套，觉得宫里娘娘有的，他肯定也该有。
“要不是秀女管理严格，奴才都要猜这是哪个偏僻地方来的农女了，尽只知道外头流传的话本里的那套。”翠棋正好端着补气养神汤进来，这几日福晋精神都不太好，毛大夫来看过后开了这汤剂，让福晋慢慢调理。
福晋接过汤剂，用勺子划拉棕褐色的药汁，垂眼慢条斯理地说：“我虽然做不到像古时候人们吹捧的贤妻，但也为雍亲王打理后院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懈怠。每个人的份例只会多不会少，这是府里人都认可的，哪会像她说的那样。”
“我总觉得苏氏有些奇怪，可惜王爷出门了，如今也没有查到更隐秘的消息，只能等王爷回来再说。”福晋来自满洲八大姓乌拉那拉氏，自然也有自己的人手，只是身为正黄旗的乌拉那拉氏在宫里的人手不算多，而前朝查到的消息没有异常。
福晋一口气喝完凉下来的汤剂，把碗递给翠棋，才正式起身梳洗打扮。
翠棋把碗递给守在门口的小丫鬟，自己拿过梳子毛巾等物品替福晋擦洗。翠琴在梳妆台旁帮福晋把首饰拿出来以便挑选。
“耿主子不是……”翠棋边梳头边问，福晋的一头长发没一会儿就被翠棋扎成了一个小的二把头，府里可以说只剩福晋，也不用摆架子，怎么凉快怎么来。
“估计不行，她阿玛位置也不算高，再深的事查了还容易出事，不如不知道。”福晋阻止翠棋再说下去。
内务府被包衣世家把持，她们这些正经旗籍的人反倒不方便伸手进去。耿曼韫阿玛的的职位看起来小，还是从别的势力手里抢来的。
位置得来不易，还是小心为好。
“我们府里管得严，左右不会被苏格格闹出什么大事，更何况她脑子不好，迟早有天会露出马脚。你们也用不着着急，就按普通侍妾格格那样对她就行。”福晋宽慰她们道。
“你们两平常也多派些奴才过去，要是哪个能劝住她，就把那人留在苏格格身旁。苏格格一个人入的府，总不能我们一府人都不能搞不定一个弱女子，那可真成天大的笑话了。”
福晋这样说着，没想到府里还真有劝得住苏格格的人选在。
“格格，您的午膳来了。”一个矮墩墩，鹅蛋脸型，天生笑唇的太监高高举起送菜的托盘。
他虽然弯着腰，两眼看着地面，但剃了个干干净净的脑门就像是长着眼睛一般，顺顺利利迈过苏格格造出来的一道道坎，将菜送到苏格格面前。
“别想糊弄我！”苏格格娇声厉喝，声音尖得把守在门口的几个太监吓了一跳，一个脑袋探头探脑地往里看了一眼，发现苏格格眼神扫过来，赶紧缩回去。
听着里面乒铃乓啷又开始砸瓶子的声音，几个太监垂着头，整齐划一地脚步微挪，挪地离房门至少有三丈远。
需要格外一提的是，之所以是清脆的乒铃乓啷，而不是瓷器碎裂声。是因为前几天苏格格砸了太多东西，福晋特意让人把库房翻了个底朝天，把不知道啥时候存的彩绘银盘、银瓶用来给苏格格做装饰。
虽然依旧会被砸，但银子至少可以熔了再做。不比昂贵的瓷器，砸了就没了，真砸完了等胤禛回府，不知道得心疼成什么样。
矮太监身手算得上优秀，在宋格格发疯的状态下，依旧平稳地端着拖盘躲开了瓶子，还往前挪了几步。
矮太监脸色不变，眯着本就不大的眼睛，笑盈盈地对苏格格说：“格格，奴才挑的菜绝对符合您的口味，您不如先尝尝。”
他声音降了几个调，轻得苏格格差点没听见：“格格您要真觉得自己才是雍亲王真正喜欢的人，想要成为主人，那也得先吃饱饭。就这么饿着，就算有想法也实现不了啊。”
刚刚还刁蛮泼辣的苏格格闻言脸颊泛红，睫毛微颤，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苏格格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也没说出口，只对矮太监吩咐：“那就布菜吧。”
矮太监把拖盘上盅放在桌上，又转身出去提了个食盒进来，边布菜边和苏格格介绍。
“格格，这是黄玉翡翠片。”新鲜豆芽清炒春天剩的盐渍莴笋，加了几颗莲子。
“琥珀脆耳。”普普通通猪肉冻罢了，只不过没肉，只有一片猪耳朵，冻成了花瓣样。
“千层鸡塔。”白斩鸡去骨切薄片垒起来，浇上一层酱。
“花开富贵。”耿曼韫吃过两次，评价中看不中吃的荷花酥，一口下去腻得慌，油得肠子从入口直通出口。
“最后是三味烧腊配一清二白。”三个腊味小碟配上稻米、糯米混合熬成的青菜粥。
这些花里胡哨细看全冷盘的菜要是端给王府里的其他主子，别说赏赐，没把矮太监踢出去就不错了。
只不过苏格格就不是个正常人，常年听戏看话本，加上德妃宫里的误导，让她以为这才是做主子应得的待遇。
苏格格嘴上夸奖了矮太监一番：“雍亲王手下还是有正常人的，不错。胖太监，你名字叫什么？我记住你了。”
矮太监被苏格格所谓“正常人”的夸奖说得差点没崩住：“奴才姓钱名串，名字粗俗恐污了格格耳朵。若是格格不喜，也可给奴才换个名。”
“钱哪有不好的，我娘养的狗还叫钱多多呢。”苏格格一开口，钱串心中一哽。要不是苏格格表情正常，钱串还以为她在拐弯抹角地骂人。
有了中听的名字，苏格格这顿饭吃得格外老实，不用人看着都把菜吃得干干净净。
来雍亲王府近十天，头一次吃饱饭的苏格格豪迈地抹了抹嘴，对钱串说：“福晋说了我可以自己选下人，那就选你吧，你去对福晋说一声，让她把其他人撤了，我看着他们就来气。”
“格格，是否需要丫鬟。您房内的事奴才也插不上手。”钱串恭敬地问。
“我才不要。”问题一出口，苏格格就炸毛了，“这里的丫鬟都穿得妖妖娆娆的，一看就不是心思端正的人，我让她们换件灰袍子都不肯。福晋还说她们有什么旗籍，打不得骂不得，难道请个丫鬟来压我头上。我房内的事我会自己来。”
钱串又是一阵无语，他今天来之前听到不止一个人说苏格格难搞，但没想到能难搞到这种程度。
苏格格说的丫鬟穿衣妖妖娆娆的情形，在雍亲王府根本不可能出现。
府里丫鬟的衣服都是统一制式，夏天到了，等级低的小丫鬟穿得都是淡蓝色，下摆绣一朵兰花的短旗袍。头发梳得板板正正，发饰最多就是一朵小花加一只银钗。
一眼看去，除了高矮胖瘦和五官稍微有些区别，其他就像是一个爹妈养得一样。
再说旗籍，亲王府的丫鬟都是下五旗包衣家的女儿，当然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打人骂人，人家只是在这工作，按规定过了二十五岁就出府嫁人了。而且王府不像皇宫那样严格，一般二十左右就婚配离府。
钱串从苏格格话中听出来，她对旗人是一点都不了解。
钱串也不想跟她争辩，行了礼退出去就去正院找福晋说苏格格态度软下来了。
“她竟然这么说？”福晋听钱串的叙述皱起了眉头。
之前的调查都说苏格格是旗籍，连皇上当时召见胤禛也只说一直随阿玛在外地，额娘是汉女，生活习惯比较偏向汉人。但只要阿玛是旗人，就应该会教旗里的事。
在外地的旗人之女不都很正常，有汉人习惯的也不在少数，就算选秀面圣也不会有大差错。远的不说，府里的李侧福晋、年侧福晋习惯都偏向汉人，哪个会像苏格格一样像是得了失心疯。
这说明，苏格格身世肯定不是表面上的那样清白简单。
“你就先跟着苏格格吧，有事你看着办，别惊扰其他主子就行。”福晋让人把药膏拿过来，“你既然去苏格格处，腾出来的位置就给你同乡吧，修剪花草总不至于被人砸。”
钱串接过药膏就去看望被苏格格拿瓷瓶砸了的倒霉鬼。
“翠棋，给我准备笔墨，我给王爷写封信。”福晋叹了口气，准备将苏格格的事情告诉胤禛，以防以后闹出事了胤禛还被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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