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篇(诸葛亮篇之五):《梁父吟》
0,
黄叶被秋日晨间的寒风吹动着,在树枝上摇摇欲坠,就在地上仰望的仆人等待树叶落下时,朝廷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呵斥声。
“丞相此言差矣!”
半刻钟前,年幼的新皇坐在龙椅上,双手搭在双膝上,正襟危坐,眼睛频频瞄丞相诸葛亮所在的位置。
而殿堂正中央,黄门侍郎正在宣读谍报。
曹丕死了,时年四十岁,少主曹叡继位。
殿内静得仿佛能听见黄门侍郎收起竹片的声音。刘禅的不安加快了他看向诸葛亮的速度。
而这位被先帝托孤幼主的丞相,也在刘禅期待的目光中,从队列中走出,躬身奏请,道:“陛下,眼下曹丕殂,曹叡新立,曹魏朝野未定,此乃我大汉兴复旧都之良机,臣请奏北伐!”
一时间,满座哗然。
诸葛亮知道这个决策会引来多少反对,也知道底下这些人里有多少会因为他的“丞相”身份选择沉默。
但他确信,即使如此,也会有人站出来。
而这个人很快便出现了。
“丞相此言差矣!”
说话的人是劝学从事谯周,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总是带着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此时更是作为第一个反对之人,站到了诸葛亮的面前。
“自先主崩于白帝城,我蜀地丁口减损过半,粮草仅够支撑日常用度。如今若兴兵北伐,一则耗竭民力,二则恐遭曹魏反扑,三则东边孙吴虎视眈眈,此乃‘以卵击石’之举,还望陛下三思!”
没等诸葛亮再次开口,便从另一个队列中传来老将的声音。
“谯从事此言未免过怯。”赵云走了出来,“先帝在时,常言‘汉贼不两立’,如今曹丕已死,曹叡乳臭未干,正是我等效命之时!若一味休养生息,待曹魏根基稳固,再想北伐,岂不是更难?”
双方立场已定,群臣的心中也开始有所倾向。
诸葛亮的目光看向刘禅,年轻的皇帝没有点名让诸葛亮定论,反而在人群中一阵寻找,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与赵云同列的前将军李严身上。
诸葛亮暗自感叹刘禅也学会多听取旁人意见,又无奈他醒悟的时间不太对,只能耐着性子等李严回应刘禅的期待。
“丞相,赵将军,谯从事所言各有其理。曹魏虽新君即位,然司马懿、曹真手握重兵,绝非易与之辈;但赵将军所言‘时不我待’,也非虚言。只是——”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汉中至祁山道险,粮草运输损耗极大,若粮草供不上,大军岂不是要饿肚子打仗?”
“李将军顾虑的是实务,可也不能因怕难就不动啊!”参军蒋琬往前迈了半步,对着诸葛亮拱手道,“丞相此前督管屯田,南郑一带粮产已增三成,再整备三月,粮草便能凑齐十万大军半年之用。曹叡新立,司马懿与曹真又面和心不和,此时北伐,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候!”
殿内气氛渐渐热起来。
谯周抬高音量,什么正式场合用的说辞习惯全抛到脑后,直接用大白话说道:“蒋参军只算粮草,不算民力!蜀地百姓刚喘口气,又要征兵征粮,要是激起民怨,怎么办?当年秦灭六国,也是因过度劳民才失了天下,这教训还不够吗?”
“谯从事这是翻老黄历。”赵云也顺势换成平常说话的语气,直率地表示,“如今是曹魏占着汉室旧都,我们是讨贼,不是乱打仗。百姓心里向着大汉,只要粮草能跟上,没人会怨。”
“怎么没人怨?去年我去巡查,见着农户家里连存粮都没有,要是再征粮,他们吃什么?”
谯周也拔高了声音,脸涨得通红。
双方的讨论声愈发激烈,谯周到底是年轻人,主张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话,还是李严见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行了行了,都是为百姓为天下,别让陛下看笑话了。丞相,但是不是我泼冷水,我跟你说句实在的。益州多山,山路下雨就滑坡,粮车十辆有三辆得陷在泥里,就算南郑有粮,运不过去有什么用?还有军械,连弩刚改良好,每月才造两百具,不够前锋部队用的,这时候北伐,不是让士兵去送死吗?”
“李将军——”
“丞相还能想不到这些吗?”
诸葛亮刚要开口,就被背后的另一个声音打断。
他暗自叹气,咽下准备说的话,无言地听另一个声音附和。
“倒是谯从事,你年纪轻轻的,你懂得能有丞相多吗?”
“我年轻、我年轻怎么了,我年轻我也是丞相任命的劝学从事,丞相都认可我,你凭什么说我!”
眼看着双方要从正经讨论牵扯到私人恩怨,诸葛亮轻轻皱起眉头,盯着龙椅上的小皇帝。
这时,那小皇帝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避开诸葛亮的目光,看向诸葛亮的朝服:“相父,众卿说的都有道理,可到底要不要北伐,还是你拿主意吧。
“其一。”诸葛亮的声音平缓,语气冷静,“李将军所说的粮草运输和军械问题,我已经让人准备,粮草运输可以通过沔水漕运节省损耗,军械工匠前期还不熟练,所以速度较低,现在工匠们已经上手,下个月起,产量自然能提升。”
谯周还想反驳,却被董允探出半个身子,将他拉回队列里,小声劝阻了什么,谯周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再说话。
诸葛亮躬身行礼,语气坚定,道:“陛下,臣以为,北伐不可急,但也不可等。今年先让蒋琬督管汉中屯田,李将军协调江州粮草转运,赵将军整训军营;待明年开春,粮草军械齐备,臣再率大军北上。”
此话一出,刘禅便像是生怕再节外生枝一般,语速极快地拍板道:“那就依相父所言,整备军需,明年北伐。散朝吧。”
1,
“早去早回。”
这一年,因为养子诸葛乔的妻子有孕,将于年内诞下她的孙辈,她特地从西陵跑来了益州,这也让诸葛亮久违地可以享受于妻子同住的时光。
尽管妻子是为了照顾儿媳而来,并不能与他同行,每天早晨能见到妻子的脸、听见妻子送行的声音,他便以十分满足。
诸葛亮的脚沿着田梗往前走,田垄中的作物已经长出老高,几个老农正蹲在灌渠旁,拿着木锨疏通淤塞的渠口,见他过来,慌忙放下工具、摘掉头顶的草帽躬身行礼:“拜见丞相!”
“免礼,自便。”诸葛亮抬手虚扶,“我只是来看看最近的长势,你们忙你们的。”
说完,他便走到渠边,看着渠水顺着新修的堤岸缓缓流进麦田,又蹲下身,指尖捏起一撮土,在手里捻了捻。
就在他思考着明年是否需要在麦田间种些豆类肥田时,风里忽然飘来一阵竹笛声。
那旋律慢悠悠的,调子却亲切又陌生。
是《梁父吟》。
自出山以来,他已经十多年没有听到这个由黄月英谱曲的旋律了。
他不由得动作一顿,直起身子看向旋律的来源,微微颦眉后,他跟着笛声经过茂密的芦苇丛,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竹林。
继续沿着蜿蜒的小路向前,直到深处时,眼前豁然开朗。
阳光洒在竹林深处的空地上,竟显得温柔而祥和。只见一人横握一支竹笛站在那里,笛声正是从她指间流出来的。
那人见到他出现,便停下吹奏,放下竹笛而立。
“孔明,好久不见。”
......
诸葛亮看清她的脸时才发现,她的容貌竟和当时在隆中时没什么两样,只是眉宇间多了些淡然。
“孔明,”没等诸葛亮做出回应,黄月英便快步迈到他的近前,语气急切,道,“听我说,北伐不会成功的,你们会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没有任何意义!”
诸葛亮本能地后退了半步,没想到黄月英却再次靠近,这一次,她的情绪更加激动:“曹魏根基深厚,蜀地民力凋敝,就算南方两国联手都不可能战胜,从古至今,没有一个朝代是自南往北进而夺得天下的。一意孤行不过是徒耗将士性命、苦了百姓。”
见诸葛亮依然没有回答,她的声音颤抖着,给出了一个提议:“我现在已经得道成仙,你不如随我归隐,再寻一处山明水秀之地,像当年在隆中那样,耕读度日,我将这仙术教给你,我们一起——”
诸葛亮只是又后退了两步,再次拉开距离时,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将诸葛亮从亮堂的空地、逼退到了光亮的边缘。
“......月英,我并非逞一时之勇,而是已筹谋多年。”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既然——”黄月英还想努力,却抬头时,对上了诸葛亮的那双明亮又坚决的双眸,“你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但你还是要做,并且你确信自己能成功,是吗?”
诸葛亮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来时的道路上,一会后,他才重新转向黄月英:“你久离尘世,不了解实情。你若不信,随我去看看,再讨论北伐该不该行。”
2,
诸葛亮带着黄月英走出竹林,又走回田埂上,一路上,诸葛亮时不时介绍附近的农作物和负责的农户,就在他们路过一道田埂时,两个农夫正蹲在地里,手里握着耒耜,对着几株长势稀疏的麦苗发愁。
“那是种冬麦的农户,隶属于屯点校尉。”诸葛亮向着身旁的黄月英说明两人的身份后,便径直走到那两人身侧,“二位且住,这位是我前妇月英……”
话音刚落,却见那两个农夫放下耒耜时,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才摘下头上的草笠行礼:“拜见丞相,拜见,呃……”
那两个农夫面朝着空无一人的方向想要行礼时,诸葛亮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小声询问道:“他们看不见你?”
“凡尘之事,与我无干,不必扰了他们劳作。”黄月英似笑非笑,“倒是你的人望挺好,他们宁可相信是自己眼拙,也不相信是撞鬼了。”
诸葛亮这才了然,无奈地笑着摇头,压着声线说完:“既然如此,我与你说便是,旁人不必知晓。”又恢复到正常的音量,说:“瞧我,这里就我一人,哪有别人呢。”
那俩农户才放心下来。
“你二人为何愁眉不展?是麦苗生了病,还是水肥跟不上?有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吗?”
稍微年长的回答道:“回丞相,今年的事情多农事繁忙,我们奉命招了几个短工帮忙播种,没想到那几个短工五大三粗,这几垄麦种被播得比平常都密,如今苗挤着苗,怕到了开春长不壮。我们在想按以往‘五寸留一’的做法,需要从隔壁借多少人手时,您就来了。”
听完,诸葛亮便走到两人身旁,弯下腰拨开麦苗,仔细观察后,说:“麦苗需‘三寸一株,五寸一垄’,现在这个密度确实过高,养分定然不够。”
诸葛亮走近几步,蹲下身拨开麦苗,指着眼下的间距:“麦苗需‘三寸一株,五寸一垄’,不过今年灌渠通畅,地力足,可六寸留一,既保亩株数,又不碍生长。”
说完,他忽然瞥见头顶有群鸟飞过,叽叽喳喳很是热闹,他侧身提问道:“雀最喜欢偷吃麦种,你们的应对措施做好了吧。”
“丞相您放心,那是自然,”年轻的那位农民接话道,“我们早备了稻草人,插在田埂上,雀见了便不敢来。”
正说着,一阵风卷过田垄,带来了头顶的几只雀。
那几只雀是真大胆,连稻草人都不怕,居然直接就站在稻草人的肩膀上咬稻草,这一下整得那俩农民的脸上有些尴尬。
诸葛亮顺势提议道:“等下整俩铃铛给挂上,风一吹叮当响,雀就飞走了。”
“是。”
“丞相说的对。”
那俩农民立刻点头附和。
诸葛亮轻轻点头,不忘侧目观察黄月英的神情,见对方一如往常,便收回目光与农民们道别,继续沿着田埂往前走。
走出去了一段路后,黄月英才说:“蜀地丁口不过二十万,能耕作的农户不足五万。屯田需征民,修渠需征民,北伐又要征民。征到最后农户家里只剩老弱妇孺,连秋收都要请邻人帮忙,这也合适吗?”
说话间,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凄厉的鸣声叫得人心寒。
诸葛亮沉默片刻,抬起头仰望着那群乌鸦渐行渐远,才低声道:“非是强征。凡屯田区的农户,丁壮皆从无田的军户中选,农户只需按‘十亩出一斛粮’的规制交屯田租,不必出丁。”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的灌渠,声音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坚定。
“我知百姓苦,可曹丕刚死,曹叡新立,曹魏内部未稳,这是最好的机会。若等曹叡站稳脚跟,派司马懿来攻汉中,到那时,百姓要面对的就不是屯田征兵,而是刀兵屠城了。”
3,
从屯田区往东北走两里地,便是临时粮库。夯土砌的院墙有一人多高,墙头插着几束麻布做的红幡。
诸葛亮驻足望着那标志着“粮仓充足”的红幡,脸上出现了满足的笑容。
“你还是很喜欢这些‘传统’的东西。”
“实用。”
诸葛亮浅浅地扬扬嘴角,带着黄月英走进粮官的办事处。
他刚推开挂着“仓曹”木牌的侧门时,便听见了东西落地的声音,一低头,是堆到门边的竹简堆被门碰到的动静。
只见竹简堆中蹲着一个满头大汗、眉头拧成疙瘩的漂亮青年,连诸葛亮走近了都没察觉。
“伯松,怎么了?”
诸葛亮声音温和,却让那人猛地回过神来。
“诸葛丞相、不对、爹、不对——”
“就我们几个人,叫什么都行。”
“几个人?”
看见养子诸葛乔困惑的神情时,诸葛亮才记起黄月英用了障眼法,纠正道:“就我们父子二人。”
诸葛乔简单地回应了一声后,才缓慢地从地上站起身行礼。
“爹,实不相瞒,我初来乍到,仓曹命我先核对最近的督运台账了解情况,但我却发现有一处账实在无法对上,所以把所有相关的账目都翻了出来,这才忙得焦头烂额。”
“哦?让我看看。陈仓曹做事心细,他记得帐从不出错,或许我能帮上忙。”
“在这里,”诸葛乔听闻便把竹简递来,语气带着几分局促,“昨日从沔水运来五百斛糙米,账面说该收四百五十斛,可实际入库却只有四百七十五斛,差了二十五斛,我翻了三遍记录,也没找到差在哪儿。”
诸葛亮接过竹简,见着诸葛乔反复核算的笔记,又拿过签有仓曹本人名字的账簿,拈指心算后,从一旁拿起笔,在诸葛乔的笔记上画出几个圈,同时提问道:“昨日运粮的船是不是‘平头舫’?共走了几艘?”
“是平头舫,共两艘,一艘载三百斛,一艘载两百斛。”
“伯松,你看,”诸葛亮将圈好的笔记还给诸葛乔,同时又用笔杆轻敲关键字,“平头舫走沔水,空载时吃水浅,载货时却怕礁石,若遇浅滩需人工推船,每艘船的常规损耗该是一成。三百斛的船,损耗该是三十斛;两百斛的船,损耗该是二十斛,合计五十斛。陈仓曹没有算错。这多出来的二十五斛,在这里。”
这段话瞬间让诸葛乔睁大眼睛,几乎要贴到笔记,终于在那二十五的上方找到了答案:“是前日陆运剩下的糙米,我忘了归总。”
说着便到处找笔修改。
诸葛亮欣慰地点点头,倒也没有责备,只道:“粮账是北伐根基,一斛米都不能错。你再核对一遍:漕运糙米五百斛,损耗五十斛,实入四百五十斛;加上前日陆运余粮二十五斛,合计四百七十五斛。”
这时,他的耳朵里飘进来一声浅笑,扭头望去,是黄月英在苦笑着摇头:“你倒是心细,连船型损耗都记得清楚。只是粮库官吏若都这般马虎,再多账目也经不住错。到底还是个孩子。”
“他只是这段时间都忙着半夜照顾怀孕的妻子,白天有些困乏,基础还是被他生父教的很好的。孩子嘛,慢慢教就是。”
这话诸葛乔没听见,只忙着用刀削去竹简上的错字,重新写隶书:“损耗五十斛,实入四百五十斛,加余粮二十五斛,合计四百七十五斛”,写完还反复念了两遍,才松了口气。
趁着诸葛乔手忙脚乱收拾一地的狼藉,诸葛亮已经带着黄月英走向了晒谷场。晒谷场的上方用竹筛挡着,防止麻雀啄食,更上方的天空里,盘旋着几只乌鸦正盯着外围散落的粮粒,却因门口的稻草人而没有落地。
黄月英眯着眼睛,看着头顶的乌鸦,忽然对诸葛亮轻声道“去年你在南郑修灌渠,今年又整粮库,事事周全,可你忘了,沔水漕运虽快,可开春后江面多雾,粮船易触礁;陆运走祁山道,窄处仅容一车通过,若魏军设伏,粮草岂不是要被劫走?当年袁绍在官渡,不就是因乌巢粮道被烧,才败于曹操么?”
诸葛亮脚步顿了顿,声音里带了几分沉稳:“这些我早有安排。漕运那边,我已让水手熟悉江面暗礁,每艘粮船都配两名向导;陆运则派三百兵卒护道,每隔十里设一个哨卡。至于损耗……漕运能控制在一成以内,陆运不过一成二,比起当年先帝在当阳时,已是好太多了。”
“好太多,也仍是损耗。” 黄月英收回看鸟的目光,看向诸葛亮,风吹起她的布衣下摆,“你为了北伐,连一粒米的损耗都算得这般精细,可曾想过,若战事迁延,这些粮食终究会耗尽?”
诸葛亮没立刻回答,只看着诸葛乔忙忙碌碌收拾东西,见到有几只麻雀靠近,又挥舞着手里的竹简将那些麻雀赶走。
他沉默片刻,才对黄月英轻声道:“耗尽了,便再种;粮道断了,便再修。这粮库的每一粒米,都不是为了苟安。我所做的这些,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把粮运到长安,运到洛阳,让汉室的旗帜,再插回旧都的城楼上。
“这北伐,不是我一时意气。”
诸葛亮似乎也觉得话题有些沉重,便调整了语气,转移了话题,道:“走,我再带你看看军械,往这边走。”
黄月英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在轻轻摇头后,拒绝了他。
“不必了,看得再多,我也知道你想说服我,而我也想说服你。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心意已决,我再劝也无用。
“我且问你一件事,你做这些,是想完成先帝的托付,还是想让自己名垂青史?”
刚说完,她似乎也觉得这个问法不太合适,便摇摇头,道:“我换个问法吧,你觉得你死后,后世的人会怎么评价你?‘以卵击石’?‘劳民伤财?’‘昏庸之臣’?”
诸葛亮却只是微微一笑,半开玩笑似的说:“肯定差不了。”
或许是两人已经花了不少时间在参观上,谈及此话时,时间已经过了正午,太阳西斜、照在院墙上,阳光与影子将两人分立于光与暗之间。
黄月英深深地摇头,目光落在被阳光晒得脸有些微红的诸葛亮身上:“聊了这么多正事,我还没问你,你喜欢你现在的妻子吗?后悔你重新定下婚约时、她用的是假名,而你却用的真名吗?即使你们大部分时间里,一年只能见几次。”
诸葛亮微笑着眨眨眼,道:“我并不在乎她叫什么,只要她是她,我便无怨无悔。”
4,
诸葛亮本想送黄月英回竹林,却见她不知从哪里凭空掏出了一把纸伞。
风忽然大了,伞借着风,居然带着她一起飘上天空。
“你不用送我,我来见你时,那竹林就是我做的幻境。我们很久不见了,我只是想单独和你说说话,不想被旁人打扰。”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布衣下摆更是随风飘动。
“很抱歉我为了让你能快速相信我是仙人,在见面时对你的认知做了点手脚,不过我想,就算我不这么做,你也很快会相信。你很快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事情,仙人本不该干涉凡尘,我只是和那孩子一样,为了重要的人做了些傻事。”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声音竟然显得有些落寞。
只见黄月英的身影在空中晃了晃,便消散在风里,只剩空中飘着一句轻语:“孔明,多保重。下次见的时候,我给你们带个礼物吧。”
……
回过神来时,诸葛亮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粮仓门口,一回头,诸葛乔正因为一时的出神,抱着竹简一头撞在墙上,而后痛苦地抱着头坐下。
或许是太累了。
诸葛亮摇摇头,准备回仓曹的房间帮帮可怜的孩子时,耳畔中忽然又听见了由竹笛演奏的熟悉的旋律。
那笛声像是被风从竹林深处吹来,带来了沙沙的竹叶声,在耳边绕了许久,才渐渐散去。
他忍不住轻轻哼唱着,声音引起了诸葛乔的注意,那孩子捂着头走来,问道:“爹,这是什么曲子?怎么突然哼歌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像有故人来过。”
“对了,你刚才问曲子吗?”
“《梁父吟》。”
个人篇(诸葛亮篇之五):《梁父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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