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回晋阳，谢然和赵云急匆匆地回，又急匆匆地走。
谢然受伤的事情在两人意料之外，但情势不能等人，他们回晋阳的主要目的就是护送批量生产的火药抵达前线，军情紧急不能拖延。
赵云只能一边忧心，一边帮着谢然以更快的速度处理好晋阳的事，然后一行人火速赶往祁县。
谢然的脸色白了一路，他还没喊疼，反而是江闻知道他受伤后，看着他的伤口好一阵眼泪汪汪。
谢然内心又好笑又无奈，只好温声几句，哄好了眼泪汪汪哭成表情包的江闻。
真是又哄了一个。
到达祁县，谢然第一项任务就是和郭嘉换回身份。
替身游戏玩了一个多月，再见到谢然，欢天喜地都不足以形容郭嘉内心的喜悦和解脱。
如蒙大赦的他迫不及待地卸掉脸上的妆，换回自己的衣裳。途中还抽空，偷偷摸摸地从箱子里拿出私藏的美酒，准备一会好好品味。
战时是特殊时期，军中禁酒，仅存的两葫芦酒是他悄咪咪藏在箱子里的宝贝。
郭嘉抱着酒葫芦，流下幸福的泪水。
天知道他这一个多月是怎么过来的。
郭嘉性格素来浪荡，刚开始凭借着两分新鲜劲还能装一装，但等兴奋劲一过，时间一长，郭嘉就有点撑不住了。
原因无他，谢然不擅长喝酒，所以伪装谢然的他也必须“不擅长”喝酒。
为了保持形象，什么逛歌楼、打欠条、醉倒在酒窖里等等的事，更是想也别想！
郭嘉知晓事情轻重，所以对竹书的监督无有不应。
但被拘着性子硬熬一个多月，连喝酒都只能偷偷摸摸地喝，向来随心所欲的某浪子憋的心里嗷嗷叫。
此刻和怀中美酒光明正大地亲亲密密，郭嘉万分珍惜地挑了一个最小的杯子，一点一点地倒着喝。
当真是憋死他了。
赵云见状不禁失笑，“奉孝若是想要犯禁，又想让我们装作没看见的话，是不是该见者有份？”
“休想！”
郭嘉瞬间干了一杯酒，又把酒葫芦藏在怀里，看向赵云的视线带着两分幽怨。
“你们出门一月有余，不知道我在家里吃了多少苦。如今回来竟然还要抢我的酒，太没道理了！”
谢然是伤患，他不能跟伤患比苦，那就只能跟赵云诉苦了。
郭嘉做出几分弱不禁风的憔悴姿态，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柔嫩细腻，状态更胜一月之前。
但他面不改色地夸张道：“看我累的，这皮肤糙的不知道以为摸麻袋呢。”
左慈的化妆品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成分，在脸上厚涂那么久，不仅没影响皮肤，摸着反而更滑更嫩了。郭嘉稀罕地又摸了两下。
谢然被他这副心口不一的装模作样逗笑了，他毫不留情地揭穿道：“少来，竹书刚才还和我说你胖了，之前给你准备的衣服都穿不下。”
郭嘉只吃酒不吃苦。
有谢父和竹书双重环绕式保护，一个对外一个对内把郭嘉这个“谢然”护得严严实实。
不用处理公务，不用处理社交，除了偶尔出门露个面，敷衍一些不能躲懒的场合，其余多数时间都在家躺着甚少出门。
吃得好动得少，外加戒酒戒色、早睡早起，一个月来郭嘉的身体健康了不少。不仅养得面色红润，连体重都跟着往上涨。
某天侍女帮郭嘉穿衣服时，发现原本正好的腰带居然紧了一扣，郭嘉后知后觉地吸了吸肚子，但悄悄上涨的体重再也瞒不住。
被谢然揭穿，郭嘉干脆不装了。
他神情严肃地放下酒壶，坐正后咳了一声，江闻还以为郭嘉要说什么，正提起精神听着，结果这家伙竟然义正辞严地说：“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江闻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赵云也是嘴角微弯。
“好了，不和你贫嘴。”
谢然眼中笑意荡漾，大度地放过了看似不在意仪态，实际上对自己风流俊秀的容貌相当得意的郭嘉。
说到正事，谢然神色一肃，“祁县战况如何?”
“一切顺利。”
郭嘉正经的时候是真正经，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胡人军队的警惕性很低，诱敌深入的计划非常顺利。”
明面上是胡人趁他们不备，出其不意发动战事，实际上一切的背后都少不了他们的推动，又怎么可能被偷袭成功呢？
前面的两三座城都是他们故意放掉，目的就是让胡人先胜，大意之下深入太原腹地，他们方能趁机断其后路。
看似丢了几座城，实际上城中的百姓早都被他们转移，只制造出一片混乱景象，留下些物资作为迷惑的手段罢了。
第一步是诱敌深入，下一步就该釜底抽薪。
郭嘉的神色有些跃跃欲试，“火药呢？炸弹呢？带来了吗？”
快让他看看，他可太期待了！
江闻闻言，立刻接道：“放心，都带来了。数量绝对够用。”
他顿了一下，语气有两分迟疑，“不过这东西操作起来有点麻烦，普通士兵大概率帮不上什么忙。我把工匠都带过来了，到时候可能只能让他们动手，不然恐怕……”
江闻也不知道其中哪一环节出了问题。
汉代一斤等十六两，所以对应硝石、硫磺、木炭的比例就是16：2：3。按照配方，火药是配出来了，但是把火药装进容器变成炸弹的过程出了一点问题。
或许是粗放的制作方式影响让火药的成分过于活跃，他们制作出来的炸弹极不稳定。
简而言之，就是容易炸。
工匠们都是经过江闻的《实验安全注意事项》培训出来的专业人士，眼明心亮手也稳，基本不会出现意外。
但如果是没有经过培训的士兵，随随便便上手，万一没拿稳，最后没伤人先伤己，那就不好了。
江闻的顾虑不无道理，谢然沉吟道：“尽量避免误伤，就让工匠们操作吧。”
专人专事，参与研究火药的工匠都是谢氏的死忠。既然人没问题，其它也就没问题，等着看焰火就行。
谢然话音落下，屋内的几人对视一眼，彼此心有灵犀。
是时候让胡人看看他们的手段了。
既然来了，那就都别想走。
·
胡人围攻祁县，先后两次攻城，城内并州军坚守不退，双方僵持已有三日。
或许是前期势如闪电的攻势与丰厚战果助长了胡人的威风，僵持不下的战局逐渐消耗不多胡人的耐心。今早天蒙蒙亮时，胡人营中频有异动。
至于为什么天还没亮，胡人营中稍有异动他们就能发现，除了斥候在盯梢，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们也在异动。
城内，城门口处。
一排排身穿皮甲的士兵骑着马，队列整齐，整装待发。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每一匹马的耳朵都被堵住，特意加厚的耳罩严重削弱马儿的听力，听不见外界一点声响。
士兵目光坚毅，用坚定地视线注视着前方，等待着城门的开启。
他们收到的命令只有等，等着城门打开，然后冲出去杀敌。
郭淮骑马候在队伍的第二排，视线越过第一排的谢父和其他将领，落在尚且紧闭的城门上方。
寻常士卒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作为谢然的学生，郭淮有权得知全部的计划。
他恍惚间忆起昨夜谢然来找他的时候。
夜晚灯影摇晃。郭淮靠在灯畔，一圈圈地绕着掌心缠上的纱布。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望着掌心伤口的目光有些出神。
直到听到一声轻咳，郭淮才蓦然回神，发现不知何时谢然已经站在门口。
郭淮慌忙起身。
“先生怎么来了?”
谢然看了一眼案上还没来得收好的伤药和药箱，关心道：“怎么样，伤的严重吗？”
郭淮的神色闪过一丝局促，他不自觉地握了握手，第一反应就是要藏，发现藏无可藏，才不得已道：“小伤，没事。”
“倒是先生的伤口……还疼吗？”
谢然的伤势比他严重多了，最近不知道忙着什么事，跑上跑下没办法好好休息。郭淮担心的很，搜罗了不少药送给谢然。
“多谢你的药，已经好多了。”
他走近郭淮，拉过少年的手，看着少年受伤草率包扎的伤口，微微皱眉，“把药送给我，就没想过自己受伤怎么办？”
谢然掀开药箱，从中取出剪刀，“来，坐下，我帮你重新弄。”
郭淮神色紧张，“不用麻烦了……！”
“坐下。”
谢然的声音带着两分严肃，郭淮心头一震，十分麻利地坐下，乖乖地伸出手，看着谢然将他胡乱缠上的纱布仔细拆开，重新上药包扎。
油灯的火苗不停跳动，昏黄的光照在身上落下一片阴影。郭淮垂眸，不发一言。
谢然看他一眼，“现在不问我为什么来了？”
“先生要来，随时都可以。”
“贫嘴。我可不是来帮你处理伤口，我是来骂你的。”
谢然撒药粉的手一抖，不小心倒多了，伤口一阵灼烧似的痛，郭淮没忍住嘶了一声。
“你知道在军营里违背军令是什么下场吧？这次算你运气好，如果是平常，按照军规，将军肯定要打你一顿板子。”
郭淮闻言更加沉默。
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但是，看见那些耀武扬威的胡人，他当时就是没忍住……
郭淮的神色露出几分压抑的隐忍，谢然见状，不禁叹息道：“你心中有气，我知道，但是不值得为了蝼蚁一样的存在，放弃更长远的未来。”
“如果你违背军令的初衷是为了抒发怨恨，那明天，我请你看一出好戏。”
“你看过，我再来和你谈。”
……
郭淮仰起头，望着头顶辽阔的天，想起谢然的话，心中默默倒数。
三、二、……
同一时刻，城外某处不知名的山头上，江闻带着一群人紧张地忙碌着。
江闻身侧，赵云神色沉稳地观察着四周。
他带人埋伏在侧翼，除了辅助进攻和骚扰，任务之二就是保护江闻带领的爆破小队。
炸弹的稳定性太差，不好往地里埋，自杀式袭击又自损一千，太不划算。为了让这些炸药恰到好处地发挥作用，江闻另想了一个办法。
等连夜搬上山再组装好的改装版便捷抛石机一一就位，江闻抬起手，示意大家看向他。
“一会点火，我喊三二一点火，说放的时候大家一起放手，听到没有？”
——没错，江闻想到的办法就是从天而降·谁倒霉炸谁之扔雷式爆破。利用改良的轻型抛石机，直接把炸弹从天上扔到胡人的军营里去。
这样就不怕炸弹不稳定啦！
哪怕不稳定到扔出去之后在天上就炸了，那也是炸在胡人头顶上，要是落地再炸，那更是稳赚不亏！
虽然单纯从杀伤力来看，这种方法不一定比地下埋雷强，但是如果是威慑力……
江闻相信效果不会让他失望。
“三二一，点火，放！”
……一。
轰！！轰！！轰——！
在默念结束的一刹那，剧烈且连续不断的巨大响声席卷天地，让人不禁怀疑脚下的大地都在震颤。
郭淮失神地望着远处天空中恍若神迹般炸开的赤红，身后的队伍中骤然有些骚动。
“天呐，快看！”
“看，那是什么！”
灰蓝色的天空中，一道道黑色轨迹如同雨落一般砸向胡人军营的方向，不同于旁观的并州军游刃有余中略带震惊的好奇，直面“黑火”的胡人大营中只有凄厉的惨叫与哀嚎。
“那是什么！！！”
“啊！！”
“救命——！救、啊！”
从天而降的“黑火”噼里啪啦地砸下，还没等他们看清天上掉下东西是什么，迎面就是一声巨响，伴随着火焰和高温气浪，轻而易举地掀翻一切！
许多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顷刻间被暴烈的火焰撕成碎片。
有人恐惧，有人不解，有人哀求。随着越来越多的天火落在营中，巨大的轰鸣声震得人双耳流血，天降之火仿若永无止息，仍旧不断落下，不停地收割着生命。
一片混乱中，有人颤抖着跪在地上。
他磕着头，磕到头破血流，可撕心裂肺的叫声在震耳的轰鸣声中恍若蚊蝇。
“——天罚！这是天罚！”
“天降雷火，是天命不眷啊！！”
随着第一个人伏地叩首，越来越多的人不再逃窜，而是跪在地上。他们涕泗横流地祈求上天的原谅，又被天罚惩戒，割麦子似的一片片倒下。
“天罚，天罚啊！”
“天神恕罪，天神恕罪！”
他们不停地祈求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轰鸣声终于停止。有人颤抖着抬起头。
营地中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破碎的人体，火焰肆虐，烈火舔舐着每一处坑洞。
幸存者们仓皇四顾，他们一瘸一拐地站起身，惊喜又惶恐，满脑子想的只有赶快离开，逃离这片被天火诅咒的灾厄之地。
可他们刚要行动，却见目之所及的远处，黑色的骑兵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那道黑色的潮水伴随着震天的嘶吼。
“杀！！！”
“冲啊！！”
“胡人孙子，你爷爷来喽！”
大概再有一到两章就进长安副本，荀攸荀彧到时候会一起出场[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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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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