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处驻守已经近十日,数万人的粮草也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屋漏偏逢连夜雨,疫病开始在军营中蔓延,随军医师们来来去去,病倒的士卒也越来越多。
军帐内死气沉沉,星泽想去采点野果,愣是一点都没找到,又想去钓几条鱼,但岸边都是垂头丧气的士兵。
最后他只能两手空空回了账内。
“......我那边也有不少兄弟病倒了。”
“我这边也是。”
“粮草开销太大,跨江补给的速度很难跟上。”
“那些家伙垂头丧气,看了就让人厌烦!”甘宁的语气颇为烦躁。
“都别说了。”孙权轻拍案板,做出了决定,“撤军。”
“至尊,我觉得我们还有——”
“现在疫病已经开始出现,如果爆发,再蔓延到城内,就是比打败仗更大的损失。”孙权的情绪也不是很好,他只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打仗,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军队已经没有了士气,又有疾病,粮草物资跟不上,打造攻城器械需要时间,自上次攻打合肥之后,曹操又让他们加固了城墙,只会比上次更难击破。我心已决,撤军回城。”
既然孙权的决定已经定下,众将士就算再有意见,也只能离开主账去通知各军的士卒们。
“星泽,你没有自保能力,跟大部队先走。”
“那您怎么办?”
“我断后。”似乎预料到星泽要持反对意见,孙权又说,“当年长坂坡,刘备都敢为百姓断后(1),我身为主将,难道不敢为自己的军队断后?”
“如果您出事,我妹妹会很伤心。”
“本来这次就算是败仗撤军,主将再跑在前面,岂不是要失了人心。”孙权说,“你先去准备吧。”
不管孙权之后到底会不会出问题,至少在此刻,星泽稍微有点尊重他了。
“是。”
如孙权所说的那样,大军开始从逍遥津的桥上有序撤离,他带着虎士还有精兵断后,骑着马,面对着合肥城,背对着撤离中的大军。
星泽被安排在了贺齐率领的三千人军队中撤离,他回头望着他们的背影,在虎士中找到了双胞胎兄长,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童星泽!走了!”
贺齐高喊着他的名字,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落下大部队一段路,立刻策马转身渡过桥面,他们刚走出一段路,突然,他似乎听见有什么从身后响起。
“不好!敌袭!”
星泽只来得及看到那座桥坠入江水中,被长江卷走,还没来得及过桥的孙军士兵立刻与张辽军扭打在一起,或者说,单方面被偷袭的张辽军斩杀。
“至尊还没过来!”
“该死!”
......
张辽步骑齐出,转眼杀至眼前,本来就士气低落的孙军更是吓到魂飞魄散,如同见到死神一般。
“为什么不吹号擂鼓!”
在兵荒马乱的奔逃声中,甘宁怒斥吓到全身僵硬、一点力气都没有的鼓吹手手,甚至拔出剑就要砍杀他,这才吓得他成功奏响战曲。(2)
此时孙权身边的将领只剩下甘宁、凌统、吕蒙、蒋钦及他们手下的亲卫,张辽大军杀出,比之前带来更多的人手。
“杀!”
也不知道是谁在喊,又或许是那鼓吹乐振奋了军心,孙军开始奋力迎敌,虎士们更是舍命保护,孙权也没有像上次那样吓到脸色苍白,他迅速弯弓射箭,策马奔腾,与将领们一同奋战,数次击退张辽军的进攻。
“快!撤退!”
而此时,育人和育树因为混乱的战场被分到了两个方向,育树看不见兄长所在的位置,只能听见孙权和诸将的怒吼声。
视线范围全是猩红色,残肢断臂,血肉横飞。
能混到虎士自然有他的本事,只是这突袭比之前的更狠,敌军人数远超我军,又发生在撤退时,根本无暇顾及身上被砍中了多少剑。
“育树!低头!”
心灵感应一般,他瞬间听见了兄长的声音,本能低头,下一秒,一支箭从他的头顶擦过,命中混战中的张辽军。
“撤退!快!就在眼前!”
“走!”
然而,在那前方,是断桥,桥不知何时被砍断,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这一侧,水流又急又深,纵使江东军人均擅水、都要掂量一下。
河对岸,贺齐朝着这一侧大喊,他喊了什么无法听清,但从他身后严阵以待的军队来看,只要能渡过这条河,他们就安全了。
“至尊!快!我们上!”
“好!”
是甘宁和孙权的声音,育树挥舞着长戟,与育人配合默契,只要孙权渡江成功,他们就能赌一把跳江逃生。
“育人,你说至尊的马能不能像刘备的的卢马一样飞过去?”
“肯定可以,咱至尊可比刘备——”
声音停止了,育树只能看见一柄剑贯穿了育人的面部。
他倒了下去。
“快走!”
根本没有悲伤的时间,凌统那边的亲卫甚至被张辽军击飞到了这一侧,撞上其他人的身体,然后被长□□入胸膛。
育树听见凌统那边传来了悲鸣。
不,到处都是悲鸣。
孙权已经飞马过江,现在只需要自己想办法逃跑就行,只是张辽军奔着将他们杀尽的念头而来,想要逃走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还有断桥。
他后退到江边,不敢大意,手中始终握着长戟,准备带着长戟,仰面跳入江中再转身游走。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张辽军的善战程度。
……
星泽看见育人面部中剑倒地,随后又看见育树跳江到一半被大刀拦腰斩断,尸块掉入江水中,仅有眼睛还睁得大大的。
“哥!”
他以为自己的声音会很突兀,但是周围都是在呼喊自己兄弟们的声音。
这一战,死了太多人。
他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跟着大军回到大船方向,只记得孙权在上船前、惊喜地发现了浑身受伤却还活着的凌统。
“我的弟兄们都死了!他们都死了!”凌统号啕大哭,身上的伤口因为他的动作开始渗血。
星泽看着他们,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感想才好,他连字都快要写不动了。
“公绩,逝者已逝,生者如斯。”孙权用自己的衣袖擦去凌统的泪水,“星泽,带他去找医师。(3)”
“是。”
星泽突然明白,为什么当时明明能打赢,鲁肃却坚持要谈判了。
刀子不挨到身上不觉得疼,战死的人里没有自己的至亲就不知道痛。
育人和育树能坐到虎士和亲卫自然有他们的本事,连他们都战死了,况且数以万计的普通士兵。
若是天下太平,该有多好。
(注释1,参考文献:《三国志·卷三十二·蜀书二·先主传第二》:比到当阳,众十馀万,辎重数千两,日行十馀里,别遣关羽乘船数百艘,使会江陵。或谓先主曰:“宜速行保江陵,今虽拥大众,被甲者少,若曹公兵至,何以拒之?”先主曰:“夫济大事必以人为本,今人归吾,吾何忍弃去!”)
(注释2,参考文献:《三国志卷五十五·吴书十·程黄韩蒋周陈董甘凌徐潘丁传第十》建安二十年,从攻合肥,会疫疾,军旅皆已引出,唯车下虎士千馀人,并吕蒙、蒋钦、凌统及宁,从权逍遥津北。张辽觇望知之,即将步骑奄至。宁引弓射敌,与统等死战。宁厉声问鼓吹何以不作,壮气毅然,权尤嘉之。)
(注释3,参考文献:《三国志卷五十五·吴书十·程黄韩蒋周陈董甘凌徐潘丁传第十》权既御船,见之惊喜。统痛亲近无反者,悲不自胜。权引袂拭之,谓曰:“公绩,亡者已矣,苟使卿在,何患无人?”拜偏将军,倍给本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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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第十七回:魂断逍遥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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