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周燃拎着两袋沉甸甸的零食站在轮回俱乐部门口时，初夏的阳光正斜斜地穿过玻璃门，在光洁的地砖上投下一片暖色的光斑。保安大叔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没开口询问，她就轻声解释道：“您好，我是孙翔的女朋友，他应该和您打过招呼。”
保安大叔的表情瞬间从狐疑变成了然，甚至带着点微妙的欣慰：“哦哦，他和我说过！训练室在二楼右转，他们这会儿应该还在训练。”
周燃道了谢，轻手轻脚地上了楼。走廊尽头的磨砂玻璃门后传来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叩了叩门。
门开了一条缝，探出杜明睡眼惺忪的脸：“谁啊——”话音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看着门外的漂亮女生，以及她手里印着知名甜品店logo的纸袋，突然扭头朝训练室里吼了一嗓子：“翔哥！你家属来了！”
训练室瞬间安静了几秒。
孙翔的椅子“哐当”一声倒在地上。他手忙脚乱地摘掉耳机冲过来，耳尖红得快要滴血：“你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话是埋怨的，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
周燃晃了晃手机：“给你发了消息呀。”她举起手里的袋子，“给你带了杨枝甘露和草莓大福，还有给大家的咖啡。”
轮回众人面面相觑。江波涛最先反应过来，笑着迎上来接过袋子：“太客气了，快请进。”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僵在原地的孙翔，“原来某人天天视频到凌晨的女朋友真的存在啊。”
周泽楷默默从显示器后探出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甜品袋。
“队长也吃。”周燃把特地准备的抹茶慕斯推过去，转头看见孙翔还杵在原地，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绷紧的手臂肌肉：“发什么呆？不介绍一下？”
吴启已经撕开包装咬了一大口泡芙，口齿不清地嚷嚷：“不用介绍！翔哥床头柜摆着你照片，我们早看熟了——嗷！”话没说完就被孙翔扔来的抱枕砸中脑袋。
训练室顿时笑作一团。
周燃正将带来的甜品分给众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签名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周泽楷：“周队，能麻烦您签个名吗？我朋友是你的忠实粉丝......”
话音未落，训练室骤然安静。
孙翔猛地转过头，眼神瞬间变得犀利：“沈千？”他盯着那块签名板，仿佛那是什么危险物品，“她什么时候喜欢周泽楷了？”
周燃没察觉他语气里的异样，笑着解释：“就上次全明星周末。”
“哦。”孙翔硬邦邦地回答，抱着手臂往椅背上一靠，“那她眼光还挺好。”
江波涛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轻咳一声接过签名板递给周泽楷：“队长，签一个？”
周泽楷看了看孙翔黑如锅底的脸色，又看了看周燃期待的眼神，默默低头签好名，还画了个可爱的小爱心。
“谢谢周队！”周燃开心地接过签名板，小心地收进包里。
孙翔盯着她的动作，突然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角：“我的签名要不要？”
“啊？”周燃一愣，“沈千没说要......”
“附赠的，便宜她了。”孙翔不由分说地抓过她的签名版，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力道大得几乎划破纸页。写完还不满意似的，学着周泽楷在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
杜明在一旁憋笑憋得肩膀直抖：“翔哥，你这画的像荷包蛋......”
“闭嘴！”孙翔耳根通红，把笔记本塞回周燃手里，“拿好。”
周燃这才反应过来，眨了眨眼凑近他耳边：“箱包......”她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耳廓，“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胡说！”孙翔猛地站起来，椅子又“哐当”一声倒地，“我、我去给你倒水。”
他同手同脚地往茶水间走，身后传来队友们再也憋不住的笑声。周燃托着腮看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指尖轻轻摩挲着签名版上那个用力过猛的签名，忍不住笑出来声。
后来当沈千收到签名板时，盯着那个突兀的“孙翔”愣了三秒，随即嫌弃地撇嘴：“谁要他的签名啊！”她戳着那个爱心图案，“这画的是荷包蛋吧？我要的是周泽楷的签名好吗！”
——
轮回的势头如日中天。孙翔和一叶之秋的加入让这支本就强势的队伍更加势不可挡，在积分榜上一骑绝尘。
周燃最近在一家制药公司实习，孙翔的比赛和训练密集得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他们只能靠着零碎的消息和深夜短暂的视频通话缓解思念。
“今天又赢了。”孙翔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带着疲惫和兴奋，“可惜你没在现场，我们最后一波配合帅炸了。”
周燃蜷缩在实验室的椅子上，轻轻“嗯”了一声。
“你怎么了？”孙翔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没事，就是有点累。”她笑了笑，“我好想你啊，真想明天请假去看你比赛。”
“你要不辞职吧。”听她这样说，他恨不得马上买票飞奔到女朋友身边，“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噗……”周燃忍不住笑出声，“你哪学来的霸总台词。”
笑着笑着，心底却有些难过。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赛季开始前的夏休期。
——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下午，周燃正在显微镜前记录数据，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个久违的名字——“林阿姨”，她父亲再婚后，她一直这么称呼那位继母。
“喂？”她接起电话，声音平静。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啜泣：“小燃，你爸爸......走了。”
周燃的手指僵在半空。
“突发性脑溢血，送医院时已经......”林阿姨的声音断断续续，“葬礼定在后天，你能回来吗？”
周燃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机械地点头，才意识到对方看不见，只好低低地“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后，她站在实验室的窗前发呆。窗外秋意正浓，梧桐叶泛黄飘落。周燃想到父母离婚时，也是这样一个季节。
葬礼那天下着小雨。
周燃穿着一身黑，站在墓碑前，林阿姨递给她一个牛皮纸袋：“你爸爸留给你的。”
她打开，里面是一份公证过的遗产文件，数额不小，还有一封信。信很短，只有寥寥几行字：
【小燃：
爸爸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能好好陪你长大。
这些钱，希望能弥补一点点。
对不起。】
雨水打在纸上，晕开了墨迹。周燃突然觉得荒谬至极，钱怎么能弥补他缺席的二十年人生？怎么能替代那些她一个人熬过的生日、家长会、生病的夜晚？这些不过是他在死前良心发现的一厢情愿罢了，她可从来没有原谅过他。
她恶狠狠地把文件塞回纸袋，转身离开。雨水打湿了她的睫毛，她分不清脸上是雨还是泪。
当晚，她买了去S市的机票。
孙翔接到电话时，刚结束赛后复盘。听到周燃嘶哑的声音，他连队服都没换就冲出了俱乐部。
他们在酒店相遇。周燃浑身湿透，眼睛红肿，手里还攥着那个被雨水浸湿的牛皮纸袋。孙翔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才发现她在发抖。
“我爸死了。”她靠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他给我留了钱，说......对不起。”
孙翔收紧手臂，笨拙地拍着她的背：“我在。”
他不懂怎么安慰人，只能一遍遍重复这句话。但奇怪的是，仅仅是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周燃就觉得那些尖锐的痛苦似乎减轻了一些。
“孙翔，为什么他们都不要我？”周燃眼神空洞，身体抖得厉害，“我拼命读书，拿奖学金，进最好的实验室......我以为只要足够优秀，他们就会后悔。”
“可是，好像到头来在意的只有我一个人……”
她的哽咽被雷声碾碎，泪水浸透了孙翔的衣襟。孙翔捧起她的脸，指腹拭过她冰凉的面颊，却擦不干源源不断的泪水。
“周燃，我要你。”他慢慢吻去女孩脸上的泪，心疼的厉害，“别哭，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些年我总以为自己足够洒脱，觉得没有父母也没什么大不了。”她有些想笑，“原来我一直在自欺欺人。那些故作轻松的姿态，不过是我演给自己看的一场戏。”
窗外的雨势渐缓，雨滴化作细密的银线，轻轻叩击着玻璃。周燃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发梢。孙翔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雏鸟。
“现在戏演完了……”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观众都不在了。”
孙翔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环抱着她的手臂。窗外的雨声渐渐化作轻柔的白噪音，周燃闭上眼睛，靠在他的肩头，呼吸渐渐平稳。他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料传来，渐渐让她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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