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次公演的压力,不如以往那样大了。容祖儿不做队长,队长那英排兵布阵下,除了那首全队大合唱的歌,就只给她留了一首三人合唱的《达尔文》。全身心投入这首歌里的时候,容祖儿却觉得心上承受的那些,不比在唱跳组做队长的那种压力小。
从选到这首歌,到小考后接受采访,再到正式登台的这一刻,酝酿着的情绪仿佛那日病床上听见的绵绵阴雨,笼在那里,似乎永远看不到云开雨散的时候。
霍汶希还是坐在导师席上,还是像以前那样总是等她录制结束一起走。长沙的酒店,没有再开楼上那个房间,那天容祖儿“嘁”的一声笑了,说霍大总监就是精打细算,可霍汶希却很诚恳地没有找这个借口,她只是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我不放心。
是该不放心,放她一个人回北京,差点出了大事,又摔下了床被夜灯碎片割破了手,然后一个人蜷在那里七个小时无人问津,直到霍汶希“哒哒哒哒”地跑上来。
又住在一起了,霍汶希变得又贴心又小心,深夜里,容祖儿偶尔还是会做一两个不太好的梦,满头大汗地醒来,对着黑洞洞的天花惊魂未定之时,便被睡在旁边的人伸手揽住了。霍汶希有时候睁眼,有时候不睁眼,不管看不看却都像是能够感受到身边人的不安,有一次闹得厉害了,容祖儿背过她蜷起身子,后背却传来浓浓的暖意,霍汶希慵懒的声线在耳畔响起,问她是不是膝盖又疼。
容祖儿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她所期盼的那些,努力去求的时候求不到,不敢要了,却铺天盖地地笼住自己。
像病房外面绵绵的雨。
“保持单身,忍不住又沉沦,兜着圈子来去有时苦等,人的一生,感情是旋转门,转到了最后真心的就不分。”
舞台灯光打过来了,细腻的声线唱出分到的这一句。
在这个舞台上唱国语歌,难点不仅在于与队友的配合,也同样在于对歌词的理解,对于容祖儿这样的歌手来说,一首歌完全理解和不太理解,呈现出来的样子是截然不同的,基于对每一句歌词、每一个字的理解,才能选择更好的咬字方法和气口处理,而像《达尔文》这样用词讲究的国语歌,无疑给她的理解工作上了难度。
容祖儿还记得,在练习的时候,她刚刚划出分给自己的这一段,就问起了老师,“不分”是什么意思。老师很显然没想到天后会问这样细节的问题,稍稍解释了一番却没能解答容祖儿的疑惑,于是容祖儿只好再问深一点。
“转到了最后真心的就不分,是说不再能够区分真心假意,还是说遇到真心的那一个就不再分开了呢?”
老师给出的是后一种解释,并且看上去像是根本没想过这一句还能有前一种解释。
容祖儿沉吟琢磨了很久,不仅是想这句歌词在第二种意思上要如何表达处理,也同样在想。
遇到真心的就不再分开,好似童话故事的结局,也许歌曲只是要给人振奋的希望。然而人生既然是旋转门,似乎在一次又一次的旋转中,会更容易不再能够区分是真心还是假意。
“我的青春,有时还蛮单纯,相信幸福取决于爱得深。”
思绪在飘,偏把那英唱的这句听得明明白白,忽然又忍不住眼里的泪,容祖儿抬了抬头,又试图扯起唇角笑一笑,指尖按了按眼眶,深呼吸了几次,才总算是平静下来,不让情绪过多地影响舞台。
镜头大概已经拍下来了,极力控制却依然微微颤抖的声线也不会说谎,容祖儿有些懊悔自己永远控制不了自己爱哭的心。其实以前有什么委屈,能够抱着霍汶希大哭一场就可以重新抖擞精神了,可这一次似乎过于触及灵魂,造成了长久而濡湿的阴雨。
有一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比起不能够区分是真心还是假意,更让人痛的明明是,爱得再深也得不到幸福,一颗单纯的心,没法去面对不单纯的世界,明明知道双方都是真心,却还是越来越远了。
容祖儿没有告诉霍汶希的是,这趟回来,每次被她抱在怀里,其实心里都在暗暗倒数着,那天她在病房里问霍汶希什么时候走,得到的答案是不走了,可香港那边的工作没有停止,心里依然有个声音问这种怀抱什么时候就会不在,并且得不到任何答案。
快要公布票数的时候,容祖儿紧张得快要窒息,抖着唇任陈梓童把自己抱着,期待与自责同时在心里炸开,观众总是严苛,不知道过于饱满的情绪会不会影响到队伍的整体效果,思前想后毫无头绪,只能等着票数的一锤定音。
在百位数那个数字停在“9”上的时候,紧张了一晚的容祖儿差点卸了力要晕过去,幸好被抱着她看成绩的陈梓童接住,然后便是迟来的欣喜,三个人在舞台上抱成一团,在人影攒动的缝隙里,望见从那边导师席位上投来目光的霍汶希。
917票。
全季最高分。
容祖儿不知道应该是怎样一种心情,要是在刚开始,她一定都等不及评审团讲话就要下去找霍汶希讨奖励了,可偌大的喜悦就是表现不出来,闷在心里,全堵在霍汶希明亮而深邃的眼里。
或许乐极了就会生悲,大概是人之常情。容祖儿什么也没讨,只是跟队员们一样下去与导师们打过招呼,便安安静静地坐在了候场席上等着下一个舞台。
去后台换衣服的时候,想起节目组告知她今晚要加录的内容,容祖儿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霍汶希发去消息。
“今晚不用等我,晚上要录姐姐们的聚会,应该要到很晚才会散。”
斟酌着语言,容祖儿有时候也很不喜欢自己不会说话的样子,面对霍汶希也变得小心翼翼,怕自己多讲一个字又让对方多一点心。
那边很快便回了一个“好”过来,跟着又叮嘱:“尽量不要饮酒。”
容祖儿唇角微勾,也不知道霍汶希是担心她的身体状况还是担心她喝醉了在镜头面前摆臭脸,笑着便拿起放在化妆台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温热的水,饮下去喉咙却有微微的凉感,很是舒服。
恍惚间才想起,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霍汶希特意往她的水杯里加了点罗汉果。
按照赛制,最后一期成团夜不再安排竞演舞台了,于是第五次公演就是大家最后的比赛,在比赛结束之后,卸下压力可以尽情享受舞台的姐姐们,理当要聚一聚的。
相处几个月,不再是刚来的时候谁也不认识,容祖儿坐在姐姐们中间,来来往往也有人主动来跟她打招呼了。只是有一些原本熟悉的人不在了,陈妍希、阿兰、江映蓉……那些满怀希望要跟着小容队长走的队员们,队长却没能把她们留到最后。
有一些精于算计的姐姐又把聚会当作了秀场,在玩一个拥抱游戏的时候,陈小纭突然提出来想要抱抱曾经的队长,容祖儿有些招架不住,却也站起来让她抱了。陈小纭还是没有道歉,只是强调自己当时太着急,容祖儿也很驯顺地认了,说那不过是理解上的偏差,大家都不要放在心里。容祖儿当然早没放在心里,事实上也有些惊愕陈小纭还能再借着这件事出几个镜头,余光瞥见那边的几个摄像机,容祖儿便已全都明白,却又嗤笑自己怎么明白得这么快了,原来真的可以区分真心假意,只要不再像个傻子一样的单纯。
有一些长于社交的姐姐还是那么贴心,王鸥看她悻悻的,便挨着她坐下来,一边嗑瓜子一边说,你上次发给我的《烟霞》很好听,真想绑住你让你把你所有歌都清唱一遍呢!容祖儿被夸得不好意思地笑笑,想起那个视频还是让霍汶希给录的,在听到是送给别人时,大经理人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大家一起举杯的时候,容祖儿愣了一下,脑子里闪过霍汶希的叮嘱,却还是一起举了杯,那一口喝得不多,下到空空荡荡的胃里却好像刀割一样的疼。一口酒下去算是真的没法再接着社交了,容祖儿瘫在沙发上,大家只当她是不胜酒力,稍稍关心了一阵也不再强求,于是人群中,便有了一座孤岛。
好胜心强的人,原本无论怎样也要融入人群的,可容祖儿如今觉得,留一点自己的空间未必不好,顾不得那边的摄像机还在拍,沙发是靠窗的,容祖儿瘫在上面才发现,从这里望出去,能望见外面晴朗的夜空。
白天若是晴朗,天上便是蓝天与太阳,晚上若是晴朗,天上便是星星与月亮。
多好星光啊……
容祖儿眨了眨眼,回头找自己的手机,什么也没去管,径直登上很久没更新的那个账号,也没有未读消息,但顾不得了,手指飞快地在按键上动起来。
“阿J觉得,没电的时候,看看星星是最好的。”发了一行又撤了回来,容祖儿补上一句,“但如果有人陪的话,就更好了。”
只是一个记录不可言说情感的小树洞,第一次发这样的诉求,容祖儿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却一直抱着手机,过几分钟看一次,直到真的传来了消息,来自那个消失很久的账号。
“会有人一直陪着阿J的。”
荷兰风车。
心里似乎有一种比拿到917票更甚的激动,容祖儿抖着手想要回复,却又想不出要回什么,借故去卫生间,迅速拨通了李导演的电话,忙音与心情一样忐忑,响了十来秒便返来自动回复,说是在片场不便接听。
脸上的笑容凝住了。
既然在片场不便用手机,那么荷兰风车的回复又是谁回的呢?
这么说来,李导演不是风车咯?
好似星星,一瞬闪过光,便又熄灭了。
从不能够接受,到发现自己还是需要一个这样的最远知己,再到继续陷入毫无眉目的混沌中,容祖儿不知道怔了多久,直到有人在敲卫生间门了,才赶紧开门出去,看到姐姐们担忧的目光。
“我……没事……”脸上却很是心虚。
“没事就好哦,还以为一口就喝醉了,这么久还不出来!”王鸥调笑着,上前拉起她便走,“走啦,拍完大合照回去休息啦!”
容祖儿任她拉着,配合着导演组让自己在大合照里看起来精神一些,人群散去才收敛笑容,姐姐们三三两两地离开小别墅回酒店去,容祖儿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打打招呼,却被陈梓童拍拍肩,提醒她往那边路口看看。
大概是深夜有些冷,霍汶希裹了裹黑色的大衣,匿在黑夜里让人难以望见。她背靠着保姆车站着,修长的身形被路灯拉出好长的影子。
容祖儿眉头一皱,快步上前去。
“不是让你不用等我吗?”经理人总说她不听话,事实上谁也没听过谁的话,深夜还站在这风口上,容祖儿着急到感觉自己酒气上头,“这么晚了……我看你明天行程还挺满的。”
“我……”霍汶希嗫嚅着,比起容祖儿面上的愠色,她更在意对方面颊浮起一丝微红,不用问也知道是没听话喝了酒,霍汶希却抬头避开了对方的目光,去望望闪烁一片的天上,“我看今天星星挺好的。”
柔软的心里微微一动,容祖儿愕然轻声问:“Mani?”
“你不想……”霍汶希问得很犹豫,像在祈求什么,“你不想看看星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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